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到了新年,雖然這一年過得驚心動魄的,外面也不敢大放煙花炮竹恐惹了人眼。夏家的莊子裡,還是收拾得喜氣洋洋的。男女老幼也都換了新衣服,二哥又打了許多野味,送了一些給老夏婆子、大嫂和幾個弟妹的娘家做了年禮。這個可是雪中送炭的事兒,讓幾個媳婦回娘家的時候都很有臉面。
夏大哥和夏四哥兩家都是提前了幾天過來,大嫂和四嫂忙活著幫小夏婆子收拾過節的東西。
到了晚上,老夏婆子帶著兒子、孫子和媳婦們先給祖先牌位上了香,擺了貢品。這才坐在上首,受了小夏婆子和夏秀才的禮。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又挨著她坐了,夏大哥帶著幾個兄弟、媳婦、妹妹,連二哥認得義妹鍾敏都一起過來給祖母、父親、母親磕頭。
又叫來重孫子和重孫女們過來磕頭。如海帶著弟弟、妹妹們跪了,只是這些孩子們大的大,小的小,不像父母親那樣能將吉祥話說得整齊,聽著倒也別有一番熱鬧。
老夏婆子笑眯眯地看著下面的孫子、孫媳婦、孫女、重孫子和重孫女們,這半年來的不快也去了大半。扶著椅子說道:「這皇帝、官家再亂,只要咱自家兒孫們都好好的,我這個老婆子就沒什麼可怕的。」
又轉頭跟小夏婆子說道:「這些年,你將家管得不錯。」
小夏婆子聽了婆婆這罕有的讚揚也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起身說道:「若不是母親時常指點著,這些年家裡哪能這麼順遂。」
夏大哥也接口說道:「這戰亂也有個結束的時候,咱們只管守著祖母,也不過就是一兩年的事兒。」
老夏婆子聽了瞥了夏大嫂一眼笑道:「就是這個話,不管天下怎麼亂,只要咱們一家人團結,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這時幾個小點的孫子,孫女立刻擠過來,唧唧咋咋地靠在老夏婆子身上,老夏婆子將早就準備好的小點心給他們分了。燕兒、琴兒就過來將他們都領到院子裡玩去了。
五嫂見了就也湊過來說:「祖母,老壽星也賞孫媳婦兩顆糖沾沾您的福氣、解解饞吧。這一年過得辛苦,您那孫兒將家裡的糖都藏了起來。」
老夏婆子聽了指著小夏婆子啐到:「你看看,你養這兒媳婦嘴巴摸了蜜一般,還湊過來討糖吃。」說著到底給了五嫂子一塊點心。
五嫂子吃了就揉著肚子轉頭對五哥說:「哎呀,相公。還不快給祖母報喜。」
五哥紅著臉說:「蘭兒又有了,已經請大夫看過了。」
五嫂子就涎著臉說:「這都是老祖宗給的福氣兒。您看看,吃上這點心就有了。」
六嫂子聽了也挺著肚子湊趣說:「祖母偏心,我也得吃一口。」說罷也不等老夏婆子給,竟伸手就從匣子裡搶了一個吃了。
旁邊三嫂就說:「六弟媳吃了祖母這糕,回頭生產的時候順順利利地給咱們夏家升個大胖小子。」
一時眾人鬨笑起來,六嫂子到底是新媳婦臉皮薄,一張臉紅得像新娘子的蓋頭似的。
不一會兒擺上了飯菜,看著雖不如往年豐盛,倒比前些日子好些。孩子們並不曉得大人們的煩惱,見了這麼些平常不得見的好吃食,格外的開心,吵著、鬧著、搶著。眼瞧著這一年的年夜飯就快吃完了,小夏婆子突然發現小雨不見了,正給五哥使眼色的時候,席上傳來一聲細弱遊絲的貓叫。
孩子們你捅我一下,我拉他一把都靜下來了。於是,那小貓的叫聲越發的清晰,開始時怯怯的。叫了兩聲,就歡快起來,似乎抓到了哪個孩子丟在地上的骨頭,打著滾地高興著。只一轉眼,聲音又尖利起來,含著壓得低低的威脅。
孩子們一面凝神聽著,一面四處張望著,尋那小貓的去處。
突然,一聲清脆的狗叫響起。小貓的叫聲立刻被嚇得噎了回去,仿佛哭泣的嬰兒般委屈地叫了兩下。狗叫聲緩緩而來,帶著威脅步步緊逼,伴隨著小貓贏弱的叫聲一點點後退。似乎退到絕處了,那膽怯的貓叫陡然悽厲起來。於是,狗叫聲也跟著急促起來,一聲響似一聲。每一聲犬吠都夾雜著喉嚨中擠出來的嗚嚕嗚嚕的威脅聲。眾人聽了不免為那小貓捏了一把冷汗。
這時,那貓叫聲也尖銳起來,同狗吠聲糾纏在一起。雖然大家看不到,但是那貓兒和那狗兒就在他們眼前,正抱在一起為了一塊骨頭纏鬥著。鬥了一會兒,那貓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帶著幾分討好,幾分退縮。狗兒的聲音越發的洪亮,清脆,頗有些得意洋洋。
就在大夥為小貓惋惜,又頗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小貓的叫聲忽然又兇悍起來,反倒是小狗兒嗚咽了幾聲。緊接著,貓叫和狗吠聲又交織到一處。大夥圍著飯桌瞪著眼睛正聽得入神,中間的飯桌突然跳了起來,隨著貓狗大戰的戰事愈加激勵,那飯桌越發動得厲害。
眾人都嚇了一跳,紛紛低頭向下望去。就看見小雨一個人窩在桌子底下學那貓狗打架,這會兒跑過來,跑過去正叫得熱鬧。
只笑得老夏婆子直不起腰來,連聲叫著:「快將這猴兒擒住,可了不得了。」那些小不點們都喜歡的不得了,撲過去抱著小姑姑鬧著都要學。小雨剛才桌子底下鑽出來,一轉眼就就被這些小不點撲倒在地,又惹得眾人大笑起來。
夏家,就這樣笑鬧著進入了新的一年。
過了新年,大哥和四哥收拾了東西帶著夏大嫂和夏四嫂先回了趙王村,孩子們正玩得開心,只好留在莊子裡。到了家門口,四哥跳下馬車去開門,就見黑漆的大門上,掛著的門鎖已經被砸爛了。
唬得四哥連忙回身叫了大哥、如海一起下車查看。大哥看了一眼,拉住了想要進去的四哥,搖了搖頭說:「先回莊子吧。」
於是哥倆兒又急急忙忙趕著馬車回了莊子,同夏二哥商量。夏二哥留了三哥和七哥在莊子裡,自己帶了兵器同夏大哥、夏四哥,夏八哥和如海、如山幾個一起趕了馬車又回到夏家。
到了門口,七哥、八哥和如海、如山守在門兩側,夏二哥用刀柄將大門慢慢地捅開。只見院子裡空蕩蕩的,這才一躍而入,又查了門後沒有藏人,才將哥哥、弟弟、侄子們叫進院子。吩咐四哥將大門關好了,大哥領了如海和如山,四哥帶了七哥和八哥。一左一右,挨個地將房間搜了。一路只見房間被翻得亂其八糟,臥室里的東西都被拖了出來,一些衣服被子都被丟在地上。
大嫂和四嫂房裡的衣箱都被砸爛了,梳妝檯上裝首飾的小盒子也被砸開了,裡面的細軟被洗劫的一個都不剩。連琴兒,燕兒房裡的幾個小銀首飾都被搜颳走了。鋪在床上的草墊子都被挑了下來,用刀割開細細地翻檢過。夏大嫂藏在床底下的私房錢也被翻走了。
越往裡面走,哥幾個的心也一點點沉下來,這分明是有人眼熱夏家,趁他們不在的時候過來打劫。想是知道時間從容,才這般細細地找過。看這個樣子可不是為了點浮財來的。
四哥同大哥查過自家的房間這才到主屋同二哥會合,進了主屋,因為老夏婆子和夏秀才他們搬到了莊子裡,倒是沒有什麼大的損失。饒是如此,老夏婆子的大黑木箱子也不扯歪了,許是箱子太沉,扯了一半就扔在那裡。
這般躡手躡腳的查到了廚房,就見一個人踮著腳,正在碗櫃裡翻找著。夏二哥擺擺手,讓大哥和四哥在外面等著,這才悄無聲息地湊到那人身後,一腳將那人踹得撲倒在牆上,未待對方反應過來就上前擰住了那人的胳膊將他按到在地上。
那人倒也不反抗,只是扯了喉嚨嘶聲裂肺地喊著:「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夏二哥聽他喊得蹊蹺,不像是祈求饒命倒像是通風報信。就胡亂扯了根繩子將他縛了,轉頭向他喊的方向---樓上小夏婆子的房裡沖了過去。果然就見兩個人滾做一團,正想要從窗戶跳出去。
夏二哥一個健步撲過去將兩人扯翻在地,年紀大些的撲在地上就不動了。一旁年輕瘦小的翻身站起來就要拔頭上的簪子,二哥將他的手擒住,只微微用力,那人手上再使不出半點力氣。簪子脫了手,跌在地上。二哥將他身子向後一推抵在牆上,沒想到他瘦瘦小小的卻不肯就範。一手抵在二哥的肩頭,一手胡亂抓撓起來。
夏二哥剛一錯身,他抽空一腳就向二哥的腰間踢去。二哥閃過這一腳,揪住那人的脖領子,提起拳頭就向那人頭上砸去,堪堪快要打到那人的眼眶了,才硬生生地轉了方向,一拳打在了牆上。二哥將眼睛一瞪,把人往地上一擲,皺著眉頭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跑到我家裡做什麼?」
這時如海蹬、蹬、蹬跑上樓來,氣喘吁吁地說著:「二叔,二叔,莫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