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子老七,絕非看上去那樣咋咋呼呼,是個粗中有細、非常聰明的人,這會兒察言觀色,看羅小四似是真要走,就上前一把拉住胳膊嚷嚷,「兄弟,兄弟,是哥哥不對!你瞧瞧,好端端的,讓你趕上這堂口裡的爛事兒——行啦!這倆狗東西先關起來,兄弟,你跟哥哥到後邊喝酒去!咱們慢慢兒說!」
羅小四笑了,「這不是攪了七哥您的正事兒嗎?——再說,廖先生那邊,真等著我呢,」說著探頭過去,在老七的耳邊壓低聲音說,「法租界三大洋行的事,今天趙老爺子都過來了,廖先生一早叫我去,我這繞個彎兒來的!」
老七也聽說了三大洋行的事,忙不迭地點頭,「兄弟兄弟,那你真不能走!耽誤一會兒,哥哥派車送你去!你來!」說著,扯著羅小四的手一路出了香堂。小毛和寇子,自然被領下去先關起來。羅小四順從地跟著走,到了後面屋子,已經有個梳著高髻,穿著棉旗袍的女子在桌上的高腳杯里,倒了兩杯血紅的洋酒。有些昏暗的屋子,微微帶著寒氣,牆壁上掛著老七的佩刀、幾幅字畫,黑沉沉桌面上,還供奉著觀音。兩個晶瑩的玻璃高腳杯和洋酒,顯得不太相稱。羅小四進門,先對那穿旗袍的女子笑道,「七嫂。」她立刻滿臉堆笑,厚厚的粉著不住歲月的痕跡。
這女子叫青姑,是十幾家妓女堂口的老闆,曾是八仙橋一帶「紅花十姐妹」的大姐頭,後來,紅花十姐妹中,有的得病死了的,有的洗手不干去了外洋的,有的嫁人做了太太姨太太的,也便散了局。
當年的老七,才到上海灘,也是「十姐妹」中的一個,護護場子,撐撐腰杆,和她們姐妹幾個,都有那麼一層關係。青姑比蠍子老七大六、七歲,手裡有鈔票又有道上關係,老七也就黏上她,靠著她一路從小赤佬,到了現在的局面,青姑也就退到老七身後,多年來,倆人沒子女,喝酒賭博吸鴉片,倒是臭味相投。此時青姑倒話不多,只說一句,「你們聊。」人就出去了。
老七端起酒來,讓小四嘗嘗,「來,兄弟,來一杯。說是法蘭西那個什麼.....什麼酒,洋名兒,貴得嚇死人......」小四握著酒杯一笑,「七哥,多謝了!這屋裡就咱哥倆,我先說話。說完了再喝酒,喝完這酒我就走,不能耽誤。」蠍子看著他,讓他說。
羅小四說道,「今晚上十點,外灘東豐碼頭,有一批貨,廖先生的,想讓七哥受累跑一趟。」
蠍子愣了,「什麼貨?」
羅小四說,「水上漂來的——煙土。」
蠍子追問道,「廖先生怎麼不派人去接?」
羅小四笑了,「剛說的,三大洋行的事兒,上海灘好多人盯著呢,怕是順利不了,今晚上不定鬧到幾點,廖先生身邊得力的人,都得帶著,出了差池能上手啊!——這批貨,是上個月定下的,本來說兩天前就到了,趕上正鬧抵制日貨,碼頭罷工,船隻進不了碼頭,那邊的貨主都急了......廖先生信得過我,讓我找個信得過的,我就想到七哥你了。」
題外話:先發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