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羽陰沉著臉打量了一下房間,目光最後落在了窗前。東安跟著他踱到窗前,見一扇窗子似乎沒有關緊,薛羽又瞧了瞧另一扇。發現邊框不知道什麼時候磕掉了一小塊漆。東安見他看得仔細忙將油燈拿過來,漆下露出的木頭色看著像是新碰掉的。
左護衛忐忑地站在一旁:「屬下失職。」
薛羽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剛剛在做什麼?」
左護衛臉一紅:「卑職正在洗漱。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夏兄弟正攔著夏姑娘,夏姑娘想要進您的房間,見我出來了就笑嘻嘻回了自己的房間。」
薛羽低頭瞧了瞧他赤著的雙腳和挽到膝蓋的褲腿,皺著眉看著對面的粉牆嘬了嘬牙。
左護衛就侷促起來,一雙大腳蠕動了兩下,只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薛羽又回頭看了看那扇窗,瞧了好半天才慢慢地推開。好像害怕外面有什麼東西撲進來似的,只略略探出頭向下瞧了瞧。東安見外面黑漆漆一團墨色,就舉了油燈伸出去。薛羽瞧了他一眼,才轉頭看下面,緊挨著客棧小樓的是兩條青磚鋪成的甬路,兩條路中間不知道種了一圈什麼東西。有些已經長出兩三片葉子,有些才剛發芽,看著並不像被人踩踏過的樣子。
薛羽又看了看一人高的院牆,這才回身坐下,剛要開口就聽到隔壁陳鵬的大嗓門:「老五,這怎麼回事兒?我就廚房吃個饃的功夫。」
薛羽神色一凜,屏氣凝神歪著頭聽著,五哥的聲音很低完全聽不清說的是什麼。薛羽瞧了東安一眼,東安忙將耳朵貼在楊寶臣和陳鵬那個房間的牆上。
貼在那裡聽了好一會兒,才失望地看著薛羽搖了搖頭。
好在陳鵬的聲音又起:「你攔著九兒做什麼,要是讓她過去,說不定就把那個賊人抓住了。」
東安連忙又將耳朵貼了過去。
薛羽皺著眉看著東安,左護衛站在他身後,悄悄用右腳將左面的褲腿一點一點地褪了下來。正要去弄右面的褲腿,突然見薛羽頭一動,連忙站好。薛羽回過頭指了指東安,示意他過去換下東安。左護衛是練武之人,聽覺視覺都比常人敏銳。這會兒正是將功贖罪的機會,左護衛也不嫌這事兒下作,急忙拿了桌上的一個杯子小心翼翼地扣在牆上。
剛要把耳朵貼過去,陳鵬似乎被五哥說了幾句,這次的底氣略有些不足:「九兒的身手也算不錯了。」
薛羽雖然聽不到五哥說什麼,猜也猜得出泰半就是說她那些三腳貓也能算是功夫?
正想著陳鵬的聲音又起:「能有什麼事兒,老五,不是哥哥說你,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心思多。九兒就是貪玩點,哪個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就剁了他的手。」
左護衛陳鵬的聲音落下才湊了過去,垂著眼帘細細地聽著。聽了一會便扭頭神色不安地瞧了瞧薛羽,這時陳鵬的聲音陡然變得狠厲起來:「行了,你放心吧,明天我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絕不會讓那個姓薛的靠近她。」
薛羽心頭一跳,臉色陰沉地看了看左護衛和楊寶臣。
左護衛忙又貼過去聽了一會兒,陳鵬突然說道:「姓楊的那小子哪兒去了。」
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陳鵬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這屋子挨著那姓薛的,咱們說話他們是不是能聽見啊?」
然後隔壁安靜了好一會兒,就聽見開門的聲音,兩個人腳步響起,似乎一起到外面說話去了。左護衛咧了咧嘴,將杯子拿在手裡,侷促地瞧了瞧薛羽的臉色,剛要開口說話薛羽招招手示意他湊近些。
左護衛想起自己剛剛偷聽隔壁說話,誰知道他們是真的出去了,還是留在屋裡,這會兒要是再被對方聽了回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話。忙向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說道:「也沒有什麼要緊的,夏兄弟的意思,那些人是衝著您來的,保不齊您這次有什麼了不得的軍機。怕夏姑娘離您太近被歹人誤傷了,讓陳大哥盯著點。」
薛羽吐了一口悶氣,見楊寶臣還在一旁瞧著。就冷笑著說道:「你也聽見了,明兒個正好學給你師父聽。讓她也樂呵樂呵。」
楊寶臣看了看他的神色才說:「卑職曉得了。」
薛羽又問:「你剛才看到什麼。」
楊寶臣想了想,不自覺地壓低聲音說道:「我看到大門那裡有個人影,似乎穿了一身的黑,身量不高,臉被遮住了探頭探腦的,我就追了出去!」
薛羽轉頭瞧了瞧東安,東安忙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我也是看到這麼個人,一見我和楊隊正出來就跑了。」
楊寶臣猶豫了一下,見薛羽不耐煩,忙道:「我看那人身手詭異,似乎是看著我倒退著跑掉的。」
薛羽想了想:「會不會是有人將他抓走的。」
楊寶臣眼睛一亮:「還真有點這個感覺。」
薛羽站起身來,示意東安帶上油燈:「咱們下去看看。」
大門口附近並沒有什麼異樣,又到了後面瞧了瞧,甬路和苗圃上也沒什麼痕跡。
薛羽回到房裡,有些疲憊地朝楊寶臣揮了揮手,楊寶臣這才退了出去。
東安抱了那床扯爛的鋪蓋到樓下換了,左護衛想了想說:「屬下就在這裡坐著好了。」薛羽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於是便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薛羽洗漱完畢見東安推開窗,便也走過去嚮往外看。就看見小雨一個人蹲在甬道上一寸一寸地看過去,不由心裡一動,忙披了衣裳跑到樓下。還沒靠近小雨,陳鵬就從一旁閃出來擋在薛羽面前。
薛羽本能地往左面一躲,陳鵬碩大的身軀如影隨形。他這才想起昨晚五哥的話來,只得悻悻的停住腳步問道:「小雨妹妹,怎麼樣?」
小雨正蹲在那裡笑嘻嘻地看熱鬧,聽了這話就拍了拍手上的土,慢條斯理地站起來。細聲細氣地說:「我喜歡別人稱呼我夏姑娘,聽著就斯文大方。」
薛羽一窒,錯了錯牙說道:「夏姑娘,看到什麼東西了嗎?」
小雨看著苗圃的另一側說:「依我看,那個人在那裡站了很久,你看……」小雨說著站在幾棵小苗後面,指著那浮土上一個小小的鞋尖:「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你的窗戶。」說著小雨站在那鞋尖的後面,背著手微微仰著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薛羽的窗子。
薛羽瞧著她這樣子,再一想夜裡四處黑漆漆一片,一個男子就這樣站在這裡看著自己的窗戶。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背上一溜冷汗就下來了,心中暗忖:「這一回,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軍情,不過是籌措些糧草押解過去。若說是喜都的刺客過來,首選是寒玉關的左將軍,其次是韃栗口的朗將軍,斷沒有暗殺我的道理。難道是家裡的人?他們把我攆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還不放心嗎?」
小雨看他想得入神,朝陳鵬擺了擺手:「走,咱們趕緊吃點東西去,今兒路遠。」
薛羽見她走遠了,這才將自己的鞋尖小心翼翼地放進那土裡比了一下,果然是個男子鞋尖的大小。似乎鞋子的主人站在石甬路上,腳尖沒留神將土壓了那麼一點點下去。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異樣來,薛羽想了想又往甬道另一側的林子裡走去,小心地踮著腳尖走到院牆,一路上也沒有看到別的什麼痕跡。
薛羽又將昨天的事情想了一遍,覺得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又想了想屋子裡的這些人,驛卒說當時陳鵬去了廚房,楊寶臣在自己這裡,那邊就是空的,另外一面是左護衛,東安也在這裡。其他的人都是三四個人一起,薛羽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先放下。
因為這件事,大家的心情也不大好。都默默趕路,小雨也識趣地跟著眾人,沒有再撒歡地瘋跑。五哥因為不曉得昨夜跟陳鵬說的話有沒有被薛羽聽到,一對上薛羽的目光就有些尷尬。
小雨好幾回湊過去要跟五哥說話,五哥也罕見地呵斥道:「我不想再聽你狡辯,你再這樣子胡鬧。我就讓娘接你回去。」
小雨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絲毫沒有將五哥的警告放在心上。薛羽冷眼看了,心裡嘆氣,暗想有這樣的妹子也挺犯愁的,怎麼早些年不覺得她這樣頑劣。
正想著,小雨騎馬湊過來似乎有什麼話要說,薛羽也想聽聽她的見解,便由著她過來。沒想到五哥和陳鵬立刻過來將他們隔開。他們做的只有明顯,其他人見了忙低頭裝做沒看見,薛羽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如何受得了,索性也鼻孔朝天不理睬他們。
一路無話,夜間到了驛館歇下,五哥顧不得洗漱先急匆匆到了薛羽的房間,一揖到底:「本來只是想跟你搭個伴,沒想到小雨年紀小不懂得輕重,只知道看熱鬧。還望你看著二哥和我的面子不要同她計較。」五哥越說越快,一張白皙的臉臊得通紅。
薛羽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也不搭話只望著五哥,心中卻想:「這就快入正題了,接下來怕是要說讓我遠著點他們家小雨了。」
果然,五哥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你以後還是遠著些小雨,她被家裡人慣壞了。有時候坑了你,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