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天下
有了何嬤嬤和鍾嬤嬤兩個,沉香院的事都被她們接了過去,第一先做的就是將沉香院的所有東西清理一番。
吃的,穿的,住的……每一樣都要仔仔細細的檢查,還真的找出了不然腌臢東西——浸了紅花的荷包,熏了麝香的布料,甚至是牆上掛著的一幅貴女撲蝶圖都是染了能讓人落胎的藥物。
這一切,都讓福喜心裡直泛冷意。這後宮,比他所想的還要骯髒。每個人的*,在這裡都像是被放大了數倍。
等趙薇午時睡午覺的時候,福喜跟鍾嬤嬤報備一聲,這才來到了御膳房找如安。
如安正在將堅硬的調料研成粉末,見他,有些驚訝,道:「你好些日子沒來找我了!」
福喜蹲在他身邊,拿起一顆花椒揉搓著,道:「這不是忙嘛!」
如安點頭:「也是,趙奉儀有了身子,你的確不該亂走,以免落人口舌。」
福喜深深地嘆了口氣,模樣卻是有些消瘦了,那雙鳳眼看起來也更大更圓了,看起來更加令人驚艷了。
這人其實就是個視覺動物,看見好看的人心情也要舒暢些。
&這是怎麼了?這麼消沉,可不像你!」如安看他沒有什麼精神,問道。
福喜就將最近發生的事說了,最後總結道:「我覺得,宮裡的人真是可怕!」
如安將一味調料放到研缽里慢慢的把它搗成粉末,看福喜蹲在一邊像只沒了精神的小貓,不由的笑道:「你又何必想這麼多,別人如何又與你何干?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他笑得飛揚,眉眼間透著一股敞亮,倒是不像已經進了宮多年的人。
&里的人,慣是捧高踩低的,這便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人人都想做那人上人,都想主宰自己的命運,最後卻是迷了眼!一錯再錯!」
&小子,只要跟著自己的本心走,做到無愧於心,那就可以了。」如安安慰他,低頭看著研缽里堅硬的調料慢慢的被他磨去稜角,然後變成了粉末,低低的道:「你遲早要適應這個地方,你只能隨之改變,不然等待你的只有毀滅!」
福喜愣愣的看著他,心裡覺得恐懼。害怕也許將來,他自己也會變成這種自己最討厭的人,因為他要活下去。
&福喜站起來吼了一聲,像是要把自己心裡的鬱氣都吼掉。
他心裡很鬱悶,在年家他是倍受寵愛的么子,根本沒接觸過這種腌臢事,也沒見識到人心的自私險惡,如今接觸到有些接受不來也是正常。
&什麼了!」一聲怒吼,李公公從外邊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個籃子,道:「在外邊就聽見在鬼哭狼嚎的。」
福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撓撓頭道:「沒什麼!」
又問:「您拎著籃子,是想做什麼啊?」
李公公笑得慈眉善目,他的身材卻極為壯碩,笑道:「這不,那邊院子裡的桃花開了,我打算去摘些花來泡壇桃花釀,到明年這個時候,就可以喝了!」
他上下打量了福喜一眼,道:「若是你無事,便跟我一起去吧,我還缺個人手。」
沉香院有了兩個嬤嬤死守著,他平日的日子倒是清閒了許多,現在趙奉儀正在睡午覺,也不需要他伺候。
想著,福喜便接受了,點點頭。
皇宮裡的花卉幾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種類,此時春天到了,無數花卉競相開放,紅的黃的紫的綠的……一片奼紫嫣紅,看得人心裡鬱氣一掃而光。
平日福喜都是東宮、御膳房兩點一線,倒沒發現這皇宮竟是變了個模樣,巍峨中帶了春色,讓人心情都變好了。
李公公拎著籃子,慢悠悠的走著,看起來極是悠閒,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應該多出來走走,心情也敞亮些。」
福喜一愣,旋即對他感激地笑笑。大約是見自己心情不好,李公公才會叫自己出來吧!
李公公看這滿堂春色,笑道:「也不拘桃花,其他的花你也可以采一些,稍會兒我教你釀百花釀!那滋味,比桃花釀有滋味多了。」
楚驚天剛從慶鸞殿出來,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太子,萬人之上,可是也是如此,他絲毫差錯也犯不得。底下的人盯著,上邊的人忌憚著,這日子過得簡直沒意思極了。
&下!」陳太傅緊跟在他身後,面色有些緊張:「老臣知您為徐大人心痛,可是您可不要犯糊塗啊!」
&傅啊……」楚驚天站在石梯上方,負手往下看。慶鸞殿比其他宮殿要高上七八米,是天子的書房,高高的階梯往下望去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暈眩的感覺。
他道:「您看,如今本宮就站在這高高的台階上,明知稍不留意就會跌了下去,卻還要一直呆在這上面。底下還有無數人拉本宮下去,他們又怎麼知道本宮想站在這高位呢?就連陪在本宮身邊的人,也不放過!」他的語氣有些悲痛,聞者心酸。
&下……」陳太傅看著楚驚天長大,從小教導他,說句大不道的話,已經將太子看做了半個兒子,聽他這麼說頓時老淚縱橫。
&臣無用啊,愧負殿下!」他以袖擦淚,神情慚愧。
&楚驚天嘆了口氣,道:「不是太傅的錯,而是驚天,無用啊!至此以後,怕是無人願意效忠於本宮了,就連身邊之人都護不住的人,又豈是良主?」
待二人離開慶鸞殿之後,一個小太監轉身進了殿內。
&子,他真是這麼說的?」景熙帝楚雲將手上的摺子放下,語氣不知喜怒。
景熙帝年過四十,保養得當,面上看不出什麼皺紋,目光如炬,黑黝黝裡帶著森冷的光芒,就如兩隻閃爍著冷光的利箭,見之則懼。
被問話的太監心裡惴惴,仔細想了想,老實回道:>
長陽看景熙帝沉思的模樣,揮手讓傳話的太監退下。
&陽,對於徐階這人,你怎麼看?」景熙帝問。
長陽笑道:「老奴是個蠢笨的,不敢妄評,不過聽傳言,那徐大人倒是個明官!」
&明官又如何?還不是在貪在賄,不然也不會被人抓了把柄!」景熙帝冷哼。
長陽聽著,不語。
景熙帝又問:「你聽了太直所言,覺得太子心裡果真這般想的?」
不想當太子,難道他想當個平民百姓不是?
長陽笑:「陛下,心裡不是清楚嗎?老奴可不敢妄揣太子的心思,不過太子處於這位置,倒是艱難。」
&倒是為那逆子說話!」景熙帝靠在椅子上,道:「他不就是在跟朕打感情牌?而且還試探朕的態度,看朕對於他的太子之位是否有變。」若是他不顧他的情面處置了徐階,那就是對他不滿意了,不然也不會砍了他的手腳。
想了想,景熙帝道:「傳朕諭令,三皇子不敬長兄,最近就讓他呆在他的熙明宮,閉門思過吧!那徐階,就交給大理寺少卿趙承恩解決吧!」
長陽心裡恍然,看樣子皇上還是向著太子的。要知道,趙承恩,那可是太子的人。
不一會兒,這個消息就傳到了熙明宮,三皇子楚驚鴻愕然。
&皇他明明就是偏心!那徐階收受了賄賂,理應處斬,竟交給了趙承恩,那不是明擺著要饒他一命嗎?」砸爛了許多瓷器擺件,三皇子憤怒的吼道。
刑部尚書莊項道:「三皇子您又何必憤怒?我們的目的雖然沒有全部達到,倒是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徐階如今是不能再做江淮鹽運使了,這個位置,我們一定要掌握到手裡。」
要知道,鹽運使可是個賺錢的官職。掌握在誰手裡,拿了就是個能下金蛋的母雞。兩浙、福建的鹽運使是景熙帝的人,他們不能碰,但是太子的人,他們怎麼能放過?
&公說的是!」楚驚鴻按捺了怒氣,眼裡閃過一絲暴戾。
那徐階,明著不能弄死,但是暗地裡,誰說不會出意外?
&下,您這麼做?會不會引怒皇上?」送走了陳太傅,何山有些憂慮。
楚驚天笑,道:「父皇心裡不舒服是肯定的,可是他不會如了楚驚鴻他們的意的。」要知道,三皇子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壓制他這個太子。
自古帝王之道講究制衡,如果只有他一人獨大,太子勢強,皇上那位置也坐不穩。三皇子那一幫人也有不少明白人,可是只要自己還沒有登上皇位,他們就有希望,還有一拼之力。
&徐階,雖說是貪,可是卻是個能為百姓做事的人!本宮自然是要保他!」
楚驚天帶著何山回東宮,卻在路上遇到了福喜。
他正站在桃花樹下墊著腳摘花,粉色的花瓣紛紛落下,落了他滿身,一片花瓣正好落在他的眼角處,襯得他膚白髮黑,唇紅齒白。
那一刻,楚驚天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那麼一瞬間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