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鄺言罷,轉頭又盯著蕭元徹,冷笑道:「蕭丞相......這丹丸,您可看著眼熟啊?」
蕭元徹的神情早已恢復了鎮定,淡淡道:「自然知道,這丹丸是我授意伯寧,拿給譚白門,讓譚白門給浮沉子......好讓你服下......不是人言,你呂鄺,深受噬心蠱的折磨麼?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也有些於心不忍啊!」
「呵呵......如此說來,我呂某人似乎還要感謝您一片好心了......」呂鄺冷笑道。
「感謝就不必了......現在看呂將軍神志清明,說話頗有條理,看來早已擺脫了噬心蠱的控制......我這丹丸,倒顯得多餘了......呂將軍怕是用不上了!」蕭元徹不咸不淡的說道。
「蕭丞相......您是不是感覺很意外......您應該在方才還十分的篤定,我呂某人深受噬心蠱的荼毒的吧,根本就沒有想到,那噬心蠱的蠱蟲,早就不在我體內了吧......」呂鄺挑了挑眉毛道。
「不錯......我的確不知道你是何時將噬心蠱蠱蟲祛除出體外的......呂將軍,你倒是真的給了本丞相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喜啊......」蕭元徹並不否認,回答的倒也坦誠。
原來蕭元徹真的不知道呂鄺體內的噬心蠱解了!
蘇凌和浮沉子都有些意外。
浮沉子暗忖,若是蕭元徹真的不知道此事,那他讓伯寧吩咐譚白門交給自己的這枚丹丸,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吧......
只是,為何蕭元徹想要幫助呂鄺解了體內的噬心蠱呢?
按說,蕭元徹對呂鄺十分的厭惡,每每稱之,必呼為神棍,為何他還要如此好心呢?
浮沉子的眉頭凝成了一個大疙瘩。
他抬頭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蕭元徹,不經意間,眼神又看向了蘇凌,卻見蘇凌眉頭緊鎖,眼神不錯的盯著呂鄺手中的那枚銀色丹丸,片刻之後,眼神之中驀地出現了一絲無奈的神色,竟忽的低下頭去,緩緩的嘆了口氣。
浮沉子敏銳的察覺到,看來蘇凌已經想清楚了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丞相,是你自己說一說,讓大家都明白明白呢,還是......由我呂某人親自揭穿你啊?」呂鄺摩挲著手中的丹丸,輕描淡寫地說道。
蕭元徹不語,只是盯著呂鄺。
蘇凌忽地朝前邁了一步,也不請示蕭元徹,朗聲道:「既然如此......就由蘇凌......說一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他這話一出,那呂鄺的臉上倒出現了些許的驚訝的和意外,似乎確定般的問道:「你?......蘇凌......你知道是怎麼回事?」
蘇凌剛想回答,蕭元徹卻是淡淡一笑道:「呂將軍......我的長史的本事......你還沒有領教過......也罷,蘇小子,你且說說看......代我向在場所有人答疑解惑吧......」
蘇凌這才微微一拱手,直抒胸臆,毫不隱瞞道:「很簡單,這丹丸有問題......根本不是什麼解噬心蠱的......而是......一種毒藥!......」
「什麼!......」浮沉子和呂秋妍聞聽此言,無不驚駭,難以置信的看著蘇凌。
蕭元徹的神情倒是十分的淡然,點了點頭,竟似誇獎一般道:「蘇小子啊......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那你說說,這是什麼毒藥呢?還有,我蕭元徹為何要借譚白門之手,給這個呂鄺送一顆毒藥呢?要知道,這呂鄺在當時,我可還認為他是個痴傻瘋了的人呢......」
蘇凌並不急於回答,他朝呂鄺道:「呂將軍,蘇某猜測,您雖然知道這丹丸是毒藥,但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毒藥吧......可否將其借蘇某一觀......放心,蘇某隻看幾眼,隨後原物完好無損的奉還!」
呂鄺聞言,倒是淡淡一笑道:「別人若借我手中這丹丸......我呂某人說什麼,也不會借的......不過,若是你蘇凌麼......」
卻見呂鄺忽的一揚手,朝蘇凌沉聲道:「拿去!」
一道銀光朝著蘇凌投去,蘇凌微微一張手,將那丹丸穩穩的接在手中,先是仔仔細細的將這丹丸看了幾遍。
卻見那丹丸通體銀色,似乎還隱隱泛著銀色的流光,纏繞其上,顯得頗有些不尋常。
然後,蘇凌又小心翼翼的將這丹丸湊到了鼻子前,細細的嗅了嗅,頓感一陣醇厚的藥香撲鼻,似乎這藥香的確是正兒八經的好藥材才能發出的香味。
蘇凌又嗅了一陣,忽的心中一凜,原來如此。
蘇凌發現,在濃重的藥香之中,夾雜著一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怪異的苦味。
蘇凌第一次嗅的時候,沒有發現,是因為那濃重的藥香將這味道給遮掩了,所以才不易察覺。
蘇凌確定了之後,淡淡一笑道:「多謝呂將軍信任......蘇某說到做到,原物奉還!......」
說罷,他一張手,銀色丹丸再度化作一道流光,再出現時,已被呂鄺穩穩的托於掌中。
「蘇凌......你可聞出什麼了麼?」呂鄺有些期待的問道。
「自然.....從丹丸的藥香上判斷,這丹丸當有硃砂、龍骨、琥珀、酸棗仁,柏子仁,遠志,合歡皮和夜交藤八種藥材。」
「哦?呵呵......蘇長史,你一聞便知這小小的丹丸之中,竟有八種藥材之多?」呂鄺有些不可思議道。
蘇凌還未答話,蕭元徹卻笑道:「蘇凌......你的醫術倒是真有些火候啊......不錯,這丹丸之中嘛,確實有著八種藥材......看來,張神農的弟子,果真名不虛傳啊!」
蘇凌忙一拱手道:「丞相過獎了......這八種藥材,皆有安神定志驅邪之功效,而且,將這八種藥材凝練成丹丸,更是取了其中之精華,藥效將會更加的精純!......」
蘇凌頓了頓又道:「若是小子猜的不錯的話,這丹丸,乃是丞相您平時服用的......用來輔助您治頭疾的......」
蘇凌剛說完這句話,郭白衣卻是在一旁刻意的咳了一聲。似乎在有意的提醒蘇凌什麼。
蘇凌也覺得自己似乎是失言了,剛一怔,蕭元徹卻是一擺手,淡淡道:「無妨......今日這裡的人,除了我的心腹之外,便是呂將軍你們三人了,心腹自然不會亂說我蕭元徹之疾,至於呂將軍你們麼......怕是也沒有什麼機會說了......」
蕭元徹這句話雖然說得平淡,但卻讓人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殺意。
浮沉子在一旁認真的聽著卻是越聽越糊塗,忍不住插言道:「唉......我說,道爺怎麼越聽越糊塗了,蘇凌,你特麼的不是說這是毒藥麼?可是你方才說得這八種藥材,似乎都是良藥啊,而且蕭元徹也吃......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牛鼻......不,浮沉子......我說這丹丸是毒藥,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
蘇凌稱呼浮沉子為牛鼻子,稱呼慣了,所以一開口就又習慣的喚他為牛鼻子了,可是一想到,方才浮沉子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與自己割發斷義了,那這個牛鼻子,怕是以後都不能再叫了......
「蘇某方才第一次嗅過那丹丸之後,也是十分的疑惑,明明是八味良藥,難道是我蘇凌的判斷和推測錯了麼......所以,蘇某又仔細的嗅了一陣,這才發現了其中的秘密,也證實了蘇某的猜測無誤......」
蘇凌抬手一指那丹丸,一字一頓道:「這丹丸,的確是毒藥,而且劇毒無比......」
「諸位.....可聽說過一種草藥,名喚良菪子的麼?」蘇凌緩緩地說道。
「良菪子?......這什麼?蘇凌你特麼的別賣關子了,道爺煉丹都煉不囫圇,怎麼知道什麼是良菪子呢?」浮沉子沒好氣的瞪了蘇凌一眼。
「良菪子,又名天仙子......主治突發癲狂、風痹厥痛......」蘇凌如數家珍的說道。
「停停停!蘇凌,別背書了......道爺管它什麼良菪子還是天仙子的......照你這麼說,這不也是對症下藥麼?......畢竟呂鄺之前......」浮沉子愈加的不耐煩起來。
蘇凌點點頭道:「不錯......只是,我方才說的是,要是要將這良菪子用好的話,的確算得上對症下藥,丞相所用丹丸之中,當亦有良菪子吧......」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不錯......此九種藥材,煉就成丹的法子,是一位民間神醫交於我的......說起來,此人跟你還有著莫大的淵源呢......」
「跟我有莫大的淵源?......」蘇凌有些疑惑不解道。
「便是神醫元化了......當年他碰巧給我診治頭疾,我病好後,他遺此方於我啊......我見此方頗對我之症狀,這才一直用到現在......」蕭元徹並不隱瞞道。
原來是師父......蘇凌心中大動,萬沒有想到,這藥方竟然是師父元化所留。
蘇凌穩了穩心神,方又道:「服用良菪子治病,要嚴格的控制所用的劑量......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池......若是少了,功效不至,可是若是多了,就有隱患了......若是添加了良菪子的份量太多,便成了毒藥了......良菪子之花瓣,有大毒,誤食者中毒,可致癲狂放蕩,躁動不安。重者危及性命。」
蘇凌嘆了口氣,又道:「當年我隨師父張神農,在飛蛇谷學醫,師父所著《神農傷寒雜病論》之中,便有此藥的詳細記載,蘇某一直到現在還未曾忘記......」
蘇凌說到此處,似乎有些猶豫,朝蕭元徹看了一眼。
蕭元徹聽得正入港,見蘇凌似乎猶豫不言,遂沉聲道:「蘇凌......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蘇凌見狀,只得嘆了口氣,心一橫,又道:「《神農傷寒雜病論》其上曾載,先朝時沙涼有游僧法本,挾妖術至郡民張柱家,見其妻美。設飯間,呼其全家同坐,將大量良菪子散入飯內食之。少頃舉家昏迷,任其姦污。復將魘法吹入張柱耳中。柱發狂惑,見舉家皆是妖鬼,盡行殺死,凡一十六人,並無血跡。先朝天子震動,徹查此案,命榜示天下。觀此妖藥,亦是莨菪之流爾,方其痰迷之時,視人皆鬼矣。」
蘇凌說完,緩緩低頭,嗟嘆不已。
眾人聞之,無不驚駭。
浮沉子驀地意識到了什麼,先抬頭看了一眼一旁一臉震驚的呂秋妍,忽的滿是憤怒的看向蕭元徹,一字一頓的恨恨道:「蕭元徹!老賊!你做的好事!道爺與你勢不兩立!」
那呂秋妍此時面色通紅,也顧不得許多,驀地一指蕭元徹,恨聲啐道:「無恥!無恥之極!」
呂鄺的神情倒並沒有什麼過於激烈的反應,只是,他托著那丹丸的手,肉眼可見的不住的顫動。
蕭元徹起先靜靜地聽著,待聽到蘇凌講了這段秘事之後,也不由的一臉的震驚,神情陰沉的嚇人,似乎是根本就不知道還有可能出現這樣的狀況。
他再也忍不住了,忽的大吼一聲道:「伯寧何在!......」
伯寧陰鷙的臉上,稍有的出現了一絲慌亂,趕緊拱手道:「屬下在......」
「那人欺我太甚!欺我太甚!如此險惡用心,我竟絲毫不知,我原只當是令呂鄺失去心智,進而發狂之藥,卻未曾想竟然......竟然會使人......作出那種無恥之事來!......伯寧,立刻全城搜捕此人,見到之後,不需多言,立時格殺!」
伯寧趕緊一拱手道:「屬下遵命!」
浮沉子卻是再也忍不了了,指著蕭元徹破口大罵道:「蕭元徹,虧道爺還幾次三番的幫你,現如今,竟未想到你竟然是如此下流卑鄙之人!......不要再如此裝模作樣了,道爺根本不信,你一點都不清楚!」
蕭元徹先是一怔,沉聲道:「浮沉子......我念你激憤,倒也不想追究你衝撞我之罪......但我說過了,我的確不知道這良菪子還有......那樣不恥的效果......你愛信不信!」
說著,蕭元徹忽的一拂袖,負手而立,朗聲道:「蕭元徹在大晉,罵名何其多矣,倒也不怕再多這一罵名爾!」
浮沉子還想大罵,蘇凌卻驀地出言道:「浮沉子.....稍安勿躁,你的確誤會了......這良菪子雖然在我師父書中有那樣不堪的記載,但是那种放盪無恥之事,一則需要大量的良菪子,二則,那妖僧法本更有迷惑人心智的其他手段......所以才會......」
蘇凌頓了頓,又道:「而丞相這枚丹丸,本就體積很小,方才我亦嗅過,雖然可以確定裡面的良菪子的份量過大,但還不足以致人到那樣迷亂癲狂的地步......雖是毒藥,但......」
浮沉子根本不聽蘇凌解釋,冷笑道:「姓蘇的,省點吐沫吧!......道爺不聽你的......他是你的飯東,你不向著他,還能向著誰!」
蘇凌聞言,默默一嘆,寂寂無語。
浮沉子十分懊惱的看向呂秋妍,卻見呂秋妍早已又羞又恨,渾身顫抖,背靠著台階,頹然坐著,悽然哭泣。
浮沉子心中一疼,走到呂秋妍近前,羞愧無比,柔聲道:「秋妍......是我不好,是小道士該死......差點著了他們的道,還誤信了那個譚白門狗東西!......若是你父親真的......那你.....唉!我該死!該死啊!......」
說著,浮沉子懊悔不迭,忽的伸出手來,在自己的臉上,狠狠的扇了起來。
呂秋妍沒想到浮沉子會如此,心神大震,忽的使勁的握住浮沉子的手,悽然道:「小道士......不!不要這樣!......我知道的,你是好心.....也是為了秋妍......小道士,秋妍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秋妍......」
蘇凌見狀,也不忍再看,背轉身去,抬頭望天,長嘆不已。
「啪啪啪——」驀地,竟有鼓掌的聲音響起。
蘇凌和眾人抬頭看去,卻見正是呂鄺在緩緩的鼓掌,他的臉上,竟似乎出現了絕對不該有的笑意。
「蘇凌......少年郎!年少有為,博聞強記,見多識廣......方才的一番話,撥雲見日,解我心中謎團......甚好!甚好!......」
呂鄺這幾句話,似乎像是真心稱讚蘇凌一般。
蕭元徹卻並不搭理呂鄺,忽的淡淡朝伯寧招了招手,伯寧會意,趕緊來到蕭元徹近前。
卻見蕭元徹壓低了聲音,在伯寧的耳邊耳語了一陣。
伯寧聽罷,趕緊點了點頭,然後,不知為何,竟轉頭離開了丹房的院子,不知去何處去了。
這一切浮沉子卻是看得真切,他不由得冷笑道:「蕭元徹,對付我們三個人,還要伯寧去搬救兵麼?哼!暗影司今日就是全伙來了,也留不住道爺!」
蕭元徹也不做過多解釋,淡淡道:「浮沉子......隨你如何......我只是可惜你跟蘇凌一場情義,又念你是兩仙塢策慈之師弟,所以原本就沒打算殺你......之前如是,現在亦如是......」
「浮沉子啊......不若這樣,你好好考慮考慮.....無論是呂鄺,還是呂秋妍,今日必死......但你還是要區別對待的,現在我給你一條生路,只要你不再管那呂氏父女,就此立刻離開守將府......你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你與蘇小子,還做得好友,如何?」
浮沉子聞言,揚天大笑,忽的手中細劍一順,咬牙切齒道:「蕭元徹,不要在此饒舌了,今日無論你如何,這呂氏父女,道爺我都要一個不少的帶走!......」
他忽的看了一眼蘇凌,聲音愈冷道:「至於這姓蘇的......蘇凌,你聽好了!......做不成什麼好友,大不了不做了!......道爺當從來就不認得你!......」
蘇凌嘴唇翕動,知道事到如今,無論自己做什麼,蕭元徹也不可能放過呂氏父女了,尤其是自己親自揭破了良菪子的秘密之後,呂氏父女再無生還之可能。
而浮沉子,要他放棄呂秋妍......也斷然沒有可能。
蘇凌無計可施,只得一低頭,心中暗嘆道,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去休!去休!
「浮沉子,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麼?若是你師兄策慈親至,一介大宗師,或許能夠全身而退,但是想要闖過我撼天衛和暗影司的雙重截殺,怕是也要費些力氣......可是你......浮沉子,怕是你還沒有這個實力吧!」
蕭元徹說到這裡,深呼了一口氣道:「浮沉子,再問你最後一遍,何去何從,想想清楚,以免到時,我蕭元徹一聲令下,玉石俱焚......不不不,是你們一個都跑不了......都得死!」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