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鶯先總部一步到申城看地,翁燦輝原本是想親自陪同的,但不巧的是,陸鐵成親自帶了一組人,早他兩天就到了申城,正開展全市範圍內的巡視檢查工作。
孟謹行成功從6.12專案組脫身,讓翁燦輝不敢對巡查組的到來掉以輕心,哪怕黃鶯對他的誘惑力再大,總大不過權力對他的吸引。
有權,錢、女人,都不是問題。
沒權,什麼都是問題。
他此刻就像機警的獵物,對身邊每一次風吹草動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當黃鶯還抱著電話沾沾自喜於自己的洞察力,與張光烈討論如何實施他們的計劃時,翁燦輝卻在自己的別墅內,對汪秋實下了新的指示。
「……eg的地到底怎麼給,我們都不適合表態。」
「現在突然不表態,我們很難向黃總交代吧。」汪秋實想了想問。
四十分鐘前離開申城賓館時,黃鶯塞給汪秋實一袋禮品,上車後才發現是兩枚罕有的和田青白玉籽料雕成的印章,印鈕部分青玉雕成的龜、蛇與白玉印渾然一體。
此時的和田青白玉籽料大約五千塊一公斤,算不上特別昂貴。
汪秋實之所以認為這兩枚印章罕有,也不是說他有多大的鑑賞能力,而是在禮盒底座壓著的嘉士德成交證書上面的古玩鑑證和36萬港幣的價格讓他怦然心動。
剛剛收下如此貴重的禮物,而且還是一位美女老總親手送上的禮物,汪秋實又怎麼能一點表示都沒有。
汪秋實不過與黃鶯接觸了兩天,就表現出如此積極的態度,翁燦輝瞬間覺得有些不舒服,但他還是克制了,淡淡地說:「巡查組這段時間的檢查工作已經開始深入,無償供地這件事太敏感,容易落人話柄。」
「這個項目不是省長親自過問的嗎。」汪秋實不解地看著翁燦輝,「特事特辦應該行得通吧。」
翁燦輝的表情冷了下來,「或許,你可以請示一下老葛。我在這一點上還是堅持慎重對待。」
汪秋實愣怔地看著翁燦輝突然嚴肅的表情,快速回味著翁燦輝話中的含意。
陪黃鶯看地是翁燦輝親自安排給他的任務,無償供地也是翁燦輝單獨透露給他,希望他把意思傳達下去,現在說變就變,是風向變了呢。還是翁燦輝計劃好要讓他背責任。
汪秋實想到翁燦輝剛剛說的前半句,是讓他請示葛雲狀。
這到底是一句氣話呢,還是真要他這麼做。
近十億的大項目,羊城這樣的發達城市拋出的橄欖枝是「劃撥土地」,申城這樣的三線城市要不拿出點狠招來當梧桐樹,又怎麼能讓鳳凰駐足。
市委中心組學習的時候,葛雲狀說過,無論如何要不惜任何代價拿下這個項目,這就足以表明一把手相當看重這個項目,指望著因此再給頂上的紅官帽加上濃濃的一筆,翁燦輝會這麼好心,把到手的果實老實讓給葛雲狀。
汪秋實的眼睛一下亮了。
翁燦輝是想拖葛雲狀下水。
這個時候,誰先堅持原則,誰就占據了主動權。
「那行,我一會兒就打電話向他請示……」
翁燦輝直接揚手打斷汪秋實,「現在就打,別拖著。」
汪秋實暗暗在心裡罵了一句,翁燦輝這麼急著讓他當場打電話,擺明了是不信任他,也進一步證明翁燦輝要在無償出讓土地一事上摘清自己。
腹誹之時,他已經拿出手機撥了葛雲狀的電話,匯報了陪黃鶯在長豐看地的情況,並請示如何答覆黃鶯的要求。
葛雲狀在電話那頭思索一陣問:「明翰和廣生他們的意見是什麼。畢竟這是長豐的地,如果真要這麼做,是需要長豐拿出錢來的,還是要尊重他們的意見。」
汪秋實暗道,真是一個比一個滑。
「他們倆,尤其是明翰,在工作思路上變通性小,這事兒如果徵求他們的意見,估計我們就只能看著羊城把項目拿走了。」汪秋實不說自己跳過了長豐縣委縣政府,反而進一步提醒葛雲狀,要防止羊城捷足先登。
「你還是先徵求他們的意見再說吧。」葛雲狀很快掛了電話。
「沒態度。」翁燦輝點了根煙問。
汪秋實搖頭苦笑,「有態度,要我徵求夏明翰和章廣生的意見。」
翁燦輝眉頭跳了一下,「那你就辛苦一下,召集他們一起與eg方面開個會,在會上分別點一下我和老葛的態度,讓他們也拿個意見出來,這是好事。」
他這一說,汪秋實立刻醒過味兒。
葛雲狀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同意無償供地,但他也沒有反對,尤其是他在建議汪秋實徵求夏、章二人意見時,用了「如果真要這麼做」這樣的假設條件,汪秋實認為這就是一種態度。
他暗自感嘆,很多時候,他真是沒有翁燦輝反應快。
「我明天就把他們叫過來,一起與eg方面開個會。」他說。
……
葛雲狀掛下電話,沖坐自己對面沙發上的陸鐵成歉意地笑笑,「秋實陪eg的代表看完地,與我溝通一下土地供應的問題。」
「eg。」陸鐵成看葛雲狀一眼,「他們總部的人已經到申城了。」
「總部。」葛雲狀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他們要另外派人過來。」
陸鐵成於是把翁燦輝等人在都江談判的情況說了說,「燦輝沒有跟你提起嗎。」
葛雲狀搖搖頭,心裡吃驚不已,預感到自己剛剛向汪秋實做的那番表態相當不合適。
同時,他也在心裡暗暗埋怨孟謹行,談判有這麼大的變故,怎麼一個字都沒跟他提。
陸鐵成也是暗暗奇怪,從葛雲狀的反應來看,葛雲狀對談判的過程毫不知情,難道這翁婿之間守原則到這種程度,私下根本不交流工作上的事。
但他沒把話問出來,而是繼續原來的話題:「交通局趙豐收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另外,我想問問,你對馮海洋的看法。」
葛雲狀眯起了眼。
眾所周知,趙豐收是翁燦輝的忠實追隨者,巡查組這次最先發現了趙豐收的問題,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大好消息,砍掉翁燦輝這支得力臂膀的同時,他將終於有機會安排合適的人選進入交通局正本清源,這是他盼了很久的事情。
但是陸鐵成緊接著突然提到馮海洋,他的心情就複雜起來。
馮海洋與他和雷衛紅私交深厚,尤其是他援藏的那些年,雷衛紅與兩個孩子得到馮海洋夫婦的許多照顧,所以他一直心存感激,也把馮海洋視為心腹看待。
但是,最近從章廣生向他反映的幾樁事情來看,馮海洋與他想像中的印象是有極大差距的,這讓他從內心到感情都難以接受。
他與雷衛紅討論過這個問題,雷衛紅當場就說他忘恩負義,寧願相信一個剛剛投靠的牆頭草,卻不願意相信一個相隨多年的朋友。
陸鐵成到申城幹什麼,葛雲狀心中是有幾分明白的,那也是他樂見的事情。
陸鐵成在這種情況下提到馮海洋,絕對不會是隨口問問,那應該是有所嶄獲後,又了解到馮海洋與他們夫婦的深厚關係,才會有此一問。
想到這一點,葛雲狀背上冒起冷汗。
他是多麼希望馮海洋是經得起考驗的革命同志。
「海洋這個同志,在工作上很認真,也很講原則,因而得罪過不少人。」他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儘可能的中肯。
陸鐵成打量著葛雲狀,意有所指地道:「有原則是好事,濫用原則就是壞事了。雲狀啊,你是申城的班長,要看清楚班委中的每個人吶,千萬別因為個人感情而蒙蔽了眼睛,那樣走起路來跌倒是不可避免的。」
葛雲狀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本人向來行端坐正,所以,他不怕陸鐵成懷疑什麼、查什麼。
但他是個極其看重臉面的人,如果一直信任的人真出了什麼問題,對他來說就是一次徹頭徹尾的羞辱。
何況,明知孟謹行一直暗中在查麻嶺隧道的問題,並由其一路捅到省委,他的本意就是希望省委能好好查一查翁燦輝。
結果這中間還牽涉到自己信任的人,葛雲狀就算有些預感,心裡還是鈍鈍地生疼。
……
孟謹行於次日剛上班的時間將電話打到余滿娃的手機上,開門見山地詢問黃鶯是不是去長豐看地了。
余滿娃在電話里訕笑,「謹行,你對工作真是盡心盡責啊。好好上你的課,這事兒啊,我們會搞定。」
孟謹行明白了,說到底還是錢惹的禍。
那麼大一個項目,讓申城上下都心情激動澎湃,恨不得用盡渾身解數搞到手,孟謹行既然不能說服創天與eg合作,在很多人眼裡就失去了參與這項工作的作用。
他理解余滿娃的心情,所以閒聊兩句就掛了。
但詹福生的情況不同。
想到徐暘昨晚說起詹福生時,無比擔憂的眼神,他的嘴角不由露出笑意來。
徐暘顯然對他還是少了些信心啊。
他讓詹福生在示範區擁有比徐暘他們更多的權力,並不是讓他對自己取而代之,而是要讓他成為自己另一隻看世界的眼睛,這隻眼睛現在還是視物不清,他就有必要立刻滴眼藥水為它治治病。
他把電話打給了包天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