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做夫妻就是恢復尋常恩愛夫妻的相處模式,不說如膠似漆,卻也不能像失憶前那樣,對裴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很感激他,也發自內心希望與他重歸於好。
「如若從前的我讓你不高興,往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少女眸光誠懇,一把細細糯糯的嗓音是他從未感受到的真摯。
裴慎的心似乎也隨之晃了一下。
他含笑注視著她:「所以綰綰這是,下定決心,做好準備了?」
什什麼準備?
沈稚見他似意有所指,眨眨眼睛,目光下意識往下挪,這才發現自己這一身紗裙何等出格,燈火下幾乎就是毫無遮擋,將胸口這一片肌膚完完整整地暴露出來,連胸前那一片簇擁的霧紫色花朵都透出幾分欲蓋彌彰的味道。
方才在夜色之中還不顯,眼下燈火通明時再看,這簡直與勾欄瓦舍的女子無異!
沁芳怎就容她穿了這一身便出來了!
等等,夫君口中的做好準備,難不成以為她今夜便要
腦海中轟得一聲,如有煙花炸開,沈稚羞燥得渾身發燙,只覺得無數個火星恨不得將體內所有的角落點燃。
她不自在地攏了攏外氅,試圖掩蓋幾分。
「我」穿成這樣出來見他,再怎麼解釋都顯得欲拒還迎,她定定神,硬著頭皮道:「夫君誤會了,我是說,就像尋常夫妻那樣相處,至於其他,水到渠成便好,我並非那般急迫」
嘶,怎麼越解釋越糟糕!
良久未能等到對方的答覆,沈稚悶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綰綰,綰綰?」
直至裴慎喚她,沈稚才僵硬地將頭抬了抬,卻還是不敢看他。
男人輕笑一聲,斟酌片刻道:「濯星閣偏冷,你住不慣,我隨你回洗月齋吧。」
「啊?」沈稚怔怔抬起頭。
夫君這就答應與她同房了?
說起來她才是那個來勾人的,眼下自己竟先不自在了起來。
樓下桓征看到自家主子帶著姑娘下來,一時怔在原地。
主子這是打算送人回去,還是另有想法?
門外守著的沁芳也是滿臉的錯愕,夫人都親自過來了,難道郎君還要將人送走不成?
可一看到躲在郎君身後滿臉嬌羞的夫人,沁芳這樣的人精立刻意會,兩人指定在上面做了什麼,否則夫人豈會羞成這個模樣。
果然,兩位主子回到洗月齋就沒打算再出來。
裴慎去隔壁淨室沐浴,沈稚坐在妝奩前卸下釵環,而洗月齋內僅有一張床,一切看上去水到渠成。
沈稚換了身寢衣,嘀咕了沁芳幾句:「方才我也沒留神,竟然穿了那件就跑出去了,叫郎君看了笑話。」
沁芳笑道:「夫人哪裡的話,那件紗裙不過比尋常衣衫輕薄一些,哪裡就穿不得了?何況尋常的衣裳怎配得上夫人這般的雲鬢花顏,郎君見了心中只會歡喜。」
淨室水聲漸漸停了,沈稚耳尖都紅了,跺跺腳道:「我不同你說了。」
沁芳笑了笑,吹熄外間的燈燭,待裴慎進門後沒有旁的吩咐,她便退下了。
沈稚看著一身月白寢袍的裴慎慢慢走近,愈發坐立不安起來。
誠然主動「邀約」的是她,可這並不代表她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相反,於失憶的她而言,這也算是她某種意義上的新婚頭一晚,她是壓根半點沒有準備。
她反覆平復了呼吸,僵硬地扯別的:「對了,忘了同你說,我自小患有夜盲,就寢時也留著內屋的燈,你若不能接受」
「我知道。」裴慎抿唇,「往後,自然是按你的習慣來。」
沈稚「哦」了聲,眼睜睜看著他若無其事地坐到自己身邊來,占據一半的床位,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剛剛沐浴完身體散發的那種潮熱之氣。
偷偷偏頭,便瞧見一滴晶瑩的水珠從他凸起的喉結滾落,滑入衣襟不見了蹤影,她莫名心悸,喉間干啞,像被一把火燒乾了水分。
「你喜歡睡里側還是外側?」
裴慎聞言牽起唇角,嗓音被淨室的水汽暈染得微微沙啞,「都行,不過我記得你從前是喜歡睡在里側的。」
「是是麼?」沈稚瞠目,「我們、睡、在、一、起、過?」
裴慎又說沒有。
沈稚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些畫面——
夫君受人白眼,她冷眼旁觀地走開。
夫君回到家,她假裝看不見。
夫君要就寢,她冷冰冰地說不方便,然後轉身朝內,寧願對著牆也不願看他一眼,夫君就這麼被她趕去書房
罷了,往事不堪回首。
沈稚溫吞吞地道:「那就睡吧。」
她臉紅脖子粗的,燥得渾身發熱,這話說完又被自己的唾液嗆到,猛地咳嗽兩聲,淚花都蹦了出來。
裴慎笑道:「你不舒服?」
沈稚腦海中亂鬨鬨的,聽到這話如淋甘露,借坡下驢地點頭:「是是的,詹神醫讓我多休息來著。」
裴慎又笑了下,「嗯,那就睡吧。」
沈稚一溜煙鑽到床內側,裹緊了小被子,才準備臉朝內側緩解尷尬,又覺得這樣對他很不尊重,只能咬咬牙,梗著脖子閉眼平躺。
四下寂靜,只余燭火灼燒時的滋啦聲響,以及自己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跳。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沈稚察覺似乎有一道目光牢牢盯著她,如有實質般地,壓得她連呼吸都不利索。
他怎麼還不躺下,還在看她麼?
她臉上有髒東西?
良久才聽到錦被摩擦的聲響,沈稚察覺右側有一陣風漏進來,隨後一具溫暖寬大的男人身體靜靜在她身邊躺下。
六月的天已經開始暑熱,尤其他們夫妻同寢,雲錦自然不可能鋪兩床被子,一個被窩裡兩個人,再如何也做不到完全避開肢體接觸。
沈稚能感受到他一側手臂硬邦邦的,竟然有種肌肉強健的力量感,這般若有若無地貼靠著,叫人不由自主就軟了身子。
她本就睡姿僵硬,眼下感覺整個右臂都麻酥酥、熱烘烘的,像是被人定住動彈不得。
裴慎看著小姑娘眼睛閉得緊緊的,呼吸斷斷續續,半天才一次,一次吸入好大一口,忍俊不禁地開了話茬:「那兩個伺候你的丫鬟,似乎對我們的房事很關心?」
沈稚喘了口氣,睜開眼睛時整個人都像蒸熟的蝦蟹,聽到他說話,終於有理由翻個身,讓熱騰騰的後背感受一下涼氣,可這一翻身,便對上了男人俊美如刻的側臉,一時心跳又漏了半拍。
她佯裝鎮靜道:「沁芳就是關心我吧,尋常的夫妻許久不同房,感情只怕就要疏遠了,何況我與夫君也並非日日同坐同息,她們著急一些也在所難免。」
裴慎似是自語:「怪不得。」
沈稚一臉迷茫:「什麼怪不得?」
裴慎往外看了一眼:「她今夜守在外面。」
沈稚愣了下,這才恍然大悟。
她往外瞧,沒瞧見人影兒,不知道沁芳守在哪,就又躺了回來。
她看過話本子,知道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家,主人行房之時都有丫鬟婆子在門外把守,隨時準備裡頭叫水,有時候一夜好幾次,第二日清晨還會進來檢查事帕,看主子到底成了沒有。
沁芳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沈稚也不好說她什麼。
至於何時與夫君成為真正的夫妻她還是沒有做好準備,雖然說好了要補償他,可與他睡在一張床上就已經耗盡她所有的勇氣,夫君又太過尊重她,即便兩人睡在一處,也絕不越雷池一步,她一個人實難繼續主動。
不過兩人睡在一處,說說話、增進增進感情還是可以的。
說到丫鬟,沈稚想起一事來:「我從金陵嫁到盛京,可有陪嫁丫鬟跟過來?我聽說聽雪山莊的丫鬟婆子都是前些時候才買的,怎麼不乾脆讓我的陪嫁丫鬟過來照顧我?自小伺候的丫鬟,自然比外面新買的用得趁手些,何況她們對我的性子、習慣也更加了解,提及舊人舊事,說不準能助我早日恢復記憶,也省得多費銀子額外養這麼多人,等我痊癒恢復,再遣散豈不麻煩?」
裴慎閉了閉眼睛,面色其實已經很難看了。
他壓抑住胸口起伏的情緒,儘量將嗓音放得和緩,「的確有兩個陪嫁丫鬟,一個見你墜崖嚇病了,還有一個隨我去衙門報案,耽擱了幾日。你的病症耽誤不得,費些銀子都是小事。」
好吧,她總能被他說服。
沈稚垂眼點點頭,沒留意到裴慎微冷的表情,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來。
「對了,我爹娘那邊可得了消息?他們知道我在這兒嗎?我可要去信一封,給他們報個平安?」
說起來也真是不孝,撞個腦袋竟把生養自己的爹娘都忘記了,這些天裴慎不過來,她也不知道能問誰。
裴慎皺緊眉頭,頭隱隱痛起來。
他不喜歡她提從前的人和事,偏偏她總是問起。
難道他給她的,還不足以讓她忘記那些可有可無,甚至連記都記不起來的舊人?
早知如此,當初不如騙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讓她只能像菟絲花一樣依靠他、喜歡他,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邊。
「夫君,我爹娘他們」
沈稚還在等他的回答,猝不及防肩膀一道分量傳來,整個人就已落入男人溫暖堅硬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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