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問道:「楊卿的意思,是全殺了?」
楊畏知說:「全殺則不必,可送至銀礦服勞役。」
崇禎說道:「銀礦用不了這麼多人吧?這可是將近十萬人。」
楊畏知沉吟片刻之後說道:「聖上可以讓廣西巡撫將這十萬狼兵的妻兒接來雲南,然後將之編戶齊民,留在雲南為民!」
聽到這話,崇禎險些大聲叫好。
因為楊畏知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編戶齊民,異地安置就是處理這十萬廣西狼兵的最優解。
讓他們回廣西是肯定不能讓他們回廣西的,真要是放他們回到廣西,分分鐘造反,十萬狼兵齊心造反,那真不是鬧著玩的。
全殺了就更不行,人口可是最寶貴的資源。
尤其是大明即將迎來工業革命,工業一旦出現跨越式的大發展,對於僱工勞動力的需求就會劇增,十萬壯丁豈能一殺了之?
所以,必須得把他們留在雲南。
為什麼要把他們留在雲南,而非其他省份?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些廣西狼兵在雲南造了太多殺孽,他們若是想要逃回廣西,就必須離開戶籍所在地,就得從雲南土民的地盤過,這就是找死,臨安府和廣西府的土民會用柴刀和鋤頭教育他們,潛逃之路不通。
把這些狼兵的家小也遷來雲南就更是高招。
因為這樣一來,就讓這十萬狼兵有了羈絆,也更難潛逃。
楊畏知一番話,似乎是打開了雲南官員的工作思路,王錫兗忽然起身說:「聖上,臣也有一建議。」
崇禎一肅手說:「王愛卿請說。」
王錫袞說道:「聖上,臣建議趁此機會在雲南也強行推進改土歸流,取消土司制,同時也取消漢土之別,將漢民土民一視同仁。」
「臣亦附議。」楊畏知說道,「春秋有雲,狄夷而華夏者,華夏之;華夏而狄夷者,則狄夷之,一旦改土歸流,則不分土民漢民,皆我大明子民,皆華夏之民,理當一視同仁,且不可再有土漢之分,製造族群仇恨以制衡。」
區分土漢民,製造族群仇恨,這是沐家的治滇方略。
要不是這樣,像沐家這樣的刮地三尺的盤剝,根本撐不到兩百年。
製造土漢對立對於地方官而言其實是有利的,因為土漢忙著仇殺,也就澹忘了統治者對他們的惡意盤剝,但是對於國家而言卻是有害的,因為這個屬於內耗,會嚴重削弱一個國家的潛力以及資源。
對國家而言,同化才是正道。
唐兆元也道:「聖上,還要大興義學,凡雲南之百姓,不分土漢,子弟皆可入學,如此不出兩代,雲南再無土民,更無土司之禍。」
這就更厲害,不光是要消取民族劃分,還要統一文化。
崇禎心下便有些感慨,原來這些措施古人早就想到了。
當下崇禎便動了心思,要不要給內閣提建議,新設一個西南總督,管轄雲南、四川、貴州以及廣西四省,再設一個提督四省軍務,負責西南鎮台?
而王錫袞毫無疑問就是首任雲桂黔川總督的最佳人選。
至於楊畏知,則是西南鎮台提督的不二人選,就是他了。
這時候吳文瀛起身說:「聖上,若真把廣西狼兵編戶為民,並將之留在雲南,還要把他們妻兒接來團聚,也未免太便宜他們了吧?」
唐兆元也道:「這些狼兵理應給予嚴懲。」
「此事易耳。」王錫袞道,「可以對十萬狼兵課以重稅,前五年上繳五成田租,之後逐年遞減一成,直到與其他編戶同。」
「可,就按照這個法子辦。」崇禎又道,「除了阿迷州、蒙自土司的土兵之外,其他各個土司的土兵皆按此法一體遵行。」
蒙自、阿迷州兩個土司的三萬土兵是肯定要服勞役的。
就讓這兩個司的土兵去大理以及東川府的銀礦挖礦銀。
唐兆元問道:「聖上的意思,是將黔國公府名下之莊田,無償分與廣西狼兵以及作亂各土司之土兵耕種,並且課以重稅?但是沒有參與作戰的土兵以及土民則無需課以重稅,只需按常例繳納官稅?」
「對。」崇禎點頭說道,「每畝官田皆課稅五升三合五勺。」
「聖上聖明。」唐兆元聞言大喜,這一來,他這個雲南巡撫就好當多了。
「聖上聖明。」王錫袞、楊畏知等雲南文武也紛紛跟著跪地,大唱讚歌。
崇禎又說道:「不過有一條,十萬狼兵還有十二萬作戰土兵,這田不是白白分給他們耕種的,而是有條件的,那就是朝廷需用兵時,這些狼土兵有應募出征的義務,所以平時農閒之時,需要集中操演,朕會留下士子來負責。」
同樣是鎮兵,雲南鎮兵暫時沒有徐州、歸德兩鎮鎮兵的待遇。
因為歸德府、徐州的鎮兵不需要納稅,但云南的鎮兵要納稅。
一是因為雲南的鎮兵大多都犯過錯誤,二是因為雲南地不夠,若是直接免除這些鎮兵的糧稅,雲南的稅收就會少一大截,這不行。
不過等將來雲南的耕地多了,就可以免除。
偌大一個雲南,魚鱗冊上居然只有三百多萬畝耕地,開墾潛力是很大的,因為崇禎隱約記得,後世的雲南光是水田就有將近一千萬畝。
如果算上旱地,則至少有四千多萬畝耕地。
那時候拿出五百萬畝耕地給鎮兵就沒問題。
「應募出征這完全沒有問題。」唐兆元說道。
吳文瀛等官員也是紛紛附和,畢竟之前也要應募。
崇禎又說道:「唐兆元,此事就交給你巡撫署來辦,先清丈田畝,你聽好了,只罰沒黔國公府以及各土司名下耕地,地方縉紳及庶民之田畝只清丈不罰沒,再統計狼兵、土兵以及土民漢民之總數,按口分田,若有哪個土司膽敢阻撓,立刻報給朕,朕會派遣新軍前去勸說這些土司,讓他們遵紀守法。」
「臣,領旨。」唐兆元帶著巡撫署一眾官員興沖沖離開。
就在這時候,徐應偉忽然又匆匆進來:「聖上,出事了,臣剛才無意中得知,跟隨沙定洲造反的並不只十三個土司,而是十四個!」
「有十四個?」崇禎道,「還有一個什麼土司?」
「還有一個溪烏石洞司。」徐應偉說道,「奉沙定洲之令,已經深入貴州境內去襲擾我們的輜重運輸通道,不出意外的話這會應該到黔中了。」
「啊?」閻應元、華夏、王夫之等士子頓時間變了臉色。
雖說現在雲南大局已定,可是汪胡兩家的商隊仍還在黔中官道上源源不斷的向著普安州轉運糧食,而且兩家的商隊僅有三千白杆兵以及女兵營保護,真要是遭受溪烏石洞司的土兵突然襲擊,僅靠白杆兵還有女兵營未必保護得過來。
當下閻應元說道:「聖上,臣願率新軍火速回援。」
胡國柱也請戰道:「聖上,新軍太慢了,還是由臣率騎兵回援吧。」
崇禎道:「只是騎兵不夠,新軍也要去,胡國柱,你率騎兵先去,閻應元,你率三千新軍隨後跟進,務必保證汪胡兩家商隊的安全!」
兩家商隊轉運的糧食大約還剩下50萬石,這批糧食可不能出事。
要是沒有這50萬石糧食,十萬狼兵還有歸降的十二萬雲南土兵就會餓肚子,一旦這些狼兵還有土兵餓急了,就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為了雲南的大局,這批糧食絕對不能出事。
當下胡國柱和閻應元各自點起兵馬回援貴州。
胡國柱尤其興奮,他終於得到獨自領兵的機會。
……
此時在黔中永寧州境內。
汪平山帶著一支由兩千匹騾馬組成的馬隊,正向著普安州運糧。
只見騾馬驢子的背上都馱著沉甸甸的麻包,騾馬背上的麻包少說有三四百斤,毛驢背上的麻包也有兩三百斤。
若是平地,這點負重對牲口來說不算什麼。
可是黔中的官道多山路,不僅崎區而且陡,所以牲口走起來也是十分的費力,一個不小心就會滾下路外的萬丈深淵。
汪平山也是嘆息,這一單買賣著實不好做。
時至今日,汪胡兩家商隊誤期已經近一月,盈利已經不指望了,只希望聖上能夠少罰些錢,讓他們兩家不要賠太多。
要不然他們兩家真有可能因此而傾家蕩產。
即便如此,汪平山還得打起精神吆喝商隊。
「抓點緊,大夥抓點緊,爭取傍晚之前到查城驛歇腳。」汪平山邊走邊說道,「到了查城驛,老爺我請你們吃頓好的,每人一大碗羊湯,蒸餅管夠!」
「夥計們,聽見了沒有,少東家要等我們吃羊雜湯呢。」管事們跟著喊起來。
走得滿頭大汗的幾百個夥計紛紛歡呼出聲,心裡只想著能夠早些走到查城驛,美美的吃上一頓,泡個腳再睡個好覺,這些天真累壞了。
就在這時,前方山谷中突然響起牛角號聲。
「少東家,有牛角號聲!」一個管事緊張的道,「土兵!」
汪平山道:「附近就頂營司和慕役司兩個土司,這兩個土司都是熟苗,對過往客商向來友善,所以肯定不是土司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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