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輝如坐針氈,孟謹行還沒有結束這次談話的打算,他提到了拆遷問題。
土地、礦山征遷工作在廣雲一直是由國土部門負責,隨著城市開發的加快,廣雲和全省不少市縣國土部門一樣,逐漸地將這一項工作以承包的方式交給社會企業承擔,使得各種問題層出不窮,中心廣場一案可以說是眾多拆遷事件的一個極端案例。
也是因為中心廣場一案,孟謹行想要重新理順廣運征遷工作的想法,才會在短期內得到省市各級領導的認可。
聽了孟謹行的想法,馮輝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想法太理想化了。讓失地農民進入社保,這錢誰來掏、怎麼掏、掏多少,都是問題。農村集體資產在征遷後讓集體和已經分散出去的村民共享利益,聽著是不錯,可誰來監管,還有,投資商來買地是要掙錢,那麼多人要跟著分杯羹,地還沒買估計就嚇跑了。用稅收優惠政策鼓勵征地企業解決失地人口的就業問題,有可操作性,但是……」
馮輝提了一堆的反對理由,孟謹行一手夾煙,一手疾速在本子上記錄著,等馮輝說完,他放下筆笑著說:「你說得很好,把這項工作可能遇到的方方面面問題都基本顧及到了,為接下去制訂相關政策提供了更全面的思路。」
馮輝呆了。
明明是反對的事情,到孟謹行這兒,成了替他出謀劃策,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他咽了咽吐沫,試圖再更明確地表示自己的反對,「孟市長,這事市里要三思,最好開會仔細討論一下可行性,再來談下一步的具體工作。這事兒涉及的部門太多,一旦扯起皮來,那是很可能比現在的方式都不如。」
「你提醒得對。不過,」孟謹行合上筆記本正視著馮輝說,「我去都江前,專門就這件事跟蘇書記深入交流過,他非常支持我們,並親自向傅書記和鄧市長匯報了這件事,市領導對此也相當支持,要求我們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真正做好做實這件事。昨天,我也口頭向孫廳提了我們這個設想,他的態度和傅、鄧二位領導高度一致,第一時間向余省長作了電話匯報,並向我轉達了余省長的囑咐,要我們大膽去做,爭取拿出個樣板來。」
孟謹行說完省市領導的態度,又重新回到馮輝最後提到的問題上來,「關於部門扯皮的問題,歷來都有,不會只在這件工作上體現,我們要做的就是防患於未然。我始終認為,這類涉及到百姓切身利益的工作,多部門聯動肯定會優於各自為政。你剛剛提到討論可行性,我覺得很好,這項工作就由你來牽頭,就在市長辦公會上議議,統一一下認識,等你們拿出具體方案,我們再討論完善細節後報市委。」
馮輝如同吞了一顆火球下去,火燙火燙地燒在胸口,費了好大勁才擠出一句:「我怕自己能力不濟。」
孟謹行表情嚴肅起來,「你老兄可是劉書記點將到廣雲來的,說這話,你不怕閃了牙,」
馮輝心道,你倒還記著這點啊。
但他也知道,這事從上到下所有分管線上的領導都點了頭,誰反對也不會再輪到他來反對。
尤其,事情如果真朝著孟謹行的思路方向走,鯤鵬在廣雲的利益保證會更加困難,他不但不能再撂挑子,反而要積極地把這項工作抓在手裡,尋找可以確保鯤鵬利益的機會。
馮輝離開不過五分鐘,孟謹行辦公桌上電話鈴聲大作。
「謹行,這幾天不會離開廣雲吧,」陳運來在電話那頭中氣十足地問他,絲毫沒有破產的頹喪之氣。
因為鄔雅沁突然遇難,孟謹行出國回來又遭遇調查,最終沒能為陳運來出上什麼力,還有段時間都沒能聯繫上陳運來,使他心裡一直隱懷著不安,託了蔡匡正四處了解卻一直一無所獲。
能再度聽到陳運來精力充沛的聲音,孟謹行大喜過望,「運來,有段時間沒你消息,這是從哪兒鑽出來了,」
「嘿嘿,不瞞你說,我活過來啦。」陳運來每一個吐字都透著興奮。
「真的,」
「當然真的。」陳運來道,「這不,第一時間想來廣雲跟你報喜。說吧,歡迎不歡迎,」
「當然歡迎,這還用問。」 孟謹行道,「什麼時候來,我給你好好整一桌慶祝慶祝。」
「低調低調。」陳運來立刻說,「經這麼多事,我算是明白了,錢財這東西也有感覺,你得好好愛撫著點,不能太張揚。」
孟謹行頭回聽到這論調,不由呵呵直樂,「你小子,賺錢賺出哲學味來了。行吧,什麼時候來,」
「大後天,怎麼樣,有空見我不,」
「沒空也得有空啊。」
翌日下午,鉏家輝竟然與朱意一起到了廣雲,見到孟謹行,雙手握住孟謹行的手,好半天感慨著說不出話來。
孟謹行逮機會瞪了朱意一眼,朱意吐吐舌,一副得意的表情。
為容平引資這件事,孟謹行既然把功勞送到了鄧琨手上,就壓根沒打算讓鉏家輝來感謝自己,偏偏朱意多事,非要跟鉏家輝挑明了原委。
鉏家輝在官場起起伏伏,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孟謹行打了劫還把錢還上的,他真是頭回碰到,關鍵還是人家根本沒想讓他知道,這還真使他心生佩服了,再結合當前形勢一分析,他立刻就覺得這個人得借著這次機會好好結交一番,說不定將來能借借力。
孟謹行對鉏家輝沒多大好感,看在對方是老領導的份上,熱情接待是應該的,其他就沒必要深入了,兩三個回合對話下來,鉏家輝也有所感覺,心裡便打算從長計議。
送他們離開時,孟謹行向朱意詢問了陳運來的近況。
「通了幾次電話你都沒問他的事,我以為你不關心了呢。」朱意故意擠兌他。
孟謹行是真忘了朱意給陳運來出過不少主意的事,在他潛意識中,朱意跟陳運來雖同為生意人,在性格及行事上卻算不得一路人,他不認為他們能合作多久。
但從朱意的話來看,他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