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禹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斷定,這酒來路不正。
陳子義雖然是個送酒的,但他沒必要脫了褲子放屁,先把酒搬到家裡,送酒時再搬到車上。
四箱酒雖然不值多少錢,但足可讓陳子義的人品打個問號。
所以他想,或許那只是四個空箱子吧,這間房子什麼都沒有,用空箱子放點雜物再正常不過。
他不動聲色地對陳子義說:「出去吃點飯吧,你倆喝點。」
陳子義大概還在生趙小禹的氣,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去吧,我吃過了。」
「吃過喝點。」
「今天不想喝。」
「談工作上的事。」趙小禹只能以權壓人了。
三人在胡同口找了家小飯館,要了幾個菜,老七和老八各自開了一瓶「喝點小酒」,趙小禹以茶代酒,頻頻舉杯勸兩人喝酒。
那次喝得大醉,讓趙小禹羞愧萬分,也充分領略到酒的可怕之處,不是每個人都具備喝酒的本領的,那天幸好金海不在,不然他非得舉起菜刀劈了他不可。
原本他就厭惡酒,那起事件之後,他就有點畏懼酒了。
當然,這只是針對他而言,有些人即使喝再多的酒,也不會喪失心智,李白斗酒還能詩百篇呢,沒法比。
他不喝酒,就可以絕對清醒地欣賞兩人的表演。
以前聽陳慧說,她家人很不團結,幾個窩囊的哥哥,一個見不得一個,誰也不服誰,待在一起就吵架,一旦對外時,卻個個成了縮頭烏龜,趙小禹今天算是領教了。
開始的時候,兩人都有些拘謹,等著趙小禹談工作上的事,但見趙小禹非常平易近人,還不住地勸他倆喝酒,慢慢地就放開了,說著說著就吵開了。
他們在公司不好意思吵,在外面就隨意多了,這正是趙小禹請他們喝酒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吵。
兩人隻字不提那晚發生的事,但可以看得出來,老七有點心虛,每當談到李曉霞的話題時,他就趕忙岔開話題,老八卻無所顧忌,以他結結巴巴的語言,每每懟得老七尬笑不已。
很顯然,那晚發生的事,很可能就是老八說的那樣,老七趁著李曉霞酒醉,欲行不軌。
他們不明說,趙小禹也裝傻,他不想追究那件事,只是想更多地了解兩人。
兩人談到在農村的一些事時,老八也是滿肚子怨氣,好像他一直在吃虧,老七說一大堆好聽的話,往往被老八三言兩語拆穿。
老八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懶得說了,你們以為我傻,傻得球也不懂?別,別得了便宜,又賣,賣乖!」
從老七不自然地反應中可以看出,老八在家裡的地位不高,只是不如幾個哥哥會說漂亮話。
相對來說,趙小禹更信任老八,於是就把他床底下那四箱酒不當回事了,那可能確實是四個空箱子。
見兩個吵得差不多了,趙小禹談開了正事:「咱們明天盤盤庫吧。」
老七口說好的,但表情明顯有點不自然。
老八的表情很坦然,卻擺著手說:「盤,盤也沒用,肯定夠,夠的,我盤過兩,兩次,還多出幾箱。」
兩人的反應都不正常,尤其是老八,表面上看心胸坦蕩,行為上卻自相矛盾。
趙小禹不相信,庫里的酒能多出來,如果說少一些,那倒很正常,畢竟有損耗,可是多出來的是怎麼回事?
除非銷售員簽了單,卻沒拿酒,那麼銷售員就需要自己貼錢補賬,有那麼傻的銷售員嗎?做慈善嗎?
這時趙小禹又有點不信老八的話了,但他想,也可能是老八還沒弄懂其中的門道。
第二天上午,本地公司的五個人全去了酒廠,陳子清、李曉霞和苗姐開始清點庫存,陳子義卻擺著手說:「不用點,幾,幾排,幾行,幾列,一算就知道了,夠的,差也差,差不了多少,正常損耗。」
但幾人還是各自清點了一遍,結果真如陳子義所料,不僅沒少,還多了一箱。
「我,我,我說什麼來著?」陳子義說,「我上次清點,多,多了六箱,這次只多了一箱。」
趙小禹想不通,向庫管樊老漢請教,樊老漢說:「可能有在這裡寄存酒的,也可能是銷售員少拿了,到了月底就補平了,反正沒少就行。」
是的,沒少就行,只要沒少,庫管就不算失職,皆大歡喜,但多出來著實匪夷所思。
不過只多了一箱,趙小禹也沒放在心上,銷售員少拿一兩箱,暫時在賬面上暴露不出來。
某天下午,趙筱雨又用石子打玻璃的方法,把趙小禹從辦公室叫下來,說:「我收到錄取通知書了,給我慶祝!」
兩人去了一家幽靜的小餐館。
趙筱雨說她考上了一所民辦的航空職業技術學院,屬於大專,學的是飛機機電設備維修,因為這個專業報考的女生少,學校為了調配男女比例,女生的分數線格外低,她就占了個便宜。
趙小禹想像著她滿身油污修理機器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
「你笑什麼?」趙筱雨嗔怪道,「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專業,修飛機,多酷啊,說不定還能學會開飛機呢!你知道嗎,我一聽到機械運轉的轟鳴聲,就格外興奮。」
「行,你喜歡就好。」趙小禹表示支持,誰讓他也喜歡呢?
然而趙筱雨馬上又變得沮喪起來:「可是我爸不同意,託了各種關係,非要把我調到空中乘務專業。」
「那就是空姐吧?那多好啊!」趙小禹贊道,「可以全國各地飛來飛去。」
「不好,太不好了!」趙筱雨大搖其頭,「這麼說吧,假如我當了空姐,那我的人生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我寧願去工地上搬磚,我可以吃苦,但最討厭看別人臉色。」
「那你怎麼辦?」
「通過我的全力抗爭,我爸總算不讓我當空姐了,又費了一番周折,把我弄進了省城的藝術學院,也是民辦的,學費賊貴,學的是音樂與舞蹈學,我最煩這些了。」趙筱雨委屈地說,「我爸就是個老頑固,他被廠里那群老頑固控制著,他又反過來控制我,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心儀的學校和專業,他卻不讓我上,真可氣!」
趙小禹不由感慨,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人也有富人的煩惱,窮人是沒得選擇,富人是不能選擇。
當然,二者最大的區別是,窮人考慮的是現實,富人考慮的是理想。
喜歡好好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