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面人?」站在手術室外的章廣生、蔡匡正不解地看著醫生,「什麼意思?」
一旁的鄔雅沁聞言卻是破涕而笑,「意思是謹行不會有事了!」
醫生點點頭說:「鏡面人的心、肝、脾、膽等器官位置與正常人相反,在百萬人中才有可能出現一例。孟鄉長估計知道自己的特殊情況,刀子紮下去的角度與力度都掌握得好,沒有傷及肺動脈,淺表位置少量淤血清除後,很快就能恢復,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小子,奇人啊!」蔡匡正驚喜地說。
他得知孟謹行出事,心裡就懊惱不已。
金絲邊脫逃一事,他是知道的,前一晚與孟謹行一起吃飯本該提醒一下,但因為一心想著避開姜忠年的事,竟然把這茬給忘了。
好在孟謹行身體構造異於常人而倖免於難,讓蔡匡正不由長出一口氣。
得知消息趕來的徐暘、陳運來等人也長舒一口氣,勸鄔雅沁回病房去休息,但她堅持要等孟謹行從手術室出來。
章廣生得知孟謹行無恙,便朝蔡匡正看一眼說:「我們馬上回局裡開會,金絲邊脫逃一事,必須給縣委一個明確的說法。」
蔡匡正的臉上立刻陰雲密布。
金絲邊等人的脫逃,從種種跡象都說明有內鬼幫了忙,他與章廣生達成共識後,在局內壓下此事,要求刑偵、經偵二隊聯動,在七十二小時內破案,爭取向縣委上報時不至於太難看。
但鄔雅沁、姜琴芳被綁架,孟謹行險些喪命,使這件事一下從暗處被擱到檯面上,後果難料,搞不好局內又要有一次不小的動盪。
荀志剛、徐暘瞥一眼匆匆離去的章廣生與蔡匡正,交代陳運來,孟謹行醒後給他們打電話,然後安慰鄔雅沁幾句也急速離開,分別回縣政府和組織部去向肖雲山、鍾敏秀作匯報。
陳運來看看疲憊地靠在長椅上的鄔雅沁,把馬民叫到一邊,讓他去買些吃的回來。
「放心吧,上次他九死一生都闖過來了,這回應該很快就能恢復。」馬民走後,陳運來坐到鄔雅沁身邊安慰她。
鄔雅沁點點頭,低聲問:「你身上有煙嗎?」
陳運來點頭,卻說:「這裡不能抽。」
鄔雅沁在他說話的時候就站了起來,指指外面說:「外面可以。」
二人穿過門診大廳,一直到外面的停車場,在花壇邊坐了下來。
鄔雅沁接過陳運來遞來的煙,點了很久才把煙點著,吸一口嗆一口,眼中淚光瑩瑩。
陳運來想勸她,不會抽就不要抽,但話到嘴邊終是沒有說出來。
快抽完的時候,鄔雅沁看著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流說:「你幫忙給雲謠打個電話吧。」
陳運來看她臉上冷清的表情,心底竟然有些抽痛,皺皺眉說:「還是等孟鄉醒了再說吧,這次他雖然沒上次傷得厲害,但牽涉的事情看上去有點複雜。」
鄔雅沁一下轉過臉打量陳運來,迅即又轉回頭抽完最後一口煙,點頭說:「你說得對。」
她說完站起來,抱著手臂一邊搓著一邊說,「進去吧。」
陳運來猶豫一下,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上吧,晚上冷。」
鄔雅沁搖搖頭說:「我不習慣披男人的衣服。」
陳運來有些尷尬,將衣服拎在手上,跟在她後面往手術室走。
馬民買回一碗抄手,走側門到手術室門口,沒見到陳運來和鄔雅沁,生怕抄手冷掉,脫了自己的衣服抱裹著方便碗抱在懷裡,在走廊里來回走著,看到他們回來立刻迎上來。
鄔雅沁沒有胃口,但感動於馬民的細心,還是接在手裡吃了幾口,馬民眼裡全是喜悅。
半小時後,孟謹行被推出手術室,鄔雅沁跟著去了病房,一直陪坐在側不肯離開,陳運來勸她不動,無奈為他們準備好一應生活用具後,帶著馬民離開。
接連兩天,孟謹行每次睜開眼,都能看到鄔雅沁的剪水雙瞳帶著隱隱波光看著自己。
當他的呼吸機被醫生摘下後,他柔和地笑著問:「我從天堂回來了?」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鄔雅沁聽他開玩笑,鼻子反倒泛起酸意。
「我也不喜歡這樣的玩笑。」孟謹行還是笑著,「不過,這至少讓我們又有了自由對話的機會。」
「我差點以為你就……」鄔雅沁低下頭。
孟謹行輕咳一聲道:「嘿,學姐,你不會以為我要為你搭上性命吧?」他的笑意更深了,「我知道自己長得跟別人不一樣,一刀下去死不了。」
鄔雅沁不語。
孟謹行望著她包裹著紗布的脖子,皺眉道:「你脖子上不會留疤吧?」
鄔雅沁幽幽地說:「我倒希望能留下疤痕。」
孟謹行道,「本來你的形象就算夠不上十分,也能夠上九點九分,留道疤豈不大打折扣?聽說現在有的整形手術可以整到一點都看不出來,到時候要真有疤,我陪你去整了。」
「你這麼在乎我留不留疤啊?」鄔雅沁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咳咳,」孟謹行乾咳兩聲,傷口隱隱作痛,「我擔心你男朋友看著難受!」
「我沒男朋友!」鄔雅沁道。
孟謹行愣了一下,輕哼道:「那你遲早也得找啊,男人都喜歡完美。」
「你也是?」鄔雅沁問。
「幹嗎老說到我身上啊!」孟謹行尷尬地轉轉脖子。
鄔雅沁看他一陣,慢慢站起來,淡淡地笑道:「你能順暢地說話,我就放心了。好好休息吧,我回病房了。」
她走到病房門口,又回頭說:「你受傷的事還沒有通知雲謠,要我幫你打電話嗎?」
孟謹行看她一會兒道:「暫時瞞著吧,三天兩頭受傷住院,別把她嚇著了。」
鄔雅沁點點頭走了出去,輕輕關上門。
孟謹行的目光停在門上,暗暗鬆了一口氣。
鄔雅沁剛剛看自己的目光,他在雷雲謠眼裡看到過很多次,讓二度經歷生死醒來的他,感覺胸口又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些緊張,也有些期待,更有些抗拒。
他攏了攏心神轉回頭,望著病房的天花板,回想受傷前經歷的每一幕,思索著這次發生的一切,會給自己帶來哪些後果。
急匆匆離開縣委時,他絲毫沒有考慮鄭三炮會是什麼反應,此時事情過後再想此事,他相信鄭三炮就算最後因為自己救鄔雅沁受傷而壓下沒能發出來的怒火,但下灣村造假一事怕是沒那麼容易過關了。
而且,作為一鄉之長,當時接到那樣的消息,從情理上來說,應該選擇報警並向縣委匯報才是正確做法。
想到這層,他覺得自己當時有欠冷靜,但當他問自己現在重來一遍會怎麼處理時,他竟然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第一時間趕過去。
他不由閉上了眼,人命大過天,如果前途因此出現變故,那只能說是天意,但未必就一定不能補救。
正當他打算暫時拋開這些先休息好時,門被推開了,姜琴芳坐著輪椅出現在門口。
「你沒事了?」孟謹行看著臉色蒼白的姜琴芳,再看推著姜琴芳的鄔雅沁,皺眉道,「這麼晚了,你幹嗎還把她推過來?」
「是我自己一定要過來看看。」姜琴芳啟動毫無血色的嘴唇道,「不然,我沒辦法安心。」
鄔雅沁一言不發把輪椅推到孟謹行床邊,坐下來輕聲說:「她堅持要過來,有件事必須讓你知道。」
孟謹行不解地望向姜琴芳。
姜琴芳虛弱地望向鄔雅沁,鄔雅沁朝她點頭,然後衝著孟謹行道:「跛子等人聊天時有說漏嘴,這件事,梁敬宗有份參與。」她頓了一下又道,「另外,那個小跟班死了,跛子和光頭還沒有抓住,那個洞穴在西、北兩面都有出口。」
孟謹行歪著頭分別看了她倆一眼,她們看到他的目光時,不約而同重重點了一下頭。
他輕嘆一聲說:「下灣採石場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梁敬宗會和他們走在一起算計我也不算太讓人意外,就是牽連你倆差點出事。」
姜琴芳想說你不要這麼想,但實在是太虛弱,嘴張了張沒說出來。
鄔雅沁此時站了起來,走到姜琴芳身邊低頭說:「回病房吧,謹行雖然沒有大礙,但也不是小手術,他和你一樣需要休息。」
姜琴芳點頭,朝孟謹行又看一眼,由鄔雅沁推出病房。
門再度關上,孟謹行只覺得麻藥散去後,傷口越來越疼,劍眉輕蹙,思潮如涌。
梁敬宗會借用金絲邊的人對自己不利這一點,孟謹行雖然不感到意外,但梁敬宗竟然會和金絲邊的人攪在一起,卻令他很是意外。
本來,這應該是一個讓梁敬宗徹底下台的好機會,但小跟班喪命、跛子和光頭逃脫,警方就算採信鄔雅沁、姜琴芳的證詞,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梁敬宗直接參與了此事,縣委就更不可能憑她倆幾句話把梁敬宗一擼到底。
他終於第一次意識到,梁敬宗此人在台上一天,各種障礙、非法勾當就多一天,這已經遠不是簡單的政治鬥爭,而是正義與邪惡的較量。
他暗下決心,梁敬宗必須徹底在桑榆的政治舞台消失,並且受到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