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手術室外的走廊上連走動的醫護人員都沒有,靜悄悄的。
司羽的聲音格外清晰,「手術成功了,但老爺子年齡大了,身體早已支撐不住這樣的手術,接下來一定要靜心修養。」
唐雅竹捂住心臟後退幾步,宮申及時扶住她的肩膀。
「別擔心,司羽說手術成功了,我們盡心照顧好爸,他一定會恢復的。」宮申溫聲安慰妻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宮小白眼眶有點紅。
從她第一天進宮家老宅,就已經把他們當作親人了。
老爺子愛板著臉,對著她時卻總是笑呵呵,叮囑她少吃點涼東西,一會兒就要開飯了,嘮叨她別老是低頭玩手機,對頸椎不好……
爺爺笑起來像個孩子,怒起來像個鬧彆扭的孩子。
老小孩,說得就是爺爺這樣。
宮小白垂著頭,不想讓別人看見她掉眼淚,怕媽媽看到會更傷心。
頭頂突然傳來溫熱,被人很輕很溫柔地揉了兩下,是無聲的安撫。他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宮小白沒有抬頭,仍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
宮邪:「司羽,跟我過來一下。」他有詳細的情況需要詢問。
司羽嗯了聲說,「先稍等,我去換件衣服。」
他身上穿著無菌服,袖子上沾了血跡,還有濃濃的藥水的味道。
宮邪隨司羽一起去他的辦公室,司羽進去換衣服,宮邪就等在外面,看著牆壁上掛的醫學常識壁畫,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少頃,司羽從裡面出來。
他換上了白大褂,裡面是件灰色羊毛衫。怕宮邪久等,他洗了個手就出來了,「來我辦公室里說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去。
醫生的辦公室總是收拾得整潔乾淨,像個規規整整的巧克力盒子,裡面的東西都按照嚴格的要求擺放整齊。
司羽拿了個紙杯給他倒了杯白開水,放在桌上,「我知道爺想問什麼,老爺子一個月前就發病了,好在及時住進了醫院,沒有太嚴重。人老了就是這樣,一旦生場大病,身體狀態就大不如前,老爺子算好的了,至少每天懂得自我調節,保持好心情。可心臟病就是突發性的,說不準,誰也沒辦法預測下一次的發病時間。」
他把宮老爺子的病歷單翻出來給宮邪看,「今晚突然就發病了,情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嚴重。我盡了全力,手術也成功了,但是,不敢保證接下來的狀況。能不能熬過二十四個小時我還不敢確定。」
最後一句話,他剛才沒有當著幾個人的面說出來。
宮老爺子病了許多年,一直吃藥控制,對身體也有一定損傷。其實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應該有心理準備。
在宮邪面前,他沒必要隱瞞老爺子的病情,好的壞的一五一十全說了。
有些話,宮夫人詢問他時他都有所保留。
宮邪掃了一眼病歷單,「如果,爺爺能清醒過來,能活多久?」
「二年吧,至多。」司羽給了個確定的時間,「前提是驚醒修養調理,一點點風吹日曬都不能。」
宮邪手指蜷了蜷,無力握緊,「我知道了。」
——
宮邪從司羽的辦公室回來就沉默不語。
唐雅竹詢問了一句,他含含糊糊地掩飾過去了,騙她說就等老爺子清醒過來就好了,但是要當心照顧。
宮老爺子被推進了icu,暫時不能探望。
宮申擁著妻子的肩膀坐在公共長椅上,對兩人說,「你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再過來吧。目前不能進去探望,都守在這裡也沒用。有消息我及時打電話通知你們。」
宮邪沒有堅持留下,點頭說,「你們也注意休息。」
臨走前,宮申把車鑰匙給他,告訴了他停車的位置。
老宅離醫院稍微近點,兩人直接回了老宅。
家裡的傭人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問要不要做點宵夜,正好他們在廚房做宵夜,準備送到醫院給先生和太太。
宮小白搖頭說,「不用了,我們吃過了。」
抬步上樓,腳步有些沉重,每踩一下,腳底就像黏在地毯上,艱難地抬起,才能繼續走下一步。
耳邊是廚房傳來的鍋碗瓢盆碰撞聲,清晰,又嘈雜。
兩人進了臥房,房間內的布置煥然一新。
臥室被唐雅竹裝修成婚房。
牆壁上掛著大大的裱框照片,不知是什麼時候偷拍的。宮小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腦袋靠在宮邪的肩膀上,而宮邪正側眸看她。
唐雅竹正好將這一幕記錄在照片中。
宮小白站在房間裡,四處看,發現牆壁上掛了好多大大小小的相框,都是不經意間拍下來的,卻溫馨甜蜜。
看到最後,她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覺得自己好幸運。
宮邪捧起她的臉,指腹從她眼角划過,幫她擦掉眼淚,「怎麼變成愛哭包了?」他嘆口氣,「生老病死都是無可避免的,爺爺他年紀大了,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接下來的日子喜樂無憂。」
宮小白想起了,問,「司羽跟你說什麼了?」
「我跟媽解釋的時候你沒有聽見?」
「聽見了。」宮小白說,「但我不相信你說的話。」
宮邪的手指輕點她的額頭,什麼都騙不過她,「不確定爺爺能不能熬過二十四個小時,如果能熬過,最多也只能活兩年。」
司羽沒直白說明的話他都明白,接下來的兩年間,但凡出現意外,恐怕連搶救的可能都沒有。
「嗚嗚嗚……」宮小白放聲大哭。
怎麼會這樣……
她哭著說,「司羽不是號稱醫學界的天才嗎,他算什麼天才,手術都成功了,為什麼又要說熬過二十四個小時……」
宮邪聽完司羽的話,尚且能自我安慰,使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她一哭,他的心就揪了起來。
一窩一窩地疼從心臟傳來。
「別哭了小白。」宮邪皺著眉,有些手足無措,只得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
早知道她會這樣,他一定選擇不告訴她真相,讓他一個人承受就行了。
在軍營待的時間久了,他把她當作了訓練場上那個強悍的宮小白。他以為,她連他都能打敗,沒那麼脆弱。
是他考慮得不周到。
「別哭了,我們洗個澡,先休息一會兒,再去醫院看爺爺好不好?」他已經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催眠,試圖安慰她,「說不定等我們到醫院,爺爺已經醒了。」
宮小白哭得眼睛四周都是紅的,淚水糊在臉上,鼻頭一抽一抽,點頭答應。
——
洗過澡,她整個人慵懶地蜷縮在他懷裡,不敢睡去,害怕夢見不好的事情。
宮邪的大掌貼在她後背,聲音低低地,很緩慢,「睡吧。」
「你保證,爺爺會沒事。」明知道他不能決定生死,她就是想求一個心理安慰。
「我跟你保證,爺爺會沒事。」他知道不按照她說的去說,她必定不會好好睡覺,但她已經很累了,需要補充睡眠。
宮小白聽完想聽的答案,閉上了眼睛,眉毛仍然蹙著,像兩條黑色的毛毛蟲趴在那裡。
等她睡著了,宮邪才抬起手,撫平她褶皺的眉頭。
宮邪本想趁她睡著,去處理一些事情,比如,跟秦灃通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短時間內可能回不去了。再比如,開個視頻會議,商量著選出一位代替他管理特訓營和尖刀戰隊。
以前有邢天冥,現在……
秦灃性子不夠穩重,不足以震懾。閆左的威嚴倒是夠了,能力上有些欠缺,肖瓊也是差不多的狀況。
總不能讓尖刀戰隊的鄭成勇直接到特訓營來,那麼尖刀戰隊那邊就沒人管理了。
樁樁件件的事都要經過慎重思考。
宮邪心裡想著事,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霍錆剛從溫柔鄉中爬起來,只覺得好久沒這麼暢快了。
小憩了片刻,醒來發現本該睡在他身邊的女人消失不見了。
霍錆微抬起上身,霍玫瑰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前,身上披著男人的黑色浴袍,透過玻璃看外面的萬家燈火。
浴袍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的美背,肌膚雪膩,烏黑的波浪捲髮披在身後。黑與白的碰撞,永遠生出一種極致的美感。
果然是身材好,穿著寬鬆的浴袍,也遮擋不住她玲瓏有致的曲線,簡直是一條蛇蛻變而成的,否則,她的腰肢怎麼會那麼柔軟。
如果不是她的臉有些讓人膈應,絕對是一個頂級尤物,渾身上下都透著「性感」二字。或許這麼說不夠準確,應該說……
「性感」兩個字就是為她而生的。
床上是一朵解語花,床上是一條美女蛇,霍錆覺得她越發有意思了。
他的浴袍被美人穿走了,他只好撿起地毯上的襯衫,隨意披在身上。
他們在霍家旗下一家酒店的總統套房裡,這個位置的夜景極美,可以將大半夜帝京盡收眼底。
霍錆走近了,看見她在抽菸。
細長的香菸夾在女人塗了紅色甲油的指尖,她抬手湊到唇邊。
大紅唇的顏色淡了一些,仍然不妨礙她的美麗。
她吸了一口,轉頭,薄煙噴灑在霍錆的臉上,女人迷醉的表情很是迷人。
女士香菸的味道不太濃烈,怪不得他之前沒怎麼聞到。
會抽菸的女人不少見,會抽菸會調酒還會勾得人神魂顛倒的女人就比較少見了。
霍錆看著她,揚揚眉,「不是第一次?」
他說得莫名其妙,霍玫瑰卻聽懂了。
「怎麼了,霍先生介意嗎?」霍玫瑰背過身,靠在玻璃窗上,絲毫不嫌冰涼。
她確實不是處,不僅如此,還睡過很多男人,每次都為了同樣的目的——為了錢。不過這一次,她要改變初衷了,不為錢,為了別的。
關於她睡了很多男人這個事實,自然不敢跟霍錆說。
霍錆捏起她的下巴,力道很大,她的皮膚登時多了幾道紅印子,「本來挺介意,現在嘛,沒感覺。」
他以前睡過的女人都是清白的身子,至於現在為什麼變了,大概是他想明白了,他又不愛她們,一點都不在乎。
霍玫瑰輕輕推開他的手,「別捏了,當心給我捏壞了。」
「嗬嗬。」霍錆拍拍她的臉頰,「你還真坦誠。」
霍玫瑰一口氣將剩下的香菸吸完,摁滅在菸灰缸里,她抬手把從肩膀上滑下去的浴袍整理好,「霍先生都識破了,我要是繼續裝傻就是真傻了。」
她挑起眼梢,上揚的眼尾嫵媚動人,手指撫摸上霍錆的臉,「我有點好奇,霍先生看上我哪裡了。」
如果是一般女人,霍錆倒願意說兩句話糊弄過去。
可是對上這樣的眼神,他不想撒謊,「你的眼睛,夠漂亮。」像老子喜歡的人。
雖然臉都是整的,但那雙眼睛實在是漂亮,足以蓋過所有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