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更的更夫打了個哈欠,一眼看到不遠處的摘星宮,腳步更振奮了些。他加快幾步,很快走到了摘星宮的大門處,門前擺著兩排一人高的水缸,能盛百斤的水。他清了清喉嚨,用力大聲的敲銅鑼報時辰:「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然後把銅鑼放在地上,從懷裡掏出干餅,走到水缸前,拾起浮在水面上的瓢,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就著這清水吃起了餅。
公主命人在摘星宮門前放置水缸,本意是防著起火施救不及。但後來發生有人偷水的事,公主知道後沒有生氣,還讓人放了木桶和水瓢,讓人任意取用。常到摘星宮附近來的商人與百姓從此就多了一個歇腳的地方,有人就算挑走了水,之後也會再把水給挑滿的。
更夫吃了一塊餅,又在隨水的竹筒中灌滿了水,才又提起銅鑼繼續往前走。
「公主,該睡了。」姜禮坐在公主身邊擔憂的說。
「不著急。」姜姬展開一卷白布,拿中空的小木棍沾著漆在白布上描繪,旁邊還寫著姜禮看不懂的字。
今天得到了很有趣的消息,她必須要把它給記下來。從三年前起,她已經記下了很多東西了,時不時的拿出來看一看,一些當時想不通的事,也漸漸能明白了。
最棒的是她寫的字在這個世界誰都看不懂……
姜禮看公主終於停筆,連忙上前幫公主捲起白布,「公主,已經敲過三更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她想起來問。
姜禮知道她在問什麼,他也一直記著呢:「這個月快過半了。」
「那吳月也該回來了。不知這次他們去了哪裡……」
姜禮輕輕擊掌,很快七八個侍從就從外面端著銅盆進來,侍女們已經休息了,晚上,公主只讓這些以前被姜將軍從流民那裡救來的孩子侍候。
公主洗漱之後,姜禮再添上新的薰香,才端著燈出去。
殿內暗下來,姜姬閉上眼睛,毫無睡意。她把最近聽到的消息在心中一遍遍的轉,一遍遍的回憶從金潞宮聽到的隻言片語,但思緒仍不受控制的飄到姜武身上去。
這三年來,他們見的越來越少了。
應該是姜武越來越焦急的想成長起來,婦方的事,給他帶來的刺激太大了。姜姬能想像到他每一日每一夜是怎麼樣的焦灼。
又是多麼的羞恥。
這讓他不敢見她。
她全都明白。更可悲的是不管他再怎麼成長,不管她在樂城得到再多的美名,他們兩個加在一起,還是不能撼動姜元哪怕一點點的根基。在這個世界沉浸的越久,她越絕望。
當然,她也更了解它了。
她翻了個身。
其實姜武在外面也好,雖然偶爾聽說他們也打過敗仗,吃過虧,跟著他的人一時很多都跑了,一時又來了更多的人。
但他們不缺仗打,不缺敵手。
因為強盜真的多起來了。
有好幾次她見到吳月他們渾身是傷,心都止不住的狂跳,既怕聽到壞消息,又隱隱有一點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但有時她覺得,姜武離開,對他和她都是件好事。如果他們倆個現在還在一起,只怕她早就毀了他了。
她以前不懂,為什麼貓媽媽會在生人抱過小貓後咬死自己的孩子。現在她懂了。不能說懂,她也說不清,但她能夠理解貓媽媽了。
在絕望的時候,人會因為恐懼做很多自己都不理解的事。
——她有時會想,毀掉一切吧。
為什麼要這麼痛苦的掙扎?為什麼不毀掉這一切算了?
每當她從這種情緒中脫離出來,她都慶幸姜武不在。因為他相信她,他毫無保留的愛她。如果她指著一個火坑說你跳進去,我就能得救,他是不會猶豫的。
幸好他走了……
天蒙蒙亮時,她聽到了殿外侍人和姜禮他們起來的聲音,紛亂的腳步聲,放輕了,細細的說話聲,也刻意放輕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
她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姜姬坐起來,姜禮趕緊進來,替她披上一件衣服說:「公主,吳月回來了。」
「回來了嗎?叫他進來。」她說。
吳月看起來就像個土人,不把臉抹乾淨都看不清他長什麼樣。趕了十天的路,他和跟他一起回來的這二十多個人全都是這副樣子,如果不是守城門的人認識他,根本不會讓他們這些看起來像強盜的人進來。
他跳下馬,走到水缸旁邊,掬起水來先大喝了幾口,再潑到臉上,呼嚕一把手,勉強能看清鼻子眼了,其他人也紛紛跑到水缸前先把頭埋進去大口大口的喝水。
姜儉等在台階上,看到吳月洗完走過來,親熱的上前說:「吳大哥,公主正在等你呢!還有吃的!」他看了眼吳月身後這些人,見都是些生人,道:「讓他們進來吃些東西吧。」
吳月搖頭,「一會兒我給他們帶些吃的出來就行。」
那些人中還有好幾個震驚的看著摘星宮的圍牆,他們連台階都不敢靠近,路過的百姓看到他們的眼光讓他們覺得好像站在這裡是有罪的。
姜儉說,「那就請這些大哥在陰涼地先涼快涼快,我馬上就讓人送吃的出來。」
吳月站在殿門前,有些緊張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衣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伸手拍了拍,土立刻盪起來。
姜儉上前幫忙,還喊了好幾個人來,他們一起把吳月給收拾了一番。
「吳大哥,快進去吧,公主不會在意的。」姜儉小聲說,「多說些姜將軍的事,公主很擔心呢。」
吳月點點頭。
「公主。」吳月五體投地,起來後也不敢靠近。
「起來吧。」姜姬招手,「走近點。」他一走近,她就看出他們最近肯定很辛苦,嘴上全是血道子,手上也全是血口子,「你們最近跑到哪裡去了?」
「長山……」吳月嘿嘿笑。
長山,這個地方她知道,那裡土匪多。
「……算了,你們將軍知道輕重。」她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打得厲害嗎?糧食什麼的夠吃嗎?」
「吃的都是搶來的。」吳月說,「打得倒不怎麼厲害,將軍帶著我們在長山里鑽了四個多月,也就遇上兩回,一回他們跑了,一回打了一半又跑了。」
「是同一伙人嗎?」
「不知道。」吳月搖頭,「認不出來。」
姜武他們現在不知道算匪還是算兵,不過該當匪的時候他們是匪,該當兵的時候是兵,機動靈活。
吳月住了兩天,姜姬翻來覆去的問他,問到他再也說不出什麼的時候才放他離開。
吳月走的時候小心的問她:「公主,有沒有什麼人欺負你?」
「沒有。」她笑著搖頭。
吳月一看就不怎麼相信,說:「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說。」他小聲說,「我帶的人全都是生人,這裡沒人認識他們。到時我們把人抓走,殺了扔在城外,沒人知道!」
「真沒有。」她想對付的人全都高居台上,一般二般的小人物,她也沒功夫去計較。
吳月再三問她,她都說沒有之後,他才走,臨走前對她說:「公主,下回可能是付鯉回來。」他嘿嘿一笑說,「他搶了些東西,送回來給公主。」
婦方名義上是她的封地,但事實上她對那個城市一點也插不上手。她也暫時不想去管它。但跟隨姜武的人卻對婦方的恨意很深,在他們離開後,付鯉就老憋著搶婦方的人,只要是去婦方的大商隊,他碰見一回搶一回。不過讓她吃驚的是,婦方那個小地方,每次去的商隊卻都是大生意。付鯉他們搶到過大批的糧食和鹽,還有油、布等,也不知道這些東西送到婦方去賣給誰。
搶來的東西,糧食或鹽,他們不是自己吃,就是轉手賣掉。如果搶到珍貴的貨物就會送回來給她。
不過她也是轉手就賣掉了。
吳月走後,姜禮笑著說:「公主,那下個月,我找兩個商人來吧。」
「不要找魯商。」她交待道。
她現在儘量找的都是外國的商人,以趙商、魏商最多。鄭國商人喜歡買賣一些奇石奇藥,不知是不是受鄭王的影響。她見過幾個非要推銷奇石給她的商人後就再也不見鄭商了。
姜禮點點頭,想了一下說:「馬庶一向最聽公主的話,又很懂事,就找他過來吧。再把董庶也叫來,交待讓他再帶個人來就行了。到時三個人,一定能賣出好價錢。」
這時外面進來一個侍人,小心翼翼的說:「公主,龔公子的人來了。」
這個龔公子指的是龔獠,還是在姜武去合陵後她才知道,原來他被龔香給關起來了。姜武去了合陵,合陵來了人以後,他就可以派人出來了,第一個就讓他的從人來找她哭,說多虧她讓姜武去了合陵,他才能逃出生天。
從此後龔香也不怎麼管束他,但他像嚇破了膽子一樣,很少出來,也很少見她。去年春日祭時,她說動他到城外相見,他來了一天,第二天就讓從人說晚上回去吹了夜風著涼了。
她問龔獠,龔香為什麼要關住他?畢竟以現在的龔香來說,龔獠在他面前就是個小蝦米,龔香完全沒必要怕他啊。
結果龔獠說,龔香是怕他對她不死心才要關他的,他一邊說還一邊委屈的看她,好像在期待她能撫慰他兩句。
姜姬哭笑不得,當時也想不通龔香為什麼這麼做……
不過現在,她懂了。
龔香的從人進來先行禮,然後送上禮物。那兩個魏許織娘仍留在龔家,龔獠當年雖然說要把織娘送給她,但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大概是想等到她嫁給他後再正式送給她當新婚禮物的。但沒料到龔香棒打鴛鴦,他的鴛鴦夢碎——當然更不會把這兩個織娘送她了。
但每一年,這兩個織娘都會做衣服給她。雖然從那以後她們兩人再也沒有見過姜姬,卻能把衣服做得分毫不差。
從人送上禮物,擦著眼淚對她說:「公主,如果願意憐惜我家主人的話,能不能請公主穿上此衣,讓小人看一眼,回去好學給主人聽?主人日夜思念著公主的倩影,難以忘懷。」
姜姬疑心衣服里有夾帶,就答應了。
但她把衣服裡面都搜遍了,什麼也沒找到。
等她穿著新衣服出來後,從人竟然淚眼婆娑的感嘆:「如果能看到公主穿著這件衣服出嫁,我家公子該多開心,又該多傷心啊……」他一連感嘆了三遍,姜姬的臉色漸漸變了。
從人看到她變了臉色,以袖掩面,哭著說:「公主美極,小人這就回去告訴我家主人。」
「……慢走。」她慢慢說。
從人施了一禮,退下了。
殿中只有姜姬和姜禮他們。
她不必掩飾什麼,坐在榻上,腦中各種念頭擠成一團,又抽不出一個清晰的思緒來。
姜智看看左右,走到她身邊小聲說:「公主,只怕這是龔公子拼死送出的消息。公主當速速決斷!」
姜禮不解道:「阿智,你在說什麼?」
姜溫也點點頭,「阿智說的對。公主,要不要我回宮找金潞宮的侍人打聽一下?」
姜姬搖頭,「我們這就回宮。」
蔣彪站在金潞宮前,看到宮門處一匹駿馬馱著一個人飛馳著衝進來,身後則是幾輛慢吞吞的牛車,還有幾個少年奔跑著跟在後面。
「啊,是公主!」幾個捧著東西的侍人看到了,開心的說。
他眼中一亮,快走幾步繞著迴廊追尋著公主的身影,看她穿過宮道,很快就看不見了。
龔香從殿裡出來叫他,看他站在那裡張望,走過來笑著說,「看什麼?」
蔣彪嘆道,「公主回宮,不知公主會不會來見大王?」
龔香愣了一下,「公主今年這麼早就回來了?」不過他轉而想起蔣彪的愛好,警覺起來,這三年聽說蔣彪每年都要往摘星宮送幾次禮物。想到這裡,他拖住蔣彪說,「大王剛才還問你呢,快跟我進去!」
金潞宮內,馮瑄坐在不遠處,正用筆在竹簡上飛快的記錄著。姜元正在出神,一抬頭看到巧蔣彪和龔香進來,揚聲道:「二位是嫌這殿中氣悶才躲出去的嗎?」
龔香和蔣彪連忙請罪。
「算了。」姜元打了個哈欠,伸手從旁邊案几上擺放的一隻匣子內取出一顆丸藥含在嘴裡,閉目嚼上片刻咽下,再過一會兒,他睜開眼睛,雙眼就炯炯有神了。他振袖坐直身,招手把蔣彪和龔香叫到身前,一開口,一股氣味就從他口中噴泄出來。
龔香只是側身掩面,蔣彪就直接站起來了。
姜元這才發覺,也側過臉,笑著說:「孤一服這仙丹就有藥氣泄出。」
從三年前起,大王開始服食仙丹,但這仙丹從何而來就沒人知道了,每次都是由一個斷手商人送來,大王贈他衣冠和車馬,令他在樂城也可以自由通行,現在提起喬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已經沒有人稱他為喬庶了。
龔香笑道:「服丹是雅事,大王不必介懷。」
蔣彪也很好奇,「不知大王服用的是哪裡的丹藥?竟然會有藥氣從胃中泄出,足見藥效。」而且奇特的是,只怕這藥是不傳之密,連他都沒見過。
姜元搖頭不語,蔣彪也問了很多次了,沒有一次得到答案,這讓他越來越好奇。特別是那個喬銀,據說他的那隻手就是公主斬斷的。聽說他的車馬只要遠遠的看到公主的身影就會立刻改道。
姜元又平靜了一會兒,喝了兩杯水,藥氣才散了。他清了清喉嚨,道:「魏王既去,我們也該讓人去看望一下。」
龔香點頭,「正該如此。我向大王舉薦一個人。」
姜元問,「四海舉薦何人?」
龔香指著就在姜元身邊的蔣龍說,「大王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蔣龍也長大了,像一株小樹,高大翠綠的樹冠已經生得非常飽滿,但樹杆仍有些細瘦、年輕。他年輕、俊美,在宮中有很多宮女都在追求他。但在宮外,因為聽說摘星公主心儀於他,倒是沒什麼世家女孩子追求他。
蔣龍怔了一下,看姜元在看他,連忙肅容道:「如大王差遣,某萬死不辭!」
蔣彪沒說話,十分冷淡。
姜元看到蔣彪的態度,對蔣龍說:「你長這麼大還沒有出過門,也該出去走走了。」
蔣龍五體投地道,「遵命!」
踏著落日的餘輝,蔣龍走出金潞宮,他對著長長的宮道,遠處掩住大半夕陽的宮牆,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振奮了許多!
這三年來,他在大王身邊謹言慎行,不再把自己當成一個公子,而只是大王身邊的一個小小的僕人。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了,幼年時讀過的書,做過的夢,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現在,他終於可以走出這個泥沼了?
他可以不再做僕人,可以做一個像龔香、馮瑄那樣在大王面前也抬頭挺胸的人了?
蔣龍深吸一口氣,一步步的邁下台階。
「蔣公子,公主想見你。」一個年輕俊美的侍人走過來攔住他的路。
蔣龍張口想拒絕,但看到了周圍其他的侍人,想起蔣偉的話,轉口道:「某這就去見公主。」
公主現在不管是在蓮花台還是在樂城裡的名聲都很好,如果他對公主太絕情,這對他很不利。就像蔣偉說的,公主的愛慕,利用的好了,對他來說會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走在去摘星樓的路上,很多侍人和宮女都從他身邊經過,他們在看到他的時候一點都不驚訝,相反,還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微笑。有一個宮女甚至對他說:「蔣公子,你該摘些花兒去見公主。」她指著水道上正含苞待放的荷苞說,其他宮女、侍人也給他出主意。
「那一枝,那一枝是粉紅的!」
「這個快開了!」
他露出微笑,直到抱了滿懷的荷花。
這些侍人和宮女都相信他與公主兩情相悅,他們願意傳播他和公主之間的愛情。蔣龍感覺到了,很多人因此更喜歡他,就算他現在只是大王身邊的一個僕人,但也從來沒有人因此嘲笑他,因為公主愛上了他,這就說明他雖然在大王身邊操賤役,卻仍是一個高貴的人。
他抱著荷花走進摘星樓,一個侍人走上來說:「把花給我吧,公主在樓上等您。」
「有勞。」他毫不留戀的把花都給了他,理一理衣袖,抬步上樓。
在樓梯口,另一個侍人在迎接他,指著他腰間的劍說:「公子,請交出此物。」
蔣龍交出腰間雙劍,抬步向前。
公主身邊沒有人,但她卻不像以前那樣坐在欄杆前,而是坐在宮殿深處。
「公主。」他抬手行禮,公主對著他笑,招手讓他走近些。
蔣龍往前走了兩步,突然!他的背後有兩個人拉著一整匹長布向他絆來,將他攔腰絆倒!頭頂上也落下來一大塊布,將他整個人都蓋住。
更多的人撲上來,他們按住他的手腳,塞住他的嘴。
一切發生的很快,結束的也很快。
蔣龍被捆成了一條蠶的樣子,從頭到腳,都用結實的魏錦綁了起來。
他頭髮散亂,雙目圓瞪,拼命抬頭望著榻上的公主。
公主!公主為什麼要這麼做?!
公主望著他笑,心滿意足的樣子。然後,公主就不理會他了,她讓人把他放在那裡,吃飯、沐浴、更衣。
天漸漸暗了下來,殿中點起燭火。
公主還跟那些侍人遊戲了一番才睡覺。
蔣龍就被人放在那裡,沒有人來管他。
天黑了又亮,蔣龍一夜都沒有合眼。他拼命的去想,去想這是為什麼?公主為什麼要這麼捉弄他?
天亮了,摘星樓的人都醒來了,除了公主。
役者們上來熄掉火炬與燈,他們看到他就繞開他,沒有人對他有興趣。
侍人們來來去去,輕手輕腳。
他聽到一個侍人小聲說:「他會不會便溺啊?會弄髒地板的。」
蔣龍閉上眼睛,就算他的胸腔憤怒的快要爆炸,他也不能在這裡發火。在不知道公主的用意之前,他不能授人以柄。
終於,他聽到床榻上傳來聲音,公主醒了。
侍人們都圍上去,他們殷勤的服侍著公主。他聽到公主漱口的聲音,一個侍人與她耳語,她笑了一下,沙啞道:「那就給蔣公子解開吧。」
蔣龍被放開了。
如果他手中有劍,他會殺光這個樓里所有的人。
如果他能殺的話,他會連公主也殺死的。
雖然他形容狼狽,但他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怒容。
他平靜的說:「公主……」一開口,他才知道他的嗓子有多啞,「你這麼做,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他指著窗外的陽光說,「我在摘星樓留宿一晚,只要有人看到我早上從這裡走出去,無數的人都會知道我在你的樓里睡了一夜。」
這是他最想不透的,也是最讓他不解的——他懷疑公主就是要得到這樣的結果,才做出這種事。
為什麼?
姜姬笑了一下,「我想留蔣公子吃早飯,但只怕公子不願意吧?那我就不耽誤你了。」
蔣龍沉默了一下,揉了揉因為被綁了一晚而僵硬的手臂。
「公子的劍,就暫時先留在我這裡吧。」她說,「日後,我必原物奉還。」
蔣龍看了她一眼,轉身慢慢的下樓去了。
「你看!」
「那不是蔣公子嗎?」
「他怎麼從摘星樓里出來了?」
蔣龍一步步,慢慢的走出宮去。宮外,他的從人焦急的等了他一夜,一看到他出來,連忙把他給扶上車,「公子?你怎麼現在才出來?」昨天他聽說公子要回家就趕車來接,沒想到白白等了一晚上。
車裡,蔣龍說:「……走吧。」
他回到蔣家,沒有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見蔣偉。
蔣偉和蔣彪在一起,他們看到蔣龍,都有點驚訝。
主要是蔣龍身上的衣服很奇怪,皺巴巴的。雖然蔣龍在車裡已經儘量把頭髮重新梳好,衣服也用車裡放的茶水整理了一下,但仍然不行。
「怎麼了?」蔣偉問,一邊看身邊的從人。
蔣彪上下打量蔣龍,特別是在他坐下時那僵硬的姿勢,讓他不禁皺起眉。
從人出去問了一聲,回來說:「龍兒昨天晚上沒回家,住在外面了。」
男子有一兩晚在外面住不算什麼,多數都是到情人那裡去了。
蔣彪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險惡起來。
蔣偉看了他一眼,勉強令蔣彪鎮定下來。
「你昨晚上在哪裡?」蔣偉問蔣龍。
蔣龍平靜的說:「我在公主那裡。」他也看了一眼蔣彪,帶著隱隱的挑釁,更有一點,他突然覺得,他和蔣彪平起平坐了,「我在摘星樓。」
——他為什麼要告訴別人,他只是被公主綁起來放在地上?
——他能入得公主香閨,這種風流韻事,會對他有什麼傷害嗎?
——不管公主想借他做什麼,只要跟他無關,他又有什麼必要阻止?
他不需要出賣自己的名聲來成全別人。
他知道蔣彪突然從樊城回來是要密談什麼,但這件事,與他無關。
父親和二叔都默認蔣家是蔣彪的。
——他不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