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當初因為唐魯之亂,而受到嚴重破化的作坊,如今在新的資金的注入下,大多已經恢復過來,但是論明朝紡織業最發達的地區,還是屬蘇松一帶。
整個明朝疆域廣大,其他不少地區也有作坊出現,像湖廣原本是賦稅第二的大省,有不少作坊,可是在光復江南之後,便又馬上被甩在了後面。
有些地區,朝廷即便投入很大,刺激商業,但發展依然緩慢,而有的地區只要政策稍好,商業立刻就會蓬勃發展。
有時候王彥對此也比較疑惑,只是從表面上以為是地理位置等方面的原因,但後來聽陳永華說起另一件事,才知道並非他想的那麼簡單。
像是在蘇松、福建的漳泉等地,即便是親朋之間借貸,也是要立子據,標明每年的利息的,可以說是白紙黑字,並且大家都覺得很正常,但要是在湖廣、四川等地,找親朋借貸,對方要收利息,那就會讓人覺得有些不是人,太不近人情。
這其中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大多是因為兩地社會的差異,蘇松、漳泉這些地方已經有數百年的商業傳統,這裡的人琢磨的就是怎麼賺錢,他們精於此路,逐漸進化成了商業社會,而湖廣等地還是傳統的農業人情社會,所以才會存在差異。
在這些有商業傳統的地區,有人要辦作坊,那麼立時就可以招來賬房、工匠、掌柜等等人才,馬上就能辦起來,他們知道該如何運作,但其它地區,便需要一段時間的摸索,才能玩轉,劣勢顯而易見。
中國歷代以來,經濟發達之地,就那麼幾處,除了他們占據地方的便利之外,主要是這些地方已有了幾百年的商業上的傳統,基因被深深埋在當地的土壤中,而其他地區想要形成這種基因,怕至少需要兩三代人。
蘇松重新成為大明的棉紡和絲織中心,上繳的賦稅,比西南幾省還多,是讓王彥比較震驚的。
作為監國,王彥很關心百姓的生活狀態,只有百姓富足安康,他作為大明的實際掌控人,內心才有成就之感,才會愉快。
有的人愛財,有的人愛美色,有的人喜歡權利,而王彥就喜歡天下對他的擁戴,好個好名聲。
三月間,王彥為了整個大明的商業發展,領著眾多官員,巡視蘇松兩府,來學習經驗。
蘇松兩府位於長江下游的出海口,屬於衝擊平原,土地肥沃,物產富饒,千料以上的大海船,都能直接駛來,還有大運河穿過,交通十分方便。
從宋代開始,蘇松就是中國的紡織中心,明代以來,蘇松的賦稅更有半天下之說。
現今蘇松的賦稅也極高,不過主要來自紡織作坊帶來的商業賦稅。
蘇州在明朝時的地位與今日相比,是大不同的,他是明朝最大的商業中心,鼎盛時期人口有六十餘萬戶,人口近三百多萬。
蘇州在宋代時人口就過百萬,而同時期的巴黎、倫敦不過是個五萬多人的鄉村小鎮而已,而在明朝蘇州依然是當時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十大城市之一。
明朝《蘇州府志》記載:「聚居城郭者十之四五,聚居市鎮者十之三四,散處鄉村者十之一二。」這言明了明代江南地區,高度的城市化,而明朝記載的「蘇郡吳閶至楓橋,列市二十里。」則是在向後人炫耀他的繁華。
市場綿延二十里,這在今日都不敢想像,以至於許多人,不敢相信明朝時的中國就這麼發達,反而盲目崇拜近幾百年才靠掠奪崛起的西方。
如果說有人懷疑這一點的話,那西方的資料中也有對明朝地區的記載,如《利瑪竇中國札記》第五卷第18章《郭居靜神父和徐寶祿在上海》中有一段話,提到了明代上海城市的規模和人口數量。
「本城的名字是因位置靠海而得,『上海』的意思就是靠近海上。城的四周有兩英里長的城牆,郊區的房屋和城內的一樣多,共有四萬家,通常都以爐灶數來計算。中國人的城市有這麼大量的人數,聽了不必大驚小怪,因為即使鄉村也是人口過分擁擠。城市周圍是一片平坦的高地,看起來與其說是農村,不如說是一座大花園城市,塔和農村小屋、農田一望無際。在這一片外圍有兩萬多戶人家,與城市和近郊人口加在一起共達三十多萬人,都屬同一片城市管理」
上海城與近郊,人口就有三十萬,整個縣的人口其實在洪武二十四年,就已經有五十萬人,而上海在江南還不算是特別重要的城市。
蘇州是江南大城,他在明清戰爭中,受到的波及相對較小,並沒有如崑山、江陰、嘉定那樣舉城相抗。
這可能是有產階級軟弱性的一種體現,城內沒有被大規模的迫害,不過受戰爭的影響,人口還是減少一半,特別是城外的商戶,還有近郊的居民基本逃散。
明朝光復江南之後,除了唐魯叛亂外,近些年可以說十分太平,許多人有遷回了蘇州,城外的商鋪酒樓又多了起來。
如今江南地區的新生人口雖然快速增加,不過想要恢復到鼎盛時期,怕至少還要十年,要等到那時,人口才會出現一次爆炸。
蘇州的知府姓薛,名宗周,是個抗清義士,歷史上也早就失敗被殺,但此時他是共治元年的探花,下放到地方幹了四年知縣,政績卓著,被破格提拔為蘇州的知府。
薛宗周三十多歲,留一撮小鬍子,文人的清瘦樣,不過精神卻很好。他接到王彥到來巡視的消息,清早便領著蘇州官員出城二十里,到楓橋來迎接王彥。
「監國,那片良田,都是今年新種的桑苗!」
王彥順著他手指的大片農田望去,只見遠處田地里有帶著斗笠的農人正忙碌著,連大些的孩童也幫著打理桑苗,小些的則在田埂家玩耍,不禁問道:「人手好像不多啊!」
「回稟監國,很多人都在城中的作坊上工,所以在外種桑的人便少了一些。畢竟在作坊不用風吹日曬,收穫卻並不比種田少,不過蘇州府正從臨近的州縣招募長工過來,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薛宗周行禮說道。
王彥微微皺眉,他不得不承認,歷代王朝重農抑商是有道理的,商業社會確實不像農業社會那麼穩定。
之前作坊一倒閉,立刻就造成幾十萬人無事可做,而且這些人還聚集在一起,非常的不穩定,而現在作坊一恢復,人員卻又有些跟不上了,實在難以掌控,不如劃定區域,讓百姓固定種田來得安穩。
王彥看了看,又問道:「那這些土地是誰的?」
「基本都是城中大戶的土地,有的就是本地絲織大戶的!」
明朝現在的人口有五千萬,人口少了一半,可是這塊土地至少能養活一億人,而如果番薯、玉米等作物得到推廣,那養活四億人都沒有問題。
江南地區的商業化,確實還需要大批人口流入,目前只能等各地的傳統社會進一步解體,鄉間採用更加有效的大莊園種植,才會逼得更多人口,湧來發達的江南地區。
「那就讓那些大戶,提高些待遇,只要待遇高,才能吸引它處的百姓,來到這裡工作。」
王彥邊走邊說,這時便來到了蘇州城外的著名的商鋪區域。一行人從街道中間走過,兩側都是林立的布莊,來自各地的商戶,於此採購之後,銷往大明各處。
整條街道上,極為繁華,人流熙熙攘攘,這時王彥等人走到一處橋下,便見橋上立著許多人,吵吵嚷嚷,但片刻後就被幾名穿著綢緞的男子帶走,橋上為之一空,只剩下幾人站在橋頭。
王彥見此不禁問道:「他們那是做什麼?」
「回稟監國,那是作坊在招募機工,每天早上都有作坊的掌柜,來橋上招募人手。」薛宗周解釋道:「最近製造局接下了一筆五十萬匹蘇織的單子,各個作坊都在招募人手抓緊趕工,但是目前人手還稍顯不足。」
製造局以前主要是給宮裡辦事,由太監把持,現在則主要管對外貿易的事情。因為大明不許外國商人進入內地貿易,他們要賣什麼東西,只能通過官府的人帶著他們去看貨樣,下了訂單之後,再由官府將單子交給下面的作坊生產。
禁止外國商人進入國內自由貿易,主要原因是因為這個時代,中國之物,對於外國而言,樣樣都能掙錢,但外國除了糧食、香料等極少的物資之外,卻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中國去購買,所以要對外國商人進行一定的限制,以免造成國內物質的緊缺,賺錢也不是賺得越多越好。
現在的貿易明朝已經有些應付不過來,如果放開限制,必然更多的白銀流入,將國內的貨物掃蕩一空,特別是西班牙等國本身就抱著銀山,所以明朝的貿易,應該是保證國內物質充足的情況下,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進行。
王彥聽說又是人手不足,不禁皺了下眉頭,這時一旁的夏完淳卻道:「監國,臣看著無論田間勞作的,還是作坊的僱工,都是以男子為主。其實有些事情,農家的女子也能做,相反會比男子做的更好,只是因為禮教束縛,使得女子不能在外工作。臣以為朝廷可以下命,鼓勵女子放足,參與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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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