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依然選了那支最大號的毛病,用筆尖在鋪開的宣紙上,開始勾勒,筆尖繞得飛快,很快就畫出五個人物,兩個是背影,一個是側面,兩個是正面,圍著一個古樸茶台在飲茶。
正在悉心布茶的是芳總,捏著小杯,在慢慢聞茶香的是歐陽婉晴,側面是秦風,正在把杯子放下,一看就知道他喝得很急,放下杯子後,就深情地望著正在品茗的婉姐。
三個人的面孔惟妙惟肖,芳總的專注虔誠,歐陽婉晴的怡然自得,和秦風的含情脈脈,都表現得躍然紙上。
張易和唐茹並排而坐,都是背影,唐茹披肩長發和窈窕的身材,和她本人很像,張易是最不起眼的,筆畫最少,只能看出是個男子,在畫中,是一個跑龍套的陪客,粗粗幾筆就勾勒了。
整幅畫重點突出,詳略得當,把今天拜師的三位相關人,都作為重點突出了,在重點中也分主次,讓人一看就知道,是芳總在拜歐陽婉晴為師。
最後張易在上面空白處寫上「烹茶敬師圖」,沒有落款,只是摸出兩枚印章蓋在上面。
四個人就這麼站在書案旁,被這幅畫迷住了,尤其是秦風,盯著畫中歐陽婉晴的面孔,仔細地看著,高潔,淡雅,就像蘭花一樣,從來沒有一點世俗之氣,他太愛這個女人了。
而歐陽婉晴也在仔細端詳畫中的秦風,直勾勾的眼神是她以前見得最多的,也是非常熟悉的,她喜歡被呵護,從畫中,又找到被關愛的感覺了。
芳總完全呆了,她腦子裡面已經一片空白。這幅畫才是她的,和那副不知所云的畫作比起來,這才是她夢寐以求的畫作,無論繪畫技巧,還是上面的人物,以及蘊含的意義,都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她覺得身子變得輕飄飄,腿一軟就要倒地,還是站在身邊的唐茹反應快,一把就把她抱住了,然後看著懷中芳總,依然痴迷的樣子,也不知怎麼辦了,只是緊緊摟住。
唐茹對畫不精通,她自己和張易都是背影,並不能讓她感動,不過那三個人畫得真像,她只是感嘆,卻沒有被吸進去,見到芳總不對,第一時間就抱住芳總了,見到芳總這麼痴迷,她知道張易的畫,肯定是太好了,撩動到芳總的心窩裡去了。
她只感到驕傲,因為張易是她男人,越厲害越好。
芳總這麼一軟一跌,也讓秦風夫妻從畫中驚醒。
歐陽婉晴又流淚了,看著張易說:「我當時看到你的蝸居,我哭了,哭的是你如此才華,居然沒有自己的書房練字。現在我知道了,你已經不需要書房了,你可以把看到,或者說感覺到的一切,都能融入到繪畫中,完美地表達出來。你不再需要練習繪畫技巧了,只要用你那雙銳利的眼睛,多看就行了。你已經是當世書畫第一人,無人和你匹敵。」
張易呵呵一笑說:「當不起婉姐如此誇獎,婉姐這麼說,是因為疼愛我,愛屋及烏罷了,小弟不敢當真。」
秦風笑著說:「我感觸很深啊,婉兒以前評論的畫,我有些還看不懂,包括婉兒剛才要的那幅畫,我也不明白好在哪裡。不過這幅畫,我是真看出好來了,其他人物我不說了,你把婉兒喝茶的那種神態,是真真切切表現出來了,簡直就是從我腦海里扒走的,太熟悉了。我今天也算開了大眼了,終於知道什麼是好畫了。謝謝你,兄弟。」
兩人說了這麼多,芳總也漸漸復甦,終於能夠站直了,在唐茹鬆開她後,忽然一下子跪了下來,珍重地對張易說:「張老師今天賜畫之恩,劉芳萬分感激,終身不忘。」
上次張易送她畫,她只是當成和張易結交的信物,雖然愛惜,卻無法理解。今天給她畫的,才是她最愛,是捅到她心窩裡面了。
唐茹把她拉起來,張易對她一拱手說道:「芳總太客氣了,我們合作愉快,你也教了唐茹她們很多東西呢,一幅畫算什麼呢,來日方長才是。」
歐陽婉晴從張易手中拿過兩個印,展開從芳總換來的那幅畫,仔細端詳,最後在烏雲的斜上方,加上兩枚印,鮮紅的印章,一下子就給這令人壓抑的畫,增加了亮色。
一般蓋印,是找到畫中最需要突出的地方,然後用紅印在邊上烘托出來,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畫中感染力最強的位置。
婉姐這兩枚印,卻是用紅色消減了烏雲的壓力,好像烏雲間灑落的陽光,讓人看到光明的希望,這就是婉姐蓋印的技巧了。
張易當然能夠感受到畫的變化,笑著對歐陽婉晴說:「謝謝婉姐。」
婉姐點點頭,然後對芳總說:「兩幅畫都沒有落款,是因為整幅畫的意境,已經被渲染到極致,如果隨便在哪裡落了款,都破壞了畫的協調性,也就破壞了整體美感,意境一下子就沒有了。加兩枚印卻恰到好處,你這圖是寫實,名字就是破題,讓人一眼就能分出重點,還有這五個字,特點也和這圖相配,不僅沒有那種凌厲氣勢了,反而讓人有溫馨,溫暖的感覺,因此我說他書畫功力已經出神入化了,不是謬讚,是真心誠意的。」
婉姐一通講解,也讓秦風注意到,確實如婉姐所說,這五個字看起來綿柔圓潤,更加沒有什麼飛白了,和喝茶的溫暖,搭配起來,特別協調。
婉姐沒有解釋四騎士的畫,卻直言不諱地說:「這幅圖重新裱糊吧,你的字加在這幅畫上,讓人很不舒服,不僅破壞了畫的意境,還顯露出你當時的心思,太得意了,也太功利了。」
劉芳惶恐之下,立刻點頭說:「張老師留下墨寶,我當時是太興奮了,看到他沒有留下簽名,就註解一下,結果是狗尾續貂了。」
說著,就開始動手拆畫,準備重新裱糊。
婉姐就說:「你說錯了,不是狗尾續貂,而是不知所謂,張易在難過,你在竊喜,糊在一起,太不著調了。」
劉芳聽得臉都白了,這好像真是不妥的,就對張易小聲說:「對不起,張老師。」
張易笑著說:「嗨,過去的事情了,當時我沒有控制住情緒。」
當時剛被刺殺,判官身份暴露出去,多了很多危險,而且心裡還記著不知是什麼的大劫,等到繪畫時,自然就把自己的彷徨和苦悶,帶進了筆端。
張易沒有否認難過,劉芳這才知道,張易肯定也看自己的字不協調,只是城府深,不像歐陽大師這麼直接,才沒有說出來。
自己當時想什麼,芳總當然還記得,現在赤果果地被人扒出來。想到當晚,她還把張易看成自己知己的,結果,張易確實知道自己的淺薄,自己卻不懂張易的難過。鬧出這個烏龍來,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過歐陽能夠當面給她指出來,也是變相替她說情了,又感到歐陽對她的愛護,她立刻又對婉姐鞠了一躬說:「謝謝老師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