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深夜,但沈萬安依舊還未睡下。
當然,或許這也與他已經在床榻上躺了整整四天有關,之前身體太過虛弱的他,除了吃之外,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了睡覺。
現在經過四天的悉心調養,他的身體儘管不敢說已經恢復,但已經比之前要好太多了,至少下地走動是能夠做到的。
只可惜,到了現在他的身體能夠允許他下床活動一下的時候,他卻被黎無咎吩咐手下牢牢的被捆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所以,之前睡得多了,此時哪怕已是深夜,他在聽到了外面東廠眾人弄出的動靜之後,還是立刻睜開了雙眼。
在他的腦海之中,在聽到外面不小的動靜後,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消息泄露了,所以那些人前來殺他滅口了。
但他在看到了依舊守在他床前的兩個東廠番子臉上那平靜中帶著些許期待的眼神後,心中原本的緊張情緒不由的放鬆了不少。
看樣子,黎無咎對此是早有準備,他不用擔心自己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就被人抹了脖子。
只可惜,他似乎還是慶幸的太早了。
。。。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屋內兩個並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東廠番子,在聽到敲門聲後,臉上也沒有露出半分的緊張情緒,相反,二人倒是都有些躍躍欲試,想要前去開門,想要詢問一下,是不是已經順利抓到了白十二。
不過,二人的素養還是讓二人最終只站起了一個,前去打開房門。
「來了。」
房門聲依舊沒有半點停歇的急促的響著,這無形之間也讓前去開門的番子加快了腳步,嘴中有些不耐煩的衝著門外嚷道。
「吱呀!」
房門打開,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因為這道身影背對著微弱的月光,所以,一時間他還看不清對方的臉,這讓他不由的在心中開始搜尋這次一起行動的同僚之中的身形高大者。
但還未等他想到可能的姓名,他便雙目圓睜,張大了嘴巴。
因為一把匕首已經被他面前這個身形魁梧之人送進了他的心臟。
他想要大叫,他想要用在這世上最後的一點力氣與時間去提醒一下屋內的同僚。只可惜對方在將匕首送進他的心臟之前就早已想到了這一步,在他張大了嘴巴,行將發出慘叫之時,一隻大手已經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發出半點聲響。
伴隨著心臟之中的鮮血順著匕首上的放血槽迅速的流出,他的生命力也迅速的在離他遠去,他聚集起最後的力氣想要做最後的掙扎,但對方一隻捂在他的嘴巴上的大手,一隻握住他右手的大手,都仿佛是鐵鉗一般,讓他難以撼動分毫。
於是,很快,隨著眼皮越來越重,他的眼前終於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李福林,來的到底是誰啊?」
在名為李福林的東廠番子已經魂飛魄散之時,其屋內的同伴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同樣的結局馬上就要將領到他的身上,因此他甚至還有閒心調侃一下兩個抱在一起的身影。
「你們倆怎麼跟娘們兒似的摟摟抱抱的?不會這麼久沒見到姑娘,所以心裡已經變態了吧?」
而面對他的調侃,李福林顯然再無法反駁甚至罵回去了。
「怎麼回事?不過就是一切調侃罷了,你們不會就這麼。。。」
等了一會兒見李福林依舊沒有言語,他不由的帶上了幾分不滿的站起身來,衝著滿口走去,嘴中也沒有忘記繼續說著。
不過還未等他的話說完,他的眼睛便與李福林一般猛地瞪圓了。
微弱的月光之下,只見門口原本抱在一起的兩道身影猛地分開,拿到正對著他的高大身影腳下一蹬,整個人如猛虎捕食一般直射向他,而那道他熟悉的,屬於李福林的身影則如破敗的人偶一般向著地上倒去。
看到這一幕,他如何還能不知道來者並不是前來通報消息的同僚,而是前來刺殺沈萬安的刺客。
但他發現的實在是有些太晚,對方的動作也實在是太快太兇猛了,倉促之間的他根本無法將腰間的佩刀拔出,只能無比的狼狽的先向側後方一滾,想要躲避對方這兇狠的一擊。
他的應對很迅速也很正確,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對方必殺的一擊。
只不過,勉強躲過這一擊撿回一條性命的他,心中卻沒有半點的慶幸與欣喜之情,相反,他的心在這一刻直接墜到了谷底。剛剛避開了敵人兇狠一擊的他卻顧不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壓力,整個人如撲火的飛蛾一般撲向了敵人。
因為那道魁梧的身影進入屋內之後的目標從來都不是他,哪怕是之前殺了李福林也只是為了掃清障礙,殺了躺在床上的沈萬安的障礙!
「不!」
儘管整個人已經如飛蛾撲火一般撲了上去,但剩下的那個東廠番子,動作還是慢了,剛剛因為要躲避敵人殺招所以倉促下滾了一圈的他,已經徹底的落到了對方的後面。
一步慢,步步慢!
待到他能夠撲到敵人身前之時,敵人顯然早已經能夠將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插進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沈萬安的心臟或脖子。
他除了發出絕望的一聲嘶吼之外,明顯已經無能為力了。
他是絕望的,那躺在床上,卻因為被捆縛住了手腳而動彈不得的沈萬安,在看著那道魁梧身影手中的匕首飛速的接近之際,無疑就已經是徹底的心若死灰了。
『我在那群做夢都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的倭人手中都沒有死,在被餓了近十天都沒有死,在這些東廠番子手中也沒有死,卻要死在這裡,窩囊無比的在動彈不得之下被殺死了嗎?』
沈萬安的眼中,一切似乎都變得無比緩慢起來,哪怕是那原本在他眼中飛速靠近的,即將送他離開這個世界的匕首,在這一刻也變得宛若龜爬。
在此刻,他甚至覺得,若是他能夠活動手腳的話,他絕對能夠避開這比烏龜漫步還要緩慢的一擊,只可惜,對手腳都被捆縛住,動彈不得的他來說,這顯然只能是一種奢望。
匕首更近了,原本在他腦中的諸多紛雜的念頭在此時已經消失不見,眼中仿佛已經能看到黑白無常的他,已經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只有這一生所有的點滴片段宛若一幅幅無比真實的畫卷,印在了一隻圖案似乎永遠不會重複的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一刻不停的飛速轉動著,提醒著他這一生都經歷過什麼,做過些什麼,什麼是令他感到驕傲、自豪的,又有什麼是令他感到自責、懊悔的。
「嗖!」
就在包括沈萬安這個即將被殺之人在內的兩個人,都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際,一聲呼嘯聲同時在三個人耳中響起。
正在以離弦之箭一般射向沈萬安,並即將把手中的匕首插進沈萬安心臟的那道身形魁梧之人,第一時間發現了自窗外射向躺在床上的沈萬安的那支飛針。
這飛針直奔著沈萬安而去,似乎是想要搶他的「生意」,但他卻看得清晰無比。
這看似是射向沈萬安的飛針暗器,卻是奔著他來的。
只要他毫不停留的按照之前的速度想要將匕首插進沈萬安的心臟,這飛針就會在射進沈萬安身體之前先行插進他的手腕。
「是他?!」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之前那個先他一步潛入王家客棧的白十二。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電光石火之間,他便放棄了原定的計劃。只見他腳下一停,堪堪停住身形避開了那行將射進他手腕的飛針,並看著飛針因為失去了最初的目標,再度向下飛行了半尺插進了沈萬安的肩頭,引起了沈萬安的一聲悶哼。
不過,他卻並未放棄刺殺沈萬安。
餘光已經看到身後撲來的另一個東廠番子,知道再想要撲上前去將匕首插進沈萬安心臟已經失去了最佳時機的他,沒有任何停留的便將手中的匕首當成了飛刀一般射向沈萬安,而他瞄著的地方卻從心臟換到了稍稍向下的位置。
顯然他的暗器功夫不算高明,所以在擔心無法準確將匕首射進沈萬安心臟的情況下,將目標換成了更容易命中的腹部。
只要是匕首射入了柔軟的腹部,無論是割開脾臟、肝臟還是腎臟,內出血之下,沈萬安都無法再活下去了。
而且,這樣一來,就算窗外那個暗器高手想用暗器將匕首帶偏,也無法做到完全讓匕首避開沈萬安的胸腹之間。
這是個必殺的局面。
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只可惜,白十二卻顯然並不是這樣看的。
「嗖!」
只見一枚石子伴隨著劃破空氣發出的尖利聲響,在匕首行將射到沈萬安身上之時,擊中了匕首。
但與殺手所想像的,匕首雖然會改變些許方向,但最終還是會插進沈萬安胸腹之間不同,匕首不僅沒有再向前飛去,反而在石子的撞擊之下,整個刀身猛地旋轉了起來,最終插到了沈萬安身下的床榻之上。
這一切雖然只發生在一瞬間,但是他卻看得無比清楚,那枚石子打在了匕首的刀柄末尾之上,而且力量之大,使得原本直直飛行的匕首,瞬間變得不規則起來,最終堪堪插進了距離沈萬安脖子不足五指之處。
接連兩次殺招接連被破壞,這自然讓他的心中感到無比的憤怒,但就算再如何憤怒,他卻也無法破窗而出,直奔對方,讓白十二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因為經過接連兩次的襲擾,他身後之前被甩開的那個東廠的番子此時已經貼了上來。而且,他就算再如何憤怒,身為殺手的素養也明白無誤的告訴著他,他此時最重要的任務,是殺了沈萬安。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需要解決掉身後那個煩人的蒼蠅。
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逝,他轉身一聲怒吼,沉腰扎穩馬步,不躲不避的任由對方將手中的雁翎刀砍向胸腹之間,繼而伴隨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以及對方的驚愕,一聲怒喝,一記重拳結實的打在對方的胸口。
一如之前那個不幸被他一拳打中倒飛而出的倒霉蛋一樣,在他面前的東廠番子仿佛被一匹奔馬撞到了一般,身形倒飛而去,撞倒了桌椅無數後,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生死不明。
「金鐘罩?還是鐵布衫?」
不過,一拳將東廠番子擊飛的他,卻並未立刻轉身直奔床上的沈萬安。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他的面前。
「還是說,你只是在夜行衣下面穿了一件鎖子甲?」
來人自然便是之前兩度組織他的白十二,而白十二甫一出現,臉上便帶著幾分譏笑的向他問道。
「哼!無論是金鐘罩還是鐵布衫,亦或是鎖子甲,對付你已經足夠了!」
「呵呵,你倒是實誠,竟然直接承認了。」
見對方竟然直接承認了,白十二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繼而失笑出聲。
「哈哈,所謂金鐘罩與鐵布衫與甲冑又有什麼區別呢?」
身材魁梧的殺手大笑起來,面帶些許不屑的反問道。
「能夠被外物所取代的武功註定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也不盡然吧。」
白十二盯著他,帶著一絲揶揄反駁道。
「若是你真的習練了金鐘罩或鐵布衫,哪怕是達不到極高的境界,剛剛也完全能夠頂著我的暗器將匕首送進他的心臟了吧?」
顯然,白十二就是從這一點看出破綻的。畢竟無論是金鐘罩或鐵布衫,若是能夠將最脆弱的胸腹都練到刀槍不入,甚至還能在與刀劍碰撞時發出金鐵交鳴聲的極高境界之時,手臂也肯定早已練到了同樣的境界,怎麼還會害怕區區暗器呢。
「呵,現在殺了你,再將他殺了,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影響呢?」
聽到白十二的揶揄,他的眼中忍不住再度閃過一絲怒氣,帶著濃烈的煞氣回擊道。
「你倒是自信,不過,你又怎麼能夠肯定最後死的一定會是我呢?」
白十二似乎是被他的自信給逗樂了,忍不住搖起了頭,反唇相譏道。
「難道就憑你身上穿的那套連手臂都護不住的半副鎖子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