欄天虞在聽到止留枯的答覆之後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此時的他面容安詳,嘴角還噙著意思微微的笑意。
他不想要水仙藍現在離去的原因其實並不是不想要她去解救水香,而是他私心的想要水仙藍多陪自己一天。陪在自己身邊走完這最後一天,可是水仙藍卻沒有醒悟到這一點…
當欄天虞的雙眼完全閉合的那一瞬間,梨林中的所有梨樹都在第一時間裡開花。
並且所有的枝椏都在輕輕的搖擺著,將枝頭上剛剛結出來的小白花一朵一朵的搖下。
欄天虞的身體在紛紛灑灑的花瓣之中慢慢的飄出了這座離亭。
當他的身體剛一出離亭之外後,晴空萬里的天空之上居然落下了淅淅瀝瀝的雨點。
沒有烏雲密布,也不見狂風肆虐。只有安靜的落花和細雨…
每一滴雨水落在花瓣上後也不滑落,看上去就像是花瓣化作了白色的樽皿盛著一滴滴透明的瓊漿…
花,一直在落著。
雨,不住的傾瀉而下…
有許多未被雨水打濕的花瓣飄到了欄天虞的屍體下方,將他整個人都承載起來了。
所有落下來的花瓣雖然都在往下落,可是卻不見任何一片花瓣落到地面之上來,全都漂浮在空中鋪成了一條花道。
花道的一頭承載著欄天虞的屍體,而花道的另一頭卻是延伸到了顧君湖那邊…
欄天虞的屍體順著這條鋪在空中的花道一點一點的往前移動著,而止留枯則是跟在其後面一眼不發。
花道移動的速度不是很快,所以止留枯也走的很慢。
當欄天虞的屍體每往前移動一分,經過的花道就會一瓣一瓣的往下落。安靜的鋪在地面之上…
欄天虞的屍體終於來到了顧君湖前,而整條花道也幾乎都落了下來。只剩下了延到湖中心的那段…
止留枯來到顧君湖前的時候,他見到在湖的對岸早已站著兩道黑色的人影。余伯和軒轅枯圖。
一位神的死去,終究是會引發一些天地異象。
而欄天虞的去世只是在顧君湖畔多了幾里梨林於九座離亭…
落花和滴雨的相送,將欄天虞的屍體送到了顧君湖的中央上空。
在停留了片刻之後,欄天虞的屍體就在所有花瓣都落下之後直直的掉進了顧君湖中。
這,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止留枯和軒轅枯圖還有餘伯三人在顧君湖前默哀了一段時間之後,止留枯便直接轉身離開。離開的方向與水仙藍離去的方向一樣…
在離開顧君湖之後,止留枯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西飛去。
西邊,便是西牛賀洲,也正是雲骨門的所在之地!
止留枯以最快的速度駕雲飛行,終於在五日之後回到了雲骨門中。
雲骨門,坐落在賀州的一處偏南之地的山脈之中的雲骨山上。
雲骨山很高,從山腰之上一段之後就全都隱在雲霄之中。
止留枯穿過雲層之後一路向上,在行進了一段時間之後。一座高大的山門坐落在山頂之上,而在山門之後便是一座座房舍與殿堂。
當止留枯走進山門之後,一路上遇到很多身著或黑或白衣袍的雲骨門弟子,都一一打過招呼。
偶爾會碰到一名門中長老和師叔伯之類的長輩,在行過禮後止留枯片刻也沒有停留,按照那條熟悉的石道走向房舍群的深處。
止留枯走的很急,因為從他回來之後。一路上看見到處都在張燈結彩,一片片的紅色裝潢換在了走廊與屋頂之上。
這是有喜事的前兆,而雲骨門如今的喜事無非就是明日水香出嫁南海龍宮了!
很快,止留枯就停在了一座院子門前。
在這裡,有著他童年幾乎所有的記憶,在這份記憶之中還有著另一道影子。
在這裡,住著水香!
止留枯輕輕的叩了幾下門環,等了片刻之後,從裡面傳來一道十分熟悉的聲音:「留枯,進來吧!」
這道熟悉的聲音並不是水香的,而是止留枯的師父水曜賢的聲音。
「是!」止留枯的身子僵了那麼一下,然後才推門而進。
走進院子之後,止留枯就徑直的走向了記憶中水香的閨房那裡。
果然,當止留枯走到水香閨房前的時候。房門大大打開,一眼望去能看到房間裡面有三道人影。
水曜賢負手立在桌子旁邊,而在他的面前則是跪著兩道紅色的身影。
止留枯定睛一看,居然是兩名一模一樣水香身著大紅嫁裝跪在水曜賢的面前。
「師父。」止留枯在門外行了一禮。
「進來吧。」
然後止留枯才走進房間裡去。
在走進房間後,止留枯沒有站在水曜賢的旁邊。而是走到了他的對面,和水香兩姐妹跪在了一起。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安靜的跪在那裡。
水曜賢理也沒有理止留枯的舉動,而是面向兩個一模一樣的「水香」。
「小香,我知道你不願意遠嫁南海。你只需要喝了這碗彼岸望穿,就可以忘記之前很多的事情。這樣一來,你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難過了。」
在聽到彼岸望穿這四個字眼之後,止留枯猛的將頭抬了起來,然後又瞬間低了下去。
傳說之中地府的奈何橋前有孟婆在熬湯,專為輪迴投胎的靈魂服用。
而這彼岸望穿則是取地府中,忘川河的水加彼岸花瓣熬製出來的藥湯。專門給活著的人喝…
彼岸望穿的效果雖然沒有孟婆湯那樣能讓人忘記今生的所有一切,卻是能夠讓人忘記心中所有與情念有關的人和事,甚至忘記更多…
「爹爹!你不要讓大姐喝這碗彼岸望穿好嗎?我可以替大姐出嫁南海!」
跪在左邊的那名「水香」抬起頭來對著水曜賢這樣說道,眼眶裡噙著的淚水也順著眼角淌下。
水曜賢站在桌子前一言不發的看著仍然低著頭的水香,然後伸手將桌子上的那碗深紅色藥湯端起置到身前。
濃郁的藥香陣陣襲來,讓跪在地上的三人一陣恍惚。
就在這時,跪在中間的水香終於將頭抬起:「我喝!我嫁!」
沒有淚水的淌落,水香雙眼之中有的只是倔強。
然後只見水香緩緩的抬起雙手從水曜賢手中接過藥碗。
跪在水香身旁的水仙藍雙眼之中有更多的淚水落下,而止留枯卻一直將頭壓的很低,很低…
當水香將藥碗送到唇邊的時候:「喝下去之後,我還能記得你這個爹爹嗎?」
說完這句話之後,水香仰頭將碗中深紅色的藥湯一飲而盡!
水仙藍將嘴巴張的大大的,可惜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而止留枯在這個時候想要抬去去看,可卻有一股威壓投在自己的身上,讓他根本抬不起頭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幾滴灑落在地面上的藥液,那幾點深紅,刺的止留枯的雙目有些生疼…
而此時此刻,站在水香面前的水曜賢雙拳緊握,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水香在將彼岸望穿喝下前說的那句話,那句「我還能記得你這個爹爹嗎?」同樣是刺進他心頭的一把烙紅尖刀啊!
記不得,那麼從此水香還會喚他一聲爹爹嗎?心裡還有他的一席位置嗎?
記得,那麼在水香的心中原來就一直沒有過他的位置,這樣的結果是他接受的了的嗎?
可是,不論如何,水香都已經將那碗彼岸望穿給喝下了肚腹。一切,一切都只待如何定局…
當青瓷碗摔在地上碎成片之後,止留枯和水仙藍身上的那股威壓也瞬間消失不見。
水香在喝下彼岸望穿之後立馬就昏睡了過去,癱軟倒地。
「仙藍,你就在這裡照顧小香。留枯,你跟我來。」
水曜賢率先走出了房間,可是止留枯在站起之後卻沒有跟著他的腳步一起出去。
而是蹲了下來將昏倒在地的水香抱了起來。
這一幕讓站在門外的水曜賢眉頭緊皺:「留枯!」
「師父,等我一會兒好嗎?」
說完也不等水曜賢說話,直接抱起水香就往床榻那邊走去。
止留枯將水香輕輕的放到床上,然後為他蓋上雲被之後才轉身往外走去。
水曜賢當然不會一直站在門外等他,就麼麼幾個呼吸的時間,水曜賢已經不見了身影。可是止留枯卻知道自己該去到哪裡…
依然還保持著水香模樣的水仙藍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連忙跑到了床沿邊上。
看著床榻之上雙眼緊閉的水香,水仙藍那剛剛流盡淚水的雙眼有慢慢的被晶瑩蓄滿。
可是這一次水仙藍眼中的淚水卻沒有留下來,她反而是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所有為淌出的淚水都逼了回去。
此時水仙藍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悲戚和柔弱,有的只是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大姐,我能為你做的只能這麼多麼。希望從今以後你能開開心心的走下去,不要,不要再出現了…」
坐在水香床頭的水仙藍轉頭望向窗外的雲海,喃喃自語道:「多麼希望能再有一碗彼岸望穿啊!天虞,忘了我吧…」
「去熬一碗彼岸望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