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帶毛的不算
「大鞭子一甩啊嘎嘎響,三套大車上了崗啊——」
胖子坐在大馬車上,心情舒暢,似乎飄了起來。身子也隨著馬車一顛一顛,嘴裡放聲高歌。這次定親成功,一直壓在心頭的石頭落地,你說胖子能不高興嘛。
「胖叔叔,求求你還是別唱了!」奇奇戴著一個雷達帽,耳朵雖然被遮擋,但是依舊受不了胖子渾厚的噪音。
小傢伙本來要留在縣裡陪著小玉姐姐,不過,大辮子要學習,再說,奇奇也捨不得家裡那些小夥伴,擔心毛毛、笨笨它們餓肚子,擔心青青沒肉吃。所以一咬牙,也就跟著胖子回來。
馬車上裝著不少年貨,是大夥在縣城採購回來的。今年的日子比去年還鬆快,所以,購買力也就隨著提高。在農村,也就一年到頭,手裡才有點余錢,能置辦點東西。
比如說收音機,一塊就買了十多台,都是各家拿錢叫捎回去的,另外,鵝廠、雞場也各有一台,晚上好給大夥解悶。
尤其是守夜的老頭,晚上要是能聽聽收音機,也好有個支眼棍。估計張老漢和李六爺他們要是見到這個寶貝,非樂得鬍子直翹不可。
直到第四天晚上,大馬車才駛進靠山屯。胖子從車上蹦下來,真想大吼一聲:「俺胖子終於訂婚了。」
在他的心中,靠山屯的鄉親們,跟他的親人沒啥兩樣,有了好事,當然希望和最親近的人分享。
「胖子,要不我到生產隊用大喇叭給你吆喝一聲!」李隊長樂呵呵地逗他。
就在這時候,只見二肥子戴著個藍色白條的滑冰冒,蹬著一雙腳滑子從遠處飛馳而至:「胖子叔,你咋才回來呢,鵝廠出事了!」
眾人大驚,胖子也急了,一把抓住二肥子的肩膀:「咋回事?又著火了,還是被狼群襲擊啦?」
「都不是,也不知道啥原因,那些鴨子大鵝無緣無故就死了,胖子叔你趕緊瞧瞧去吧!」二肥子看樣子也急夠嗆,嘴裡一個勁催。
「不好,怕是有災了。」車老闆子一聲驚呼。
「估計是雞瘟,這玩意最厲害,記得那一年瘟鴨子大鵝,我們那個屯子的鴨鵝幾乎死絕。對了,雞場有沒有事?」老藥子皺起眉毛,他曾經親身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最清楚不過。
二肥子搖搖頭:「雞場的小雞都活蹦亂跳的,不過,村裡有不少人家的小雞已經都死了。」
胖子使勁抓了兩下頭髮:「老闆叔,你和老站長馬上去公社獸醫院請人,對了,吃口飯再走。」
車老闆子把年貨都卸下來,調轉馬頭,拉著老革命如飛而去,大鞭子甩得震天響。
「瘟死的小雞呢?」胖子又問二肥子。
「好像都燉了吧,反正我們家今天晚上燉小雞,一共五六個呢。」二肥子吸溜一下鼻子,然後吧唧幾下嘴。
「那玩意不能吃啊!」胖子還算有點常識,急得直跺腳。
「俺娘說了,把內臟一扔,照樣能吃。殺雞的時候我看了,雞肝都爛乎了!」二肥子說得有鼻子有眼,農村一年到頭都捨不得殺小雞吃,瘟死的小雞當然不能放過。
「藥子叔,咱倆騎自行車到鵝廠去——二肥子,啥時候發生的事啊?」胖子又追問一句。
「就是昨天發現有小雞打蔫,今天早晨起來,小雞就死架里了。上午程磊叔回來說,鵝廠的鴨子大鵝也有死的,一看你們進城都沒回來,就又回鵝廠了。」
很快,胖子和老藥子就騎著自行車,玩命往南窪子蹬去。胖子身上騰騰冒汗,不過,有了以前的教訓,腦袋上的氈帽頭也不敢甩了。
一路走,胖子心裡也琢磨了一路:老話說,家稱萬貫,帶毛的不算,說的就是這個事啊,萬一發生瘟疫,幾天就死絕,變成窮光蛋。
越想心裡越是自責:這麼多數量,這麼密集的群體,發生瘟疫,很快就會全部傳染。胖子啊胖子,你早就應該想到這事啊!
不過沒有賣後悔藥的,既然已經發生,還是想辦法解決比較好,儘量把損失降到最低。
煎熬了一路,眼擦黑的時候,胖子終於到了鵝廠,只見一個人影從鵝廠那邊晃蕩過來。原來是耍猴的一手拎著一隻鴨子,鴨腦袋直挺挺垂下去,顯然已經死了。
「這可咋整,這可咋整——」耍猴的哭喪著臉,嘴裡一聲迭一聲地叨咕著,就像祥林嫂的孩子被狼叼走之後,嘴裡叨咕「我真傻」差不多。
猛然間看到胖子,耍猴的手裡的鴨子掉在地上,然後撲到胖子面前:「胖兄弟啊,完了,咱們的鵝廠完了。」
「先別嚎喪。」胖子心裡更急,不過還能保持鎮定:「猴哥,你說說死多少了?」
「都已經好幾百了,而且打蔫的更多,完嘍,轉眼就變成光杆司令,俺也不想活了!」耍猴的拿腦袋使勁往胖子的胸膛上撞,咣咣直響。
胖子跟他也說不清楚,一把將他推到邊上,然後衝進院裡,迎面正看到程磊,正和王二彪子抬著一筐死鴨子往外運呢。
「胖子,你總算回來了,我看這架勢是禽霍亂,整個鵝廠鴨廠都傳染上了。」程磊看見胖子,立刻火燒火燎地說。
雖然胖子就知道禽流感,對於禽霍亂啥的一概不知,不過還是跟著程磊去了鴨棚。根據程磊說,現在鴨子死的多,大鵝抵抗力強,所以只死了幾個,不過打蔫的也不少。
用手電筒往裡面一照,鴨棚裡面已經失去往日的生機,以前要是看見人,那些鴨子就點頭哈腰,嘴裡輕聲嘎嘎著,現在,大部分都趴在地上,身上的羽毛鬆散,精神萎靡,地上還堆著一灘灘白色的稀屎。
「我叫老闆叔去找獸醫了,現在對付你說的那種病有辦法治沒有?」胖子急火火地問。
程磊搖搖頭:「雞瘟鴨瘟禽霍亂啥的,也有疫苗,不過都要提前打,等得上再打,黃花菜都涼了。現在就是獸醫來了,肯定也沒招,估計都不帶來的。」要不是胖子平時做事比較有遠見,程磊早就說他「現上轎現扎耳朵眼」了。
胖子用力砸了一下拳頭:「這事是我大意了,以為鵝廠在荒郊野外,應該不會傳染,不怪大夥。」鵝廠是胖子辛苦籌劃,這才有今日規模,還沒等有所產出,就要被扼殺在搖籃之中,實在是叫他痛心啊。
手電筒在棚子裡面又掃射幾圈,不甘的目光在那些鴨子身上來回逡巡,胖子眼前忽然一亮:「你看,有幾隻還挺精神,一點不像有病的樣子。」
「每個棚子裡面都有一些,能一下子都染上嗎,有的抵抗力強,暫時就沒事。」程磊早就發現了這個現象,所以一點也不奇怪。
胖子撓撓腦袋,心裡卻琢磨開了:難道真是這樣嗎?
雖然胖子回來,大家有了主心骨,不過,卻並不能改變現狀,依然有一隻只的鴨鵝倒地,看得大夥這個揪心啊。
面對這種情況,人們只能束手無策,就連胖子也不例外,雖然他是從三十年後來的,但他也只是一個人,而不是神。
李長江招呼大夥進屋吃飯,大夥心裡這火騰騰的,哪有胃口,就連一向見飯最親的胖子,也蹲在外面抽菸,地上都是一個個菸頭子。
「還有沒有酒了,我今個就想喝醉,醉了好,一醉萬事休。」耍猴的失魂落魄的走進屋,開始翻箱倒櫃。
胖子把菸頭狠狠扔在地上:「喝醉了有個屁用,熊包。」
耍猴的攤開兩手:「那你說還能咋樣,眼巴巴瞅著更鬧心,難不成還給鴨鵝灌酒啊?」
胖子心裡一動:「弄點消毒藥啥的給鴨子大鵝灌進去行不?」
大夥一個勁晃腦袋:「沒聽說過,再說咱們這上哪找藥去啊。」
老藥子咂咂嘴:「我就懂草藥,給人治病還湊合,給雞鴨鵝治病就一竅不通了。」
「那就只能等獸醫來了再說。」胖子也沒招,只能等。
屋裡點上蠟燭,飯桌子上的飯菜已經涼了。大夥都坐在炕沿上或者凳子上抽悶煙,胖子這才看到,耍猴的嘴丫子鼓起一小堆水泡,看來,這傢伙是真上火了。
再依次打量大夥一遍,基本上嘴上都起泡,胖子掏出一瓶酒:「來,先吃飯,就算鴨子大鵝都死光了,咱們來年可以再養,大家不用上火,起碼咱們的雞場還在。」
「嗯,我去把飯菜熱熱。」李長江重新把菜盆子端下去,引著灶坑。
程磊忽然皺著眉頭說:「胖哥,你說雞場怎麼沒傳染上呢,按理說,雞場離屯子可比這近多了?」
「我也琢磨這事呢?」胖子和他對視一眼,也苦思冥想。
要說雞場更有理由傳染,因為它里靠山屯最近,連鵝廠這樣處於荒郊野外的地方都開始發病,雞場沒理由不發生瘟疫啊。
而且,從生理結構上來說,小雞的抵抗力最弱,鴨子次之,大鵝最強,這一點,從鴨子和大鵝的死亡數量就可以看出來。到現在,鴨子死了五六百,大鵝才死幾十個。
「雞場沒事最好,難道,你們還想叫小雞也都死絕咋的?」耍猴的抄起酒瓶子,咕嘟咕嘟倒了一大缸子,看來,他是真準備借酒澆愁了。
胖子也恨不得長醉不醒,可是那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醒了之後,不還得面對現實嗎。逃避永遠只屬於弱者,胖子雖然還稱不上強者,但是,他的內心深處,卻一直深藏著不甘寂寞的雄心。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叫,胖子第一個衝出門。急促的馬蹄聲響起,胖子精神一震:大概是獸醫院來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