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上祖師看了過來。
清原腦海霎時空白。
「怎麼可能?」
縱是真人,此刻也不由得為之驚懼。
這是幻狐丹之中的幻境。
這是已經發生在過往的舊事。
這是記錄在幻境中的一個虛影。
但這個虛影代表著無上祖師。
清原在此觀看其記錄虛影,便如同窺視無上祖師,所以……他便被發覺了。
但無上祖師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未有理會。
聖人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清原亦如是。
……
剎那之間的空白之後。
再度睜開雙眼,眼前已經是大片陰暗。
清原夜能視物,能夠看出眼前景象,便是千丈崖下的樹屋草廬之內。
在無上祖師那一眼之下,他便已脫出了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的無上祖師……分明是見到了我,但仍然是視而不見。」
清原眸光一凝,仍是心有餘悸,「只是記錄在幻境之中的一個虛影,如同記錄在白紙之上的一個名字,何以竟也如同真身一般,能知我在窺探?」
此時此刻,清原這位出身紫霄宮的真人,內心仍有幾分難以置信的駭然之意……這種連陽神真人都要無法置信的事情,卻當真是發生在了這裡。
道祖之輩,淵深莫測,果真是不能以道理而論,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道理。
但這道理,如此玄奧莫測,匪夷所思,實是超出了世人想像的範疇之外。
「不可知,不可測,不可論,不可覺……果然不是虛言。」
清原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看著眼前的陰暗光景,低語道:「入夜了。」
他服下幻狐丹時僅是夕陽黃昏,此時淺入夜色,前後也不過半個時辰光景,然而在那幻境之中,清原便如同度過了數十年的枯燥光景。
數十年之間,他只看著道玄仙尊盤膝而坐,不言不語也不動,枯燥到了極點,幾乎使人發瘋……但這樣枯燥的數十年,也仍然是如同確確實實地度過了數十年一般。
這是一種對於心性的積累。
這使得清原心中有了一種來自於歲月的沉澱。
清原目視前方,只見他眼中有神採光澤,但已少了幾分朝氣,而有了一縷來自於歲月的痕跡。
……
靜功?
杜絕思,念,欲,事,語,笑,愁,樂,喜,怒,好,惡等十二項,即能靜功大成,即能使得聖人超脫。
「修道。」
「無上祖師修的是……以身為天地的天道,斬斷萬般情緒,從此天道無情。」
清原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道:「但這種無情之道,不該是我的大道。」
諸聖之中,並非都是與無上祖師同一門道路,可見這並不是修行的唯一大道。
道玄仙尊拒絕了這一條道路。
清原也無意走上這一條道路,他不願斬滅自身這十二項,他更願意保持本身真我,不為外物所侵,不被外事所改。
「雖然不是我的道路,但觸類旁通,於我亦有極大的益處。」
修持靜功是一條類似於修心的道路,這次幻境之中雖然不知靜功如何修行,但是在道祖與仙尊的隻言片語之中,隱約能猜得一二。
在仙尊數十年靜坐之中,隱約能察覺一二。
儘管只是稍微察覺了一點感悟,可對於此時此刻清原參悟洞玄樓,也有著難以想像的益處。
道祖所言,道祖之意,虛無縹緲,但也已盡數記在心中,此刻仍在迴蕩。
……
眉宇之中。
一輪明月,分而為六。
月光清澈,照映下來。
九重玉樓穩坐玄都紫府之中,顯化出來。
七重樓之內,但見清原這陽神陷入沉思之中。
思緒越轉越快,念頭剎那運起萬遍。
「那幻境之中的道玄仙尊,該是送我幻狐丹的玄松子。」
「如今正值封神,他自毀了根基道果,抽法力,斷道行,落境界,剔根骨,改脈換血,從而下界來,已是面貌不同,氣息不同,年歲也不同,甚至性情都大改了。」
「只有道玄仙尊本身,才能運用這幻狐丹之中的幻境,來賜我一場機緣。」
「至於那位黃公子,他曾送我仙酒,也使道玄仙尊賜我機緣,所為何故?他有何圖謀?他能使喚下界之後的道玄仙尊,又是何等人物?」
清原念頭不斷轉動,連帶著體內黃庭仙經不斷運轉。
而白玉尺也如有了神智,隨他念頭不斷閃動,便也迸射出光芒來,白光朦朧,又有紅光如雷,圍繞在身。
古鏡嗡地一聲,翻卷而起,懸在頭頂,有無數鏡光垂落,宛如琉璃一般凝實。
這兩件本命至寶,如他左膀右臂,已憑藉清原自身本能,而護住了自身……在此刻為自身護法,避免外界變故。
「當初聽聞南梁皇宮之中,那幻化為人而迷惑梁帝的妖狐,被陳芝雲設計而顯露,此後仍在追殺……那時心中便有許多古怪的莫名動盪。」
「如今看來,幻狐丹的材質,定是出自於這頭妖狐。」
「我能借幻狐丹而感悟到更上的一步,所以當時才有那些莫名的心緒起伏。」
他站起身來,走出了草廬之外,看向了遠方山脈。
前方的山和水,仍在眼前。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但他看到了山脈水流的走向,看到了興衰起伏,看到了過往更迭,看到了滄海桑田,看見了來自於歲月的變遷。
他看到了這片山脈的過往歲月。
他看見了細微之處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乃至於螻蟻蟲豸,甚至是砂礫灰塵。
他看到了這些細微生靈的繁衍生息,也看到了這些細微之物的來歷源頭。
他恍惚間,似乎如同看透了一切。
他想起了無上祖師一言一語,他想起了雲鏡先生的那冊子記載,他想起了相半仙死時的諸般異象。
他在徹底修成陽神之前,便對洞玄樓有著極大的感悟。
直到今日,得這諸般助益,自身陽神便在第七重樓中,推開了第八重樓。
不過剎那之間,他就已踏足了第八重樓。
清原眼神清澈,黑白分明,他微微閉眼,再度睜開。
在他眼中,歲月浮沉,虛實破碎。
他一眼看透了世間真相。
他仿佛無所不知。
這一重樓,名為洞玄。
洞徹真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