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年男人抬頭之後,慶塵幾乎以為自己聾了,因為原本嘈雜的廣場竟是一瞬間安靜下來,沒有多餘的一點聲響。
慶塵鬆了口氣,因為這一切都證明,他賭對了。
中年男人並沒有對他說什麼,只是平靜的推動了棋盤上紅方前卒,進一。
而中年男人自己所持的黑方,則選擇了象五退七,殺掉了那剛剛悍拱的卒子。
慶塵在遠處靜靜的看著棋盤,四寇擒王是地球上也算有名的殘局了。
所謂殘局,一般是指黑方必勝,紅方連和棋都做不到,若是和棋,就算是把這殘局給解了。
但是,慶塵並不滿足於和棋。
「繼續,」中年男人平淡道。
慶塵說道:「兵二平三。」
中年男人直接閉上眼睛與慶塵推演盲棋:「將六進一。」
慶塵也閉上了眼睛:「後車進四。」
「象七退九。」
到第六回合時,慶塵突然說道:「車一進七!」
那中年男人閉上的雙眼竟是再次睜開了,他驚訝的看著慶塵:「象五退七。」
前五步時,彼此來來往往平淡無奇,可是到了這第六步之後,雙方竟開始步步換子!
你殺我!我殺你!血流成河,哀兵遍野!
雙方在棋盤上之果敢與決斷,都極其殘酷。
四寇擒王之局,竟硬生生讓兩人殺出了一股武勇之氣,彼此為了最後的勝利,都不惜犧牲一切。
開局時,慶塵有四枚過河的悍卒,可他卻將四卒一一捨棄,唯留最後一枚!
車一平四。
將四平五。
第十五步,慶塵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兵五進一!」
圖窮匕見。
擒王!
也是直到這一刻,四寇擒王的殘局解棋才終於迸發出難以言喻的魅力。
彼此在楚河漢界上消殺相解的局勢,竟讓中年男人感覺像是真的在戰場上與謀士對壘一樣。
這棋,每一步都兇險到了極點。
中年靜靜的看著面前少年,對方也在與他對視,面色凝重又倔強。
他明白了,自己是在下棋,對方是在鋼鐵猛獸環伺的環境裡求存,本身態度就有所不同。
監獄裡,不知何處響起了孤零零的掌聲。
沒人注意到,就是這一刻,這監獄堡壘里210台監控攝像,竟是有81個都直接轉向了慶塵。
那監控攝像的黑色攝像頭裡有漩渦收縮著,似乎是要對焦慶塵的臉部。
也不知道這監控攝像的背後,是誰在聚焦。
中年男人笑了笑把黑棋倒扣在棋盤上:「有點意思,這年頭會下象棋的人不多了,明天繼續。」
說完,他背著手朝圖書區走去,留下那棋盤在餐桌上誰也不敢亂動。
那桌上的灰色貓咪站起身來,靜悄悄的跟在中年男人身後。
貓咪團臥的時候像是一隻毛球,看起來並不大。
然而這一伸展開來,慶塵才發現這貓體型碩大竟有一米多長,異常矯健。
尋常家貓走路都輕飄飄的,被人叫做貓步,這隻貓卻走出了一種老虎的姿態。
廣場上所有正在關注著這裡的人都愣住了,這殘局竟是被少年給贏了?
他們驚詫的點在於,那個中年男人怎麼會輸?
之前攔著慶塵的那個年輕人對他眨眨眼睛:「厲害啊,我叫林小笑,他叫葉晚,咱們明天見。」
慶塵此時甚至還不知道中年男人叫什麼,只知道了兩名隨從的姓名,但現在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
廣場上凝結的氣氛,直到中年男人離開才緩緩活絡起來。
剛剛在招待新人的囚犯,還在不斷拉扯著新人進入囚室,包括慶塵在內總共有12名新人,已經被拉進去了9人。
忽然,一名裝載著機械腿的青年跑到慶塵面前,倉惶的說道:「咱們都是剛進來的,你幫幫我,我以後都聽你的。」
然而,慶塵對這青年所言充耳不聞,面色平靜的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囚犯們笑了起來,硬生生將這青年給拉走了。
只聽青年大吼:「我舅舅是17號城市長鳴公司的理事,你們……」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其他囚犯鬨笑起來:「除了五家財團,其他公司不值一提,別說你了,就算你舅舅來到18號監獄裡,都得老老實實的。」
慶塵默默的聽著這一切,汲取著一切有用的信息,12位新獄友里,地球人應該就只有那崩潰少年和他了。
但老獄友里呢?會不會有同鄉?
不知道為什麼,慶塵一點沮喪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有些期待自己已經截然不同的……人生。
截然不同的人生。
這句話聽起來就很有誘惑力。
當你自己的生活已經是一團糟了,這時候有人擺在你面前一個按鈕說:按下這個,會有一段不同尋常的人生。
慶塵覺得自己應該會按。
在地球上,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多餘的人,父親嫌他累贅,母親有了新的家庭,親戚們也很少與他往來。
所以,如果說你過去的人生里都是灰暗,那麼,不管新的世界有多麼危險、未知、恐怖,都會令人有些期待。
現在他感覺,自己是特殊的。
倒計時39:31:29.
慶塵默默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要把自己能看到的信息全都記錄下來,等獨自回到囚室後就可以慢慢進行分析。
就在此時,一個青年趁其他人轉移了注意力,才突然走到慶塵身邊低聲說道:「您終於進來了,我是路廣義,慶言安排我三個月前進來的,您叫我小路就行。」
慶塵:「???」
他愣了一下看向對方。
這叫做路廣義的青年大概24、5歲的模樣,寸長的黑色頭髮,右手臂與左腿都裝載了機械肢體,眼部還有機械眼睛,慶塵甚至能看到對方眼睛裡有螺旋狀的紋路在變換焦距。
這一身機械肢體與大部分服刑人員不同,不論是流線造型還是材質,都看起來就十分精良。
慶塵搜索著記憶,這時候他才發現,路廣義在一個多小時內竟然看了自己21次。
慶塵不知道此人是誰,可對方這說話的語氣,分明就是認識自己的。
而且聽路廣義的意思,自己進這監獄堡壘好像也是另有所圖。
慶塵怕敗露自己穿越的事情:「我暫時還不需要你幫忙,有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路廣義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必須把您給伺候好。」
慶塵現在都有點懵了,自己這明明是身體、意識一起穿越過來的,為何會有如此詭異的過往人際關係?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的人們眼裡,自己真的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那麼多年?
路廣義見慶塵不說話,便低聲說道:「今天早上我還在想您為何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我,結果您是打算以新人身份去接近李叔同,太高明了。在這18號監獄堡壘里,如果能夠得到李叔同的幫助,我們的計劃會更加順利。」
慶塵:「……」
什麼計劃。
你在說什麼。
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路廣義像是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道:「我進來已經三個多月了,情況都摸清楚了,不會掉鏈子的。」
青年說話嘰嘰喳喳的。
慶塵只是默默的聽著。
這就像玩「誰是臥底」時你拿了一張空白牌,得等大家發完言了才能說話,不然別人拿的詞條都是「尿」,你第一個發言說能喝,這會出大問題的。
這時候慶塵意識到,對方說的李叔同,恐怕就是那位中年男人了。
路廣義見自己一進來就立馬去找李叔同下棋,結果錯以為自己是帶著使命來的。
不過自己接近李叔同,可不是為了什麼狗屁計劃,而是為了活命。
「您這次帶了什麼指示進來?」路廣義忽然問道。
指示……
什麼指示?!
慶塵緩緩轉頭看著青年:「打南邊來了個喇嘛。」
青年:「???」
慶塵轉身就走,只留下路廣義呆在原地:「打南邊來了個喇嘛?什麼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