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預備好,沈全扶著郭氏上了馬車,沈瑞是要同去的。那邊畢竟是沈瑞的宅子,一干下人也都是沈瑞安排,同何氏也略比其他人熟些。
沈全已經熄了去宗房理論的念頭,張羅著要與沈瑞同去。
沈瑞尚未說話,郭氏已經挑來車簾,道:「好生在家待著,有瑞哥兒跟著照應就好。這個時候,可不是當人多的時候。」
沈全想想也是,便不再囉嗦,目送著馬車離去。
直到馬車在胡同口不見,沈全方拍了拍腦門道:「哎呀,竟是忘了,方才瑞哥兒不是有話要說,竟是忘了問他了。」
沈瑾道:「不用著急,一會兒瑞哥兒還得送嬸娘回來。」
沈全之前被賀氏婆媳的行徑氣的夠嗆,也因關心則亂才激動失態,如今沉澱下來,他摸了摸下巴道:「瑞哥兒向來不是愛多話的性子,方才卻主動開口,看來六族兄那裡對宗房也忍到頭了。」
沈瑾一想,確實有這個可能,好奇道:「六族兄會怎麼做?到底有珹大哥的面子在裡頭,又是長幼有別。就算六族兄想要做什麼,其他房頭的人也不會應和。」
五房沈瑛馬上就要丁憂回鄉,二房本就遠里族人,九房的沈理沒有提挈族人的意思,松江一干族人在官場上守望相助的就是沈珹這個宗子,這也是沈海這個族長平庸糊塗,依舊穩坐族長之位的原因,前面有個德高望重的好老爹,後邊有個已經能支撐門戶的長子。
沈全挑眉道:「族長這幾個月行事一次比一次糊塗,如今已經是名聲掃地,也就是三房老太爺去了,要不然以他老人家的輩分,少不得就要為三房爭族長了!如今族中能說話的長輩就是九房太爺,可是璐大哥昨兒也被錦衣衛拘到知府衙門去了。雖說只是證人,可玲二哥那邊的禍事確實是他給引去的。九房太爺擔心孫子來不及,這個時候也不會有心思想別的。」
「莫非是換族長?」沈瑾想起之前沈瑞的表情,看著沈全,若有所思。
沈全被看得渾身發毛,後退一步,道:「怎麼這樣看人?」
沈瑾低聲道:「你之前不是說六族兄不願意忍宗房了嗎?瞧著瑞哥兒的意思,多半是六族兄有了決斷,想要換族長。」
沈全遲疑道:「六族兄想要讓族長退,讓珺二哥上?可是這父父子子的還是一家人,這般折騰有什麼意思?就算珺二哥比族長明白些,可父為子綱,遇到事情不是還得聽老子的。」
「是啊,六族兄也會想到此處,所以這族長多半是要換個房頭了!」沈瑾道。
要說沈家這次遭遇這次禍事,四房並沒有直接受害,反而還是禍端之一。沈瑾這裡,本不應對宗房有什麼怨言。可是人心都有偏向,他親近沈瑞與五房,自然也是站在五房立場。沈玲年輕暴斃要是可惜了十分,那沈琦斷了右臂也有八分。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身體有殘疾斷了科舉希望也是很殘忍的事。
要是從沈家三子入獄開始,族長沈海就強硬起來,憑藉著沈家在外出仕的眾多子弟,還有沈家松江第一姓的地位,趙顯忠怎麼敢刑訊?這其中是有閆舉人蠱惑的緣故,也有沈海處置不當,讓趙顯忠看輕沈家的原因。
好好富裕之地的知府,又是不到知天命的年歲,在官場上算是年富力壯,前程大好,即便有松江被劫掠的事情在前,但凡沈家強硬起來,看起來不好拿捏,趙顯忠也不會與沈家死磕。
正因為有沈海的小動作,讓趙顯忠看出沈家各房頭不是鐵板一塊,這才行事猖獗。
沈玲之死,趙顯忠、閆舉人有五分責任,三分在沈海,剩下兩分才是在沈玲出事後立時驅逐他出族譜的沈涌。而沈涌能夠迅速將庶長子除名,也是因沈海這個族長點頭。
「可是,哪個房頭能承擔此事?」沈全回頭看了眼四房大門,嘴角抽了抽:「總不會讓源大伯去總理族務吧?六房人丁稀少,房長輩分又低;七房向來聽八房的,八房老太爺沒了,族叔是承重孫要守孝三年;九房那裡就不用說了,只有六族兄有資格,可是他卻是要回京了;三房這幾年已承敗相,幾位族叔遷居各地,早已成了一盤散沙。只有湖大叔與涌二叔留在松江,又因為之前分家的事兄弟反目,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哪裡有資格有威望插手族中的事?」
「沈家內外九房,三哥是不是拉了一個房頭?」沈瑾帶了幾分戲謔。
「啊?」沈全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方道:「可五房是外房啊?這族長傳承也不都是在宗房,曾經有一任老族長故去時,宗子年幼,便有其他房頭代掌族務,直待宗子長成,可那是代掌族務的人選,也是內三房的。剛才我提其他房頭,也就那麼一提。」
松江沈氏的老祖宗,生了四子,就是內四房第一代;而外五房,除了五房第一代是老祖宗的兄弟之外,其他四房是老祖宗在松江立足後投奔過後的侄子與族親。
同為族人,六、七、八、九四房與其他房頭早已是無服親,五房與內四房剛出服,內四房在沈源這一輩族兄弟是有服的,到了沈瑞這一輩就是出了服。
不過既是族人,也要分遠近親疏,就像孫氏當年病故,郭氏就讓兒女給孫氏服了三個月的孝,這是按照有服親論的;至於孫氏的幼女福姐,因為承過孫氏的恩情,又是孫氏的乾女兒,就服了一年的孝。
到了沈鴻這次喪事,沈瑞與沈瑾兩個,也是按照緦麻來穿戴。
「不過是差了一代血脈,論起來五房已經是與內四房血脈最親近的了!族長既要更替,不能在宗房內傳承,那就要轉房頭,即便只是『代管』,也能讓宗房長個教訓。這沈氏一族既是聚族而居,就是諸房頭的沈家,而不是宗房一家獨大的沈家。二房遷居京城,不會插手鬆江的族務,可也不會任由族人行事,否則類似今年這樣的事情保不齊什麼時候再次發生;三房湖大叔雖也是近知天命年歲,卻是個甩手掌柜,不通庶務,否則也不會偌大產業一分到手不久,就讓賀二老爺騙去大半;家父那裡,則無需說了。外房其他幾個房頭的不足你三哥方才也說了,這樣看來,除了五房還哪裡有其他人選?況且琦二哥以後要留在松江,總不能閉門不出,有個事情做,總不是壞事。」沈瑾道。
沈全之前是沒想到自家身上,聽了沈瑾這番話,卻是明白除了五房也沒人能暫代族務。尤其是沈琦,青年舉人,又是在京城歷練過的,不是沈全偏向自己胞兄,就是讓外人說沈琦也不差沈珺什麼。
沈珺不足而立之年就能代替父兄總理族務,除了是族長次子的身份,還有沈珹這個當官的胞兄做外援,使得族人不得不乖服;換做沈琦上位,即便不是官身,也有同胞兄長沈瑛做靠山。
同沈珹那個外放知府相比,沈瑛這個翰林出身,曾是今上東宮屬臣的資歷,更顯示前程錦簇。
想到這裡,沈全眼睛一亮。從上午得知宗房或許與賀氏交易開始的怒火也漸漸熄了。不是他貪圖族長虛名,或是對祖產有什麼企圖,而是因這些日子始終放心不下沈琦的緣故。
沈琦還不到而立之年,遭遇這般挫折,以後如何度日?在家鄉養病,帶了拖累老父病故的心結如何解開?還是前往京城,依附兄嫂過活?
不管是哪種,都叫人放心不下。
要是沈琦能接過族長一職,有了事情操勞,也省的想別的;再有族人這裡,也能多幾分客氣。
至於宗房樂不樂意將族務交出來,沈全沒什麼可擔心你的。早年沈家老族長有現成的族規,只是因這些年宗房一支獨大才成為一言堂,使得族規虛放。按照當年沈氏族規第九條,要是族長有行事不當處,各房頭房長可以共議,推選新族長接手族務。只是因為宗房是承嗣大宗,其他房都是小宗,所以新族長還有承擔教導宗子的責任,以後卸任後將族務交給宗子。。
即便有宗子之事,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沈琦還不到三十歲,現在的宗子是沈珹,兩人天南地北,又是同輩族兄弟,也沒有什麼「教導」的地方。等到沈琦六七十歲,卸任族長的時候,要是宗子宗孫賢明還罷,要是依舊糊塗,那就掛個宗家的虛名,再從其他房頭遴選代族長。
到了那個時候,沈海這個因過錯卸任的前族長,即便依舊是宗子宗孫的長輩,也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而對沈家三番兩次算計的賀家,也該小心了。
沈全想到那個場景,直覺得一陣快意。
沈瑾則是聽到胡同口動靜,抬頭望去,就見一輛簡樸的馬車從胡同口緩緩而來,目標這是這邊,只是不知是來四房,還是五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