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
小古詫異的睜大了眼,隨即失笑出聲,「七哥你是看多了戲文,把我當成遊俠紅線女、女將梁紅玉這類吧?我有多少能耐你還不知道嗎?」
秦遙驚得一楞,「可你方才……?」
「我方才說了,這事交給我來辦——我有辦法讓他死得平靜又妥當,再不能出來害人。」
小古雙眼盈盈,一雙柔美的月眉彎彎,嫵媚卻又清極艷極——只有靠得極近,才能看出她眼底的鋒芒。
「說起這事來,正要向七哥你借幾個人……還有三姐那邊,也得她出一把力才是——這也得你去跟她好好說道說道。」
她側著頭,輕睨了他一眼,好象在祈求,又似是撒嬌——小狐狸一般的狡獪。
「哈哈……你這個心口不一的小丫頭。」
秦遙大笑出聲,伸出手毫不客氣的用力揉亂了她的長髮,「剛才在萬花樓,三姐正是地主,你卻不跟她直說,非要我拐彎抹角的。怎麼,又跟她鬧彆扭了?」
「只是八字不合,互相看不對眼而已。」
她微微皺起鼻尖,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認真,卻莫名引得秦遙發笑,「你們根本是牙尖碰到嘴利,孫二娘遇到了一丈青,早早晚晚都是要吵一架的。」
小古聞言氣得腮幫鼓起,扭過頭不理他。秦遙笑了一陣發覺不妙,連忙討饒,無奈這丫頭是根本不理不睬。
「好了好了,我替你去向三姐借人,我戲班裡你瞧上誰都可以借去,這總行了吧。」
秦遙無奈的笑了,他雙眸似笑非笑,滿是風雅俊美的魅惑,卻漸漸歇了笑意,「只是,你究竟要怎麼做?」
「七天後你就知道了。」
車轍轆轆,掩蓋了兩人的絮語,漸漸的走遠,街上遙遙傳來更聲,夜色更濃,將所有的一切都慢慢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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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往常一般的清晨,如往常一般的劈柴擔水。
「小古……小古!」
隨著初蘭的推搡,小古睜大茫然的眼睛,發覺自己身前的柴已經劈得差不多了。她木楞著臉,慢吞吞的走到屋子另一端,想要再取一捆來。
「小古,你快過來!別劈了!」
初蘭急得要跺腳,連忙扯了小古出了滴水成冰的柴炭房,卻發覺她手心暖熱,額頭上滿是汗水。
「劈柴這麼用勁做什麼,又沒人催你!」
初蘭掏出手絹替她擦,兩人就這麼緊走幾步離了大廚房,朝著內儀門西北側走去。
「去哪?」
「秦媽媽一早就來了,說上頭管事有話要吩咐。」
繞過南北夾道,又走過一段迴廊,穿過兩道月亮門,終於到了小議事廳。
一進門,赫然發現有很多妙齡丫鬟正在等著,有的髮髻黑亮,穿金戴玉,粉色長比甲繡著桃花,顯然是在各院正房內伺候的有臉面的;有的青襖綠裙整齊潔淨,雖然是三等小丫頭但也神態自若……
眾人回頭看見兩人,看她們灰頭土臉就知道是在灶下做苦活的,立刻把眼角朝了別處,有愛潔淨的還退開兩步,捂著鼻子好似怕聞到汗酸味。
「人都到齊了嗎?」
一聲輕咳伴隨著問話,一位體形富態的老嬤嬤從內堂走了出來,她身邊跟隨著幾位內院的媽媽和管事媳婦子,各個對她亦步亦趨,馬首是瞻。
「這是老夫人身邊的賴婆婆,她一向在萱潤堂內養老的,輕易不出來的……」
有伶俐的丫鬟咬著耳朵,聲音略大了些,立刻遭到媽媽們白眼和咳嗽警告。
「肅靜!」
賴婆婆雖然年邁,嗓門倒不小,立刻把所有人震住了,她環視四周,徐徐問道:「哪兩個是大廚房管柴炭的?」
頓時所有人退後一步,顯得僵站著的兩人格外突兀。
初蘭生平第一次感到眾多目光的聚集,宛如芒刺在背,她都有些結巴了,「是,是我們!」
「進來,我有話要問。」
膽戰心驚的進了內堂,賴媽媽坐在東起下首的靠椅上,先是不語,用昏花的老眼打量了兩人幾下,突然問道:「昨日晨間有什麼人來找過你們?」
初蘭一聽,立刻想起了那妖嬈炫耀的芳姑娘,隨即眼前出現那蓆子里卷著的鮮血屍體,頓時嚇得渾身出汗,嘴唇都要顫抖——下一瞬,她被小古死死掐住掌心,劇烈的痛讓她忘記了所有的害怕,
「是,是一位叫芳姑娘的……」
「她是來找誰的?」
初蘭一時語塞,這時,身旁傳來低低回話:「小芳兒,以前來我家玩過。」
賴婆婆一時愕然,最下首有認識的婆子連忙上前低語。
「哦,都是逆臣之後,賤籍的罪奴……她找你什麼事來著?」
賴婆婆的目光變得更為嚴苛犀利。
小古仍然是一副木楞的表情,「我也不明白。」
不明白?!
賴婆婆的冷笑僵在嘴邊,轉為猙獰「這便讓你明白——拖下去!」
頓時就有人高馬大的健婦把小古一拽,拖到廊下,取過一旁的鐵鏽紅木棍行起家法。
厚重的木棍狠狠敲擊人體,發出沉悶的鈍響。
小古沒有喊痛。
初蘭嚇得魂飛天外,急著膝行幾步抱住賴婆婆的腿,哭求道:「別打她,她是個傻子什麼也不懂——這事我知道!」
賴婆婆咳了一聲,有人出去喊了停。
初蘭飛快的把當時情形敘述了一番,哭著說道:「那個什麼芳姑娘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明擺著是來炫耀、嘲笑小古的,說她沒出息,『一輩子躺在泥里』!小古的腦子不好使,真是不明白這事啊!「
她突然靈光一現,急道:「芳姑娘身邊也有個伺候的小丫鬟,問她就清楚了,我說的句句是真啊!」
賴婆婆靜靜聽了,咳嗽一陣,一雙三角眼掃視著她,初蘭嚇得背上都被冷汗濕透了。
良久,她跪在地上幾乎癱軟,這才聽到蒼老的咳嗽聲,以及旁人不屑的冷哼,「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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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蘭回到外廳時,鬢髮散亂眼睛紅腫,身上衣服也凌亂,她不顧整理自己,一眼看到被丟到地上的小古。
「小古!」
她嚇得嗓音都變調了,踉蹌的過去扶起人來,掀起衣服一看,只見黃赫色皮膚的脊背上,一道木棍的重擊讓皮肉高高腫起,雪白的凸痕上淤血發黑。
沒等她看清楚,小古把衣服一卷,敏捷的爬起來,完全不象受過傷的樣子。
「你沒事就好。」
初蘭含著淚花擁住了她。
周圍的人用鄙夷的眼神躲開他們,如避瘟疫,此時內廳的婆子媳婦眾管事們也已經出來,仍是眾星捧月般簇擁著賴婆婆。
仍是以做作的咳嗽聲開頭,賴婆婆的富態身形宛如一座山壓在終人心間,「近日,有些人不守內院的規矩,擅自亂跑亂說,甚至裝扮得狐媚子一般勾引老少爺們,老夫人心慈,沒有發作這些個小賤人,居然有人蹬鼻子上臉,偷了她房裡的玉佛去賣。」
誰都知道她說的是那芳娘——自昨夜起,芳娘就從內院莫名消失了,大家的猜測立刻便有了答案。
眾人齊聲稱頌老夫人佛心仁慈,大罵芳娘這小蹄子真是下作,賴媽媽又是咳嗽了一聲,道:「這後院頗有些不安分的,二夫人素來賢德恭順,聽說老夫人受了驚,連忙吩咐姚媽媽來給大家訓訓規矩。」
姚媽媽沉著臉站出來,心內把賴婆婆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老夫人也忒不是東西,讓二夫人掌家得罪人,就連這次還得讓自己扮黑臉。
姚媽媽一一按照管事回稟的把犯事的丫鬟拖出來,頓時杖責之聲不斷,哭喊聲四起。
這些丫鬟犯的都是些芝麻綠豆小事,此時撞上了就成了殺給猴看的雞。
正在哭鬧不停,門檻外咚的一聲響,一隻泛著酒香的瓷壇被摜了進來,頓時酒液四濺,瓷片亂飛。
「喲,這麼多美人兒被打……」
男人的嗓音,魅惑而帶著酒氣的醺然。
「我還以為這裡是怡紅院,各位媽媽正在調教姑娘們接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