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的試探,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應!
當初蘇氏把孩子小產一事告知她時,她就覺得事有蹊蹺。王氏失的那個孩子,肯定與蘇氏無關,以蘇氏的性格,根本不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既然如此,也就談不上什麼報復了,王氏自然不會把帳算到蘇氏頭上。即便是她心有不甘,不願蘇氏比她先懷了孩子,可只有丫頭,銀錢為證,似乎不太靠譜。畢竟丫頭可以收買,銀錢在秦府里更是一個最不靠譜的證據。
於是她就想到了方婉茹,那個時候,秦子誠還小,她大概不想看到有庶子出現吧?這樣一來,也只有方婉茹的嫌疑最大了。所以她便想趁著秦若心的事兒,探探她的底。就憑她眼裡那一抹狠厲之色,秦黛心就敢肯定,蘇氏和王氏失的孩子,都與她有關。
秦黛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當然不願意事態就此愈演愈烈下去。趁著眾人愣時的工夫,她忙大聲道:「母親,原本不是什麼大事,是我不好,不關四妹妹的事兒,您消消氣吧!今天是好日子,彆氣傷了身子。」
方氏在上面看得真切,方婉茹的眼神明顯透露出緊張的樣子。她嫁過來二十多年了,還算穩重,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丫頭了,什麼事情還會讓她在小輩兒的面前失了分寸?雖然有心干預,卻礙著廳里人太多,不好開口,只好充個不聞不問的模樣,讓她自己收場去,事後,她總有跟自己交底的時候。
方婉茹聽了秦黛心這樣說,心裡當下清明了起來,知道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忙道:「算了,不過是小事一件,又有三丫頭為你說情,此事就罷了。」
秦若心縱有一萬個不甘心,卻也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她連秦黛心對方婉茹說了什麼都不得而知,怎麼為自己辯解啊!當下委屈的不行,眼淚都快急下來了,卻不是裝的。
廳里氣氛一時尷尬了起來,眾人猶如在霧中,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索性大傢伙又是見過世面的人,知道有些事情就好比「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是要背地裡進行的,於是眾人乾脆一起裝聾作啞起來,就當廳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正在這時,萬媽媽進來了,稟了方氏道:「義哥已經睡了,讓乳娘抱著呢!五小姐倒是要過來,奴婢按您的意思,沒讓她過來。各位姨娘除了蘭姨娘留在院子裡,其他的都到了,在偏廳里等著給老太太問安呢!」
方氏不停的擺弄著手時的綠翡佛珠,眼睛眯成一個小縫,很舒坦的樣子道:「孩子們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裡吃得了素?以後有的是時間孝敬我。倒是那幾位姨娘,心急得很吶。」說完便睜開了眼睛,指了一個婆子道:「你去回個話,就說免了。」家宴家宴,主子擺宴,哪裡有奴才們的份?
那婆子應聲去了,留下滿屋子人等著蘇氏發話。
方氏對著萬媽媽點了點頭,萬媽媽得了吩咐,讓下人們張羅著在廳外間裡擺席。秦府的下人們一向被人調教很好,魚貫而入,卻不發出一丁點聲響。
席面很快安置完畢,秦府各位主子們擁著方氏到主座坐好,又按尊卑輩份落了座,方氏舉起筷子,象徵性的在一道「富貴迎春」的菜上動了一筷子,大夥這才紛紛舉起筷子各自開動。
方氏出身官宦世家,規矩比一般人都多,食不言,寢不語,更是必須要奉行的。席間無人說話,無趣得很。秦黛心在心裡暗暗排揎了秦府眾人一回,這樣的家庭,真是無趣的很,連吃飯都這樣一板一眼,哪裡還有能體現出什麼親情?
萬媽媽站在身後,為方氏布菜,她待在方氏身邊快一輩子了,太了解她,深知她的喜惡,對於桌上的菜餚哪道合方氏的心意更是門清。她的筷子剛抻向一道由豆腐皮做成的涼菜時,卻被蘇氏打斷了。
「別動。」方氏道:「還沒有人動過,把這個撤了,酸酸的,合適有身子的人吃,讓人給蘭園送去。」
萬媽媽忙收了筷子,讓人拿了食盒來,把整盤的菜都裝了,又放進去二樣聚福齋的招牌點心,讓兩個小丫頭提了食盒送去蘭園了。
正廳這裡一派風平浪靜,子賢孫孝的和諧氣氛,讓人覺得無聊透頂;偏廳里那群姨娘們卻是暗流涌動,別有一番較量的意思,倒是很有看頭。
席面一樣是從聚福齋那裡定的,只是與正廳里的席面相比,卻是少了六道主菜,四道冷菜和幾樣甜點。
李氏用眼睛瞄了一眼身邊的幾位「姐姐」們,馮氏坐在這一席面的主位上,在她右邊是王氏,自己則坐在她的左邊,然後依次是齊氏,趙氏,獨缺了有了身子不能出門的蘇氏。李氏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筍子,放到一旁馮氏的碗裡,笑意濃烈地道:「姐姐快嘗嘗這個,這東西可是難得,做成了筍乾才能在這個月份見著。」
馮氏性子軟懦,她本是奴婢出身,一向被幾個能言善道的姨娘壓制慣了,若不是有方婉茹為她撐腰,而她自己又生養了個會讀書的兒子,只怕沒有人會把她放在眼裡。
「謝謝妹妹。」馮氏還沒見這李氏對自己這般客氣過,當下道:「妹妹自己多用一些,不用管我了。」
李氏嬌笑道:「好姐姐,咱們姐妹可用不著說這些個客氣話,這東西雖然難得,卻也不是多金貴的。老爺知道我愛吃,常讓人買了往我屋裡送,如今已經吃膩了。倒是姐姐,也不常吃聚福齋的東西,可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嘗一嘗。」說完她自己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馮氏知道李氏這是在笑話她沒有見識,雖然也覺得尷尬,但她一向不會反駁,只能自嘲笑笑,算了。
其他人都知道李氏在排擠馮氏,可是各人各自為營,誰也不願意去幫馮氏一把。往日若是蘇氏在,定會出聲聲援馮氏幾句,可眼下蘇氏不在,馮氏也只能豁出去這張臉皮,讓她們臊去。
「喲,妹妹,你還說姐姐沒有見識,你自己又能好到哪裡去?」齊氏也用筷子夾了一塊筍,舉起來放到桌子中間略微晃了一圈道:「你當這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筍乾罷了,都是把鮮筍子切了反覆曬才得以保留的。你們北方人,飲食就是粗糙,不比我們南方,哪怕這個月份了,好東西也是有的。這青菜嘛,就是吃個新鮮,曬成乾子了,還有什麼吃頭?妹妹這話在屋裡說說也就是了,可別到外面說去,給老爺丟了臉面。」齊氏是南方人,生得一副白皙玲瓏相,年輕的時候也很得秦從文的歡心,只是生了五小姐以後,身子沒養好,倒是看著比蘇氏還老一些。
李氏笑笑道:「姐姐說得是,妹妹我清白人家出身,小門小戶的自然沒見過什麼。不比姐姐,身嬌肉貴,那藝館的嬤嬤可不得把好東西都緊著姐姐用?」
「你!」齊氏原是藝館裡賣笑的,還沒開始「工作」就被一商人買來送給了秦從文,她出身不好,因此最聽不得這個。
齊氏此時恨李氏入骨,卻又不能拿她怎麼樣,目光看到王氏後,心裡的怒火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我雖然出身不好,但好歹是個清倌,入府時也是正正經經的清白身子。不像某些人,失了身才,揣上崽子了才被接進來,不過是個破爛貨。與她一同吃飯,真是髒了我的眼睛。」說完便把筷了大力的拍到了桌子上。
王氏哪裡不知道她說得是自己,只是她見慣了這些人的嘴臉,除了反擊以外,倒不覺得這話有多難入耳了。
「妹妹說得是。」王氏道:「這事兒原本與我沒什麼相干,是妹妹們自己的口舌,可此時卻偏要拉上我來。馮姐姐是夫人近前的紅人,你不敢打壓;李妹妹又有義哥傍身,也是個有靠山的;趙妹妹雖然無子無女,可是一向安分守己,很討太夫人的歡心,你也不敢當她面說什麼風涼話。如此一來,就只剩我是個可讓你拿捏的了。」王氏站起身來,對齊氏道:「妹妹說得對,姐姐我與你,也是比不得的。你是個藝倌,自小便學了如何服侍男人,討他們歡心;姐姐我不過是個莊戶人家裡出來的丫頭,如何能比得過妹妹那套手段?在老爺面前,自然妹妹更受寵些。」
「你!好你個王氏。」齊氏沒想到,王氏會有這麼一手,當下道:「咱們走著瞧。」說罷便甩了袖子,帶著丫頭離席了。
馮氏與趙氏都是息事寧人的性格,自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李氏見了,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這事皆因她而起,可此時她卻事不關己,悠哉悠哉的吃起菜來。她吃得開懷,卻沒注意到王氏看向齊氏的目光,悄悄的移向了她。
齊氏帶著丫頭出了方氏的院子,一路生著悶氣,只覺得胸口疼得厲害。她的近身丫頭珠果兒忙扶著她道:「姨娘莫要聽那人的渾話,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了。」
齊氏穩了穩心神,長長的吐了口濁氣,這才覺得好了些。
「姨娘,如今正廳的席面還沒撤,咱們就這樣離開會不會太好?」
齊氏道:「正廳里的人,什麼時候拿正眼瞧過咱們?就是人都走光了,他們也不會知道的。」正說著,卻突然看到有兩個丫頭提著食盒往這邊走。
二人見了齊氏,不敢多想,忙給她行了半禮,雙雙喊了聲:「齊姨娘。」說完便轉身要走。
齊氏冷不丁的喊了一聲:「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