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繁華微微偏了下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便瞅見一幕極是衝擊視覺的一幕——
四五個穿著單薄紗衣的女子或跪或坐的圍著中央的那張錦榻,其中還有一個直接躺在了榻上那人的懷裡,細長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摩挲女子的頸項,這番畫面,怎麼看怎麼荒唐。
臥在錦榻上的人戴著半張黃金面具,嘴角上揚彎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夢見你在我身下婉轉承歡。」姜繁華撐著身子坐起來,沒好氣的剜了對面一眼。低頭一看,幸好,面紗還完好掛在臉上。
想起暈倒前發生的事,再看看對面那人一臉狐媚慵懶的模樣,心裡一陣氣結。恨不得腳下生風馬上離這個人遠遠地,腳剛捧著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猛地襲來,身子身子打了個晃又跌了回去。
對面那人驚了一下,立馬推開懷裡的女人,從錦榻上站了起來,眨眼便到了跟前:「還難受?」
簡直是廢話!姜繁華翻個白眼,不得不又躺回了床上,揉著額頭嘆氣:「你到底用上了多少力氣?我的天……想我死是不是?」
「你們先退下。」邊吩咐了丫鬟去取藥,一邊還頗熟絡的床邊坐了下來,「你真的一點武功都不會?」
「你說呢?」
那一掌,他不過用了三分氣力,哪怕是有一點點內力的人也斷然不會受如此嚴重的傷。可是他靠近她的時候,感受不到她一絲內力。
還道是她的修為比自己高上太多故而才感覺不到,卻不想……當真是個毫無反抗力的弱女子。
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竟能在江湖中來去自如,甚至出現在碧水青茗閣當中,還如此淡定自如,倒是叫人感到驚奇。
見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探尋意味,姜繁華忍不住皺了皺眉,可無奈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根本不可能離開這裡,索性只得找了些話題來引開他的注意。
免得待會兒又犯渾說些輕薄的話來刺激她,她可沒力氣跟他鬥嘴。
「我是姜繁華,幻花樓的掌柜。你是誰?」閉上眼睛養神,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平靜一些。
「隨意。」
「我問你叫什麼,你這人怎麼總喜歡胡說八道,花花公子也沒有你這樣的。」
那人低低的笑了一聲,道:「我說我就叫隨意,你倒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堵了我一番,才是真的沒道理。」
「哪有人叫這樣的名字。」
「那你叫繁華就有道理了?同是江湖兒女,姓名如何這重要麼?」
這是什麼道理?!姜繁華心裡冷笑了一聲,背過身去不再說話。
身後突然久久沒了動靜,姜繁華心道難不成已經走了,側著身子擠壓的肩上的傷更疼,正想轉過身來的時候,身子突然就被一陣溫暖的氣息包裹了起來。
身後傳來清晰有力的心跳。
隨意從背後抱住姜繁華,在她頸側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啄了一口,唇角泛著笑意:「叫什麼都行,只要你別再亂動。還疼不疼?乖乖地,待會兒喝了藥再睡。」
姜繁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寵溺語氣弄得不適,訝然的轉過頭來,毫不意外的對上一雙明亮的近乎透明的眸子。
金燦燦的黃金面具下,狹長美麗的鳳眸閃著亮晶晶的光彩,異常溫柔。
姜繁華一怔。
「我又不是孩子,你別這樣。」恨恨的別開了視線,明明就是眼前這個人害自己成現在這個模樣的,但是……現在卻一點也生氣不起來了。
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那個輕柔的仿佛對待最心愛的東西一般落在頸項上的吻。
又想到自己雖然保持著一副二十來歲年輕的模樣,但她的實際年齡卻是……自己當真是有些為老不尊了。姜繁華嘆口氣,心底忍不住自嘲。
想了片刻,才幹澀的吐出一句很煞風景的話:「你躺在這裡我不能動,肩上有傷。」
「抱歉。」本以為他又會有什麼無賴的舉動,沒想到卻很是好說話的就站了起來。拉過床里的一張薄錦被蓋在她身上。
其實姜繁華面朝床里,並未看見身後的人走開時黯淡的眼神。
久久沒聽到動靜,姜繁華轉過身來,卻看見對面的錦榻上臥著的人。
其實……安安靜靜的時候,這人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那張覆在面具下的臉,想必也是很俊俏的吧。
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夢裡依舊是些不知所云、光怪陸離的人和事。想呼喊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仿佛置身於灼灼烈焰當中。
額頭上忽然傳來一陣清涼,緊接著是臉頰、鼻尖,細膩的觸感泛著令人舒坦的溫度。溫溫軟軟的東西貼在唇上,若即若離。
她睜開眼,毫無意外的對上一張不甚清楚的半張臉容。
隨意坐在床頭,手中還端著一小碗烏黑的湯藥,用湯匙緩緩的攪動,動作小心的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這樣看,倒是挺耐看的。
感覺到身側的目光,他轉過身來,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挑:「早知道你這會兒就醒了,剛巧藥的溫度也好,你先喝掉。」
姜繁華皺眉:「這是什麼?」
低低的笑聲從好看的紅唇里溢出:「你不會是怕吃藥吧,這麼大的人了,不覺得丟人?嗯?」
「這到底是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怕是不會有人願意吃吧。
「補氣虛的普通湯藥而已。聽說神醫石骨仙是你的私人大夫?這人該不會真是個庸醫吧,怎麼體弱成這樣……」
「關你什麼事。」
「唔,我要說我愛上你了呢?」狹長的鳳眼中溢滿分明的笑意。
姜繁華皺眉看著他,企圖從那雙眼裡找到些什麼,卻出了一股子名為溫柔的東西,什麼都沒看到。
頓了頓,她才開口:「想不到公子也是個重口的人,大街上那麼多女人,再不濟那些個青樓里也有不少好看的人,你都不要,卻偏偏找個有丈夫有孩子的有夫之婦,眼光當真獨特的可以。」
隨意一怔,隨即又揚起了嘴角:「可是整個金陵城我都打聽了個遍,幻花樓的美人姜掌柜,可是個潔身自好的清倌兒。繁華,你這麼框我,實在是不大厚道。」
「隨你怎麼想。」
剛升起來的那麼一丁點好感一瞬間又散了個精光。姜繁華一手奪過藥碗,仰頭一滴不剩的灌了下去,又把碗塞回了隨意手裡,閉著眼躺在床上。
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什麼地方,在碧水青茗閣里失蹤了這麼久,幻花樓那邊恐怕已經鬧翻天了吧。
「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囚禁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說出去很光彩?」
姜繁華不知道,她這般閉著眼冷聲的聲音,其實還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賭氣。
身後的人不禁莞爾:「你見過待遇這麼好的囚犯?」
沒搭理他。
「先睡會兒吧,酒席晚上才開始,我來叫你。」
也沒管她答不答應,他將碗擱在床頭,徑直走到對面的榻上躺下,閉上眼不再說話。
偌大的臥房安靜的出奇,是真真切切的落一根針都能聽見。
漸漸地一股倦意襲來,床上的人不知不覺已經進入夢鄉。方才隨意讓她喝的湯藥里應該是摻了安神的成分的,這一覺睡得很安寧。
隱隱約約聽見身旁傳來說話的聲音。
「宮主,是否要準備出發……?」
「噓……」這聲音聽上去還挺熟悉:「再等等,她很快就醒了,你先出去吧。」
「……是。」
睜開眼,屋裡已經點上了燈,隔著敞開的窗戶,還能看見外頭幾顆零零散散的星星。
原來已經睡了這麼久。姜繁華有些懊惱,剛要起床,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已經先一步掛起了周圍的紗幔。
隨意換了身淡紅色的衣裳,袖口和領口依舊繡著青翠欲滴的碧色蝴蝶,手裡還端著一件嶄新的女裝。
她低頭看了看擱在托盤上的衣裳,驚訝到說不出話:「你……」
盤子裡的衣裳嶄新熨帖,雪白的綢緞上用金線繡著繁複的花紋,一朵朵碩大的梨花紋絡相互纏繞,在燈光下泛著耀眼的光輝。
跟自己身上的這件很像,卻又不完全一樣,甚至更華麗高貴。
「不喜歡?確實是好幾年前的老樣式了,不過好在保養的好,除了我沒人動過。應該……也不算很舊。」
不知為什麼,姜繁華忽然覺得眼角有些熱,咬了咬唇,只得淡淡的說了一句:「謝謝,很好看。」
明顯感覺眼前的人鬆了一口氣。
「不過你先出去,我換衣服。」
很自然不過的要求,隨意卻像是聽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樣,訝然看著她:「我為什麼要出去?」
「我要換衣服!」剛準備扯衣帶的手頓了一頓,停了下來。想了想,眼眸里的笑忽然有些不懷好意:「公子這麼喜歡看人裸體不如去對著鏡子看你自己,明明自己就生的細皮嫩肉還要看女人,莫非你真有什麼特殊的癖好不成?」
「就沒見你這張嘴饒過人。」男人嘆了口氣,語氣中卻帶著一股子寵溺的無可奈何,順手將一柄白玉的扇子擱在床上:「掉在唐家了,好在沒丟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