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李治最近很頭疼。讀字閣 m.duzige.com
他的寶貝女兒太平公主最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大把的年輕才俊她看不上,非看上一個將近而立之年的蘇子喬。
太平公主二八年華,風華正茂。
可蘇子喬呢?
倒不是說蘇子喬不好,身為本朝的年輕名將,蘇子喬的未來應該不可限量,可與太平公主相比,明年就該是而立之年的蘇將軍確實年齡略大。
清寧宮中,不管是聖人還是皇后殿下,都跟寶貝女兒已經說了許多,可太平公主十分堅持。
駙馬只能是蘇子喬。
其他人都不行,都不要。
皇后殿下的臉上露出平日少見的倦意,抬手揉了揉眉心。
上官婉兒帶著侍女們適時端上熱茶和點心。
「聖人,皇后殿下,可要用茶和點心?」
武則天擺了擺手,「先放著。」
上官婉兒微笑著將熱茶放在旁邊的案桌上,順著皇后殿下的目光看出去。
太平公主正坐在海棠樹下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盪著,身上的衣帶隨著鞦韆的晃動飛揚。
聖人李治今日也在清寧宮,就在皇后殿下跟太平公主做思想工作之前,李治已經試圖讓女兒改變主意了。
聖人和皇后殿下輪流上陣,可是沒用。
太平公主極少跟父母硬著來,父母說得她不高興了,就委屈巴巴地紅著眼睛,抿著紅唇,轉身就要回丹陽閣。
方才與父母說得不愉快了,太平公主本來也是要回丹陽閣的。
李治見她不高興了又要走,頓時氣急了,板著臉輕喝:「李沄!」
這麼多年,自從聖人為小公主封了邑號之後,從不曾直呼其名。
李沄被父親忽然那麼一喝,也有些蒙了,停下腳步,可仍舊不回頭。
李治看著女兒的背影,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氣瘋了。
她怎麼能為了蘇子喬,一直忤逆父母呢?
——這事情不能忍。
李治狠了狠心,咬牙說道:「你今日要是出了清寧宮,就是不要阿耶和阿娘了。」
他就不信話說到這份兒上,她還能無動於衷。
果然。
李沄轉頭,清艷的臉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聲音都有些顫抖,「阿耶?您是在凶太平,威脅太平嗎?!」
李治:「……」
聖人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豈止是要凶她、威脅她?她若是再固執任性,就不要怪父親……李治心裡狠了半天,仍舊是沒想出如果太平公主若是再固執任性的話,他能怎麼樣。
聖人很心累。
太平公主看著父親板著臉的模樣,心裡委屈極了。
「不是說,太平喜歡怎樣的,都會為太平找來嗎?如今我有喜歡的,阿耶說過的話,為何又不作數了呢?」
李治一怔,隨即又心頭火起。
是,他是說過,不管她喜歡怎樣的,父親都會為她找來。
可誰能想到她會找蘇子喬啊?
蘇子喬那傢伙,可是退過兩次婚的,第一個未婚妻出家了,第二個未婚妻病死了,誰能想到第三個未婚妻會怎樣?
他和皇后熊兒子不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能眼睜睜看著她掉坑裡嗎?
嘆息,公主沒說要下降給蘇子喬的時候,聖人聽旁人說蘇子喬命犯孤星的事情,哈哈大笑,說謠言止於智者;可當公主說要下降給蘇子喬的時候,那些止於智者的謠言,似乎變成了鐵一般的事實。
李治臉色有些嚴厲,目光落在了女兒的身上,「過去,是我對你太放縱了。」
李沄看著父親的模樣,又紅了眼睛。
李治:「……」
武則天:「……」
可見再疼愛孩子,也不能從小就百依百順的。
等她長大後,想對她嚴厲一些,就難了。
李沄看著父親,心中十分難過。她輕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李治見狀,氣得手都快發抖了。
這孩子,真的要為了蘇子喬不要父母了麼?!
武則天也是被這對父女弄得頭疼不已。
好在,太平公主雖然轉身就走,可她不過是走出了正殿,跑到她從小就喜歡待著的那棵海棠樹下坐著。
她坐在海棠樹下的鞦韆上,也不面對著父母,只給父母留下一個背影。
李治看著她的舉動,一個頭兩個大。
女兒這麼犟,該如何是好?
幾個熊兒子是肯定指望不上的。
永安縣主與女兒倒是貼心,可永安那個外甥女,從小就是女兒的影子,對她言聽計從,能勸得了她才怪。
至於其他人,還有誰敢來勸公主?
李治看著女兒的背影,覺得頭疼。
李治頭疼,李沄心裡也難過。
她想過這事情不容易,可她沒想到這麼不容易。
從杏子林回來已經將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里,不管她怎麼跟父母軟磨硬泡,父母都不願意。
若是要硬著來,以死相逼,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李沄並不想那樣做。
父親和母親給予了她太多,她一時強硬或許能讓父親和母親退步,可難免會傷了他們的心。
她不想令父親和母親因此而心寒。
蘇子喬是她要下降的,可父親和母親也是她內心最珍視的人。要是父親心中覺得她為了蘇子喬,連父親和母親都可以不要,那父親心裡該有多難過。
夏日的陽光透過海棠樹葉的間隙,在地上灑下光斑。
太平公主有時看似頑皮,卻從不會做出真正令父母傷心的事情。
為了事情能夠圓滿地解決,她最近都在想辦法。
見父母的時候忙著拉鋸那就不說了,閒下來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洗澡的時候,甚至睡覺的時候都在想。
日夜琢磨,太平公主把自己都琢磨瘦了,仍舊也沒能想出什麼好辦法。
惆悵。
鞦韆一盪一盪的,李沄想起從前無憂無慮在父母跟前撒嬌耍賴的日子,忽然心酸。
嚶。
長大後,生活都變得好艱辛呢。
太平公主那天從清寧宮回去之後,就生病了。
病情來勢洶洶,把太平公主的腦子燒得昏頭腦漲,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李治和武則天初始聽聞太平公主生病,以為女兒是在用苦肉計,難得狠下心來,也沒去丹陽閣看她。
可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李治和武則天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
太平公主從前誠然也跟父親和母親鬧過小脾氣,可她從來沒有試過連續三天,既不去父親的長生殿,也不去母親的清寧宮。
李治心裡總覺得不太對勁兒,心裡七上八下的,他跟武則天說:「媚娘啊,你說太平病得嚴重麼?」
武則天一怔,「聖人沒讓人去看嗎?」
李治:「……」
不管是聖人還是皇后殿下,近日來都被這個寶貝女兒折騰得身心俱疲,加上前幾日的風波,想著平日對這個女兒還是太過放縱了,此時晾她一晾也好。
從前女兒與父母的其中一方鬧脾氣,另一方就唱白臉,帝王夫妻倆在這方面配合得是相當默契。
誰知這次女兒竟然同時跟父母鬧彆扭,不管是清寧宮還是長生殿,都沒個人去丹陽閣。
李治終於覺得或許女兒並不是在跟他耍小心機了。
帝王夫妻二人匆匆去了丹陽閣,丹陽閣公主的寢宮裡,李沄正躺在臥榻上,雙目緊閉。她睡得極不安穩,翻來覆去的。
李治和武則天見到女兒的模樣,又驚又怒。
「混賬,你們是怎麼照顧的,竟讓公主病成這樣?!」
天子震怒,寢宮裡的人跪了一地。
而在臥榻上的太平公主卻一無所知。
李治:「大夫呢?!還不都讓他們來為公主用藥!」
李沄的病,連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大概是最近一些時日,她心裡琢磨的事情太多,那天在清寧宮跟父母拉鋸,內心也是滿腹愁緒。回去丹陽閣之後,本是漫天霞光的天說變就變,一整夜都是雷雨。
太平公主每逢雷雨夜就誰不好覺,從前永安縣主在宮裡的時候,有永安縣主陪著,會稍微好些。自從永安縣主出宮後,每逢雷雨夜,太平公主就是整宿整宿地醒著。
那天夜裡她睡不著,乾脆就起來趴在窗邊聽雨。
聽了一夜的雨打樹葉,丹陽閣里的樹葉被風颳了滿地,太平公主也病倒了。
初始只是覺得頭疼乏力,後來就起燒了。
她似乎是回到了年幼的時候,她記得年幼之時,她也生過一次大病。
那一次也是起燒,燒得她七葷八素,不知今夕何夕。
迷糊中,有一隻大手撫上她的臉,涼涼的,很舒服。她忍不住蹭了蹭那隻手掌,吃力地張開了眼睛。
她看到了父親。
父親雙鬢星白,不像她年幼時那樣年輕,容顏雖有改,可風華依舊。
她朝父親露出一個笑容,可父親的模樣看起來卻是十分難過。她閉了閉眼,然後又張開,平日裡無比清澈靈動的眸子,此時眼神有些茫然。
她還記得自己為了下降之事與父親鬧得不愉快,父親氣極了,還凶她。
「阿耶彆氣了,太平不要下降了。太平誰也不要,只要留在宮裡陪著您和阿娘。」
女兒的聲音虛弱無力,幾不可聞。
可李治卻聽見了。
李沄跟父親說了兩句話,又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睡夢中,隱隱約約可聽見她一會兒喃喃喊著父親,一會兒又喊著母親。
聖人和皇后殿下在旁看著女兒的模樣,心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
首先聽到的,是槿落和秋桐的聲音。
「公主,您醒了嗎?」
「蘇將軍,方才公主的睫毛動了,您都看到了吧?」
蘇將軍?
李沄心裡正覺得奇怪,宮裡哪來的蘇將軍呢?
而這時,一道並不陌生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低沉悅耳,帶著些許磁性。
「公主,您睡了好幾天了,該醒了。」
李沄:「……」
她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蘇子喬那英俊的面容。
——再也沒有比這更能讓人清醒的了!
李沄錯愕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心想她該不會睡了一覺起來,世界就錯亂了吧?
蘇子喬的眉頭本是微皺著,見到李沄的模樣,眉目隨即舒展。
「公主病了好些時日,一直不見好,是聖人讓子喬進宮來看公主的。」
李沄眨了眨眼,感覺身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半點力氣,就是想自己坐起來,好像也做不到。
她的目光落在槿落和秋桐身上,「扶我起來。」
槿落和秋桐兩人見到公主清醒的時候,就激動壞了。兩人忙不迭上前,小心地將李沄扶起,還在她身後放了一個大迎枕,讓她靠著。
李沄坐舒坦了,又問:「我病了多久?」
槿落笑著說道:「公主,您昏昏沉沉的,都睡了五天了。」
「是嗎?」李沄輕聲低喃著,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沒再問什麼,靠著身後的枕頭闔上雙眼,細細地回想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蘇子喬站在臥榻旁,望著李沄。
少女清減了許多,一頭長髮披散在身後,臉色也是病容的蒼白,十分嬌弱,與平日那笑盈盈又充滿生氣的模樣相差甚遠。
李沄記得自己是在清寧宮跟父母鬧了不愉快,那天夜裡雷雨大作,她沒睡著,第二天就開始覺得不適。
病情來勢太猛,即使她大多數時候在昏睡,可那難受的滋味還是記得的,她差點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這場病里了。
期間父親和母親也來看過她,許多人在她的寢宮裡進進出出,吵得她心裡很煩,可她也無力抗議。
丹陽閣除了幾位阿兄和兩位表兄能來,從來沒有外男可以進來,蘇子喬如今卻來了。
難道在她生病的時候,父親改變主意了?
這時槿落秋桐端了藥上來,「公主,該喝藥了。」
李沄瞪著那碗黑糊糊的湯藥,病中被人灌藥的感覺記憶猶新,這幾天她大概都是把藥當水喝的罷?如今聞到這藥味兒,就是一陣噁心。
太平公主眉頭微蹙,「我已經好了,沒病不用喝藥。」
槿落:「……」
秋桐:「……」
蘇子喬默了默,隨即說道:「給我吧。」
槿落和秋桐兩人面面相覷。
李沄卻笑著說:「給他,你們在外面守著。」
槿落秋桐兩人將那碗湯藥給了蘇子喬,然後帶著室內的侍女在外間守著。
蘇子喬拿著湯匙,小心地將湯匙放至李沄的嘴邊。
李沄微微偏開頭,伸手往窗戶邊上的盆栽一指,「你把藥倒在那盆花里就好。」
蘇子喬劍眉微揚,手中的湯匙並未移開,「公主,喝藥。」
李沄搖頭,「快去把藥倒了,不然就來不及了。」
蘇子喬怔然,「什麼來不及了?」
李沄沒忍住橫了他一眼,「子喬,你在裝傻嗎?」
她睡了這麼多天,父親都願意讓蘇子喬進宮來看她,可見心裡是急壞了。如今她醒了,自然有人第一時間去通知父親和母親了。
等父親來看到這藥,就是病好了也必須得喝完的。
蘇子喬默默地看了公主一眼,他從未見過太平公主這般模樣,有些任性有些嬌縱,大概是襯著病容的緣故,不僅不會惹人心煩,還有幾分可憐可愛。
湯匙里的藥已經徹底涼了,蘇子喬將湯匙放回碗裡,又重新弄了一湯匙溫熱的湯藥。
迎著公主那譴責的目光,蘇將軍不為所動,還微微笑了笑。
「公主,聖人可是說了,若是我進宮後您的病還不見好,就證明我命犯孤星,註定要孤身終老的。日後,我就去護國寺當和尚,省得再去禍害旁人。」
李沄:「……」div
讀之閣,讀之閣精彩!
(www.玉ed玉e.co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