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烏雲籠罩著金陵城的黑夜,空中星光寥寥。
這幾天的雪又停了,月色下,裕王府中,銀雪皚皚。
馮兮和站在院中,跟千允,還有遠影,一起滾著雪球。
她的面上洋溢著純粹的笑容,她很久都沒有這麼無憂無慮地玩過了。
這時,遠影的身影從牆垣上躍下,「王妃,天牢傳來消息,鳳姑娘死了。」
手中一個揉好的雪球滾落,撒了一地白雪,馮兮和斂眸,淡淡地問:「是怎麼死的?」
遠影思忖片刻,即是回道:「咬舌自盡。」
馮兮和的眸子漸趨幽深,復又說道:「我知道了。」
「那二皇子殿下……」遠影猶疑著,若是鳳沉姝死了,那顧錦城與月照勾結的人證豈不是就沒了。
馮兮和卻是讓她先下去,而後,自己則是漸覺到一股冷意。
「千允,你幫我去把披風拿來。」夜風忽勁,打在她的臉頰上,馮兮和的臉頰被凍成緋色。
千允聞言,即是小步跑進屋裡。
而千允還未出來,馮兮和已然察覺,有人將往她的身上蓋了一件鶴氅。
「你回來了!」馮兮和回頭,便看到顧時引在沖她微笑。
馮兮和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將頭埋到他的懷中。
「你臉色不太好?是在擔心什麼?不妨跟本王說說看。」顧時引撫摸著她柔軟的髮絲,悄然摟著她,相依入屋。
「外頭冷,到裡面坐著。」
室內的銅燈被點亮,馮兮和坐於楠木桌邊,望著顧時引,說道:「鳳沉姝死了。」
顧時引漠然點頭,對他來說,鳳沉姝是生是死,與他並不相關,先前,他留著鳳沉姝,也只是為了穩住顧錦城而已。
「你害怕,她死了,就沒人出來指證二侄兒?」須臾,顧時引抬眸,握住她的雙手,說道:「兮和,你要相信,有本王在你身邊,一個二侄兒又算得了什麼。」
「我最擔心的不是顧錦城。」馮兮和徐徐起身,走到窗欞前,看著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她想起,上次在渭城時,那些前來刺殺的黑衣人,總覺得背後有一張巨大的網在罩著她。
在這張網的背後的一切,令她心神畏懼,即使她想抗拒也抗拒不了。
顧時引走過去,貼著她的頰側,低喃道:「兮和,無論遇到何事,本王也相信你能夠挺過來。」
馮兮和心神一凜,悄然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那些在渭城行刺的黑衣人的身份?」
顧時引微怔,他想了想,便道:「只是懷疑而已,等本王確定之後,再告訴你。」
馮兮和還想追問下去,可是,顧時引的唇瓣微微觸碰著她耳邊的玲瓏耳墜,她的心一下就麻了,任由顧時引將她抱起,迷亂在兩人的世界裡。
紗幔輕輕搖曳,微風拂過,捲起一室旖旎。
離開春的時節近了,這個冬季最後的幾場大雪在盡情地飄落。
這日,宮中來了帖子,邀請諸位王侯貴胄及其家眷,前往位處城郊的湖心島賞雪。
湖心島是先帝在位時所建,坐落在城外的聽雪湖中心,由大大小小的島嶼組成,每年一到隆冬,此處便被大雪覆蓋,將島嶼連成雪色的一片,映著島上的冬日花朵,煞是美觀。
也因此,成為了金陵一景,每年新春之際,恰是雪景最盛的時候。宮中下帖,邀請貴族們去賞雪,也成了慣例。
馮兮和在院中看了請帖,將它擱放到冰涼的石桌上。
千允興奮地喚道:「小姐,你這次可以帶著小少爺去賞雪了。」
遠影則皺著眉,她思量了一會,問馮兮和:「小姐,此次前往湖心島賞雪,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聽說,宮裡近來多了許多僧侶,說是為太后和陛下祈福,被陛下奉為座上賓。整日裡,雲嬪娘娘和他們都在殿中誦經,這些僧人氣焰囂張的很,尤其是其中一名被喚作了緣大師的,所享受到的各種待遇,簡直是比皇子還要氣派。」
「聽說,此處,去湖心島賞雪,他們也都會隨著陛下過去。」
遠影所說的情況,馮兮和自然也聽說了。前世,亦是如此。
昌德帝從宮闈廝殺中走出,生性多疑,到了這個時候,各個皇子都長大了他卻不想將皇位這麼早傳下去,自從先太子死後,他再沒有立太子,其意圖很明顯。
「那些僧人是三皇子引薦給陛下的?」馮兮和接著問。
遠影略一頷首,算是默認。
馮兮和的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果然,還是跟前世的軌跡一樣,昌德帝追求長生不老,顧錦年便聽信雲長依的挑唆,將這個了緣大師請入宮中,同時,又請了諸多道士,去為昌德帝煉製長生不老藥。」
在此之後,顧錦年又為昌德帝在民間物色了一批童男童女,隨著道士,前往蓬萊島求仙。
當時,這些事情引起了坡多民怨,顧錦年卻不做理會,直到後來,顧錦城蠶食顧錦年的勢力,奪得東宮之位以後,以荼毒百姓,為禍宮闈為由,對這批僧人和道士進行大規模的拘捕。
顧錦年更是被當成罪魁禍首,受盡萬民的唾罵,顧錦城卻飽受讚譽。
今世,她原以為一切都有所改變,豈料,冥冥之中自有註定,雲長依怕是在因緣巧合之下,又來到了顧錦年的身邊。
馮兮和的唇角輕揚,看來,她也得讓張德妃那邊準備起來了。
到了賞雪那日,馮兮和所坐的轎子到了湖心島之後,即是有在門口候著的宮人來引她到主島上去。
舉目望去,只見湖天一線,白雪紅梅,相得益彰。
披風及地,馮兮和踏著白雪,一步步往前走去。
而不多時,她前面的道路即是被一人的擋住。
顧錦城一襲白袍,坐在輪椅上,他的隨從為他打著素麵油紙傘,雪花飄落在油紙傘上,襯得他愈發似謫仙一般。
馮兮和微愣,而後,她巧笑嫣然,「二皇子殿下,好久不見。」
自打從渭城回來之後,顧錦城鮮少出現在眾人眼前,今天,倒還算是她回來後,第一次再見到他。
顧錦城的眼睛在緊緊地盯著她,仿佛,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來,可是,她的笑容明媚,硬是讓他看不出異樣。
馮兮和繼而提醒道:「二皇子殿下若是沒有事,可以先讓一下麼?」
顧錦城凝眸,「不知裕王妃你是否有時間,本宮有些話想問你,請借一步說話。」
馮兮和詫異道:「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說。本妃跟二皇子殿下你貌似沒有什麼交集,這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人看到,好像不太好。」
顧錦城斂容,心中懊惱,只覺是他太過於激動,而忽略了此事。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本宮從渭城帶回了一些小擺件,想送給身為皇嬸的你,聊表心意。」隨後,他默默地讓人拿出一個厚實的包袱來。
馮兮和的眸子微黯,剛想打發掉,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顧時引往前數步,一見到他,所有宮人的頭都埋得低了些。
他萬分嫌惡地看著包袱,說道:「二侄兒,你沒有經過本王的允許,不能在私底下塞給你皇嬸任何東西。」
說罷,他略一揮手,奔雷即是過來,從顧錦城隨從的手中拿過包袱,往空中用力一拋。
「咚」得一聲,包袱砸破了薄冰面,沉入湖底。
顧錦城的臉色一白,可是,卻不能發作。
「媳婦兒,以後,不熟的人送的東西,不要收,明白嗎?」少頃,顧時引耐心地教導著馮兮和。
馮兮和無辜地望著他,猛點頭。
顧時引很滿意,接著,他又不放心,繼續教誨:「以後,不熟的的人死皮賴臉地到你面前來黏著,你儘管放狗,出了問題,由本王負責,明白嗎?」
馮兮和再次猛點頭。
不過,她心裡想道,死皮賴臉地來黏著,那顧時引自己不就算一個麼。以後,對他,她是不是也能這麼做?
顧錦城的臉都青了,卻什麼也不能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相互依偎著,從他跟前走開。
「二皇子殿下,很多人已經開始在賞雪了。」這時,奔雷好心提示。
顧錦城怒地一拍輪椅背,即是推著過去。
在主島上,各路達官貴胄及其家眷雲集,紛紛駐足於雪地,或賞梅,或吟詩,好不愜意。
馮兮和過去後,跟其它女眷玩著花簽,將顧時引晾在一邊。
等到了午後,眾人到了島上的留園中,看年輕的公子投壺。
呂尚書家的公子將所有箭杆都射入酒壺中,得了眾人的讚賞,而接下來出來的一位少年,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馮君逸穿著冰藍色的錦袍,頎長的身軀映入眾人的眼中,他隨手挑起幾支箭杆,輕而易舉地射入並排的三個酒壺中。
掌聲一片,眾人皆是感慨地想著,馮君逸這已然是預定了幾年後太學的一個名額。
馮兮和在一旁看著,臉上露出和煦的淺笑。
須臾,昌德帝走了過來,眾人忙俯身行禮。
昌德帝讓眾人起身,繼而,他笑吟吟地說道:「朕看你們在此玩得盡興,特意來湊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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