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曬, 轉眼到了正午,忙碌了大半個早晨的葉武,正對著自己生產的那一堆廚房垃圾唉聲嘆氣。
垂頭低腦間,餘光卻瞥到段少言在石灘上開了幾瓶醬料, 擺在較為平整的岩塊上,然後拿了幾串雞翅,雞軟骨, 還有幾條秋刀魚,架在爐子上開始燒烤。
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難得, 可能段家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想像出如下畫面:
他們的公子把風衣脫了, 露出裡面考究平整的秋款襯衫, 袖扣也不松,領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顆, 正目光冷淡,神情嚴肅地拿著個小扇子,朝火塘里送著風。
葉武看著看著就有些入神,又覺得好笑,又覺得還有些可愛。
主要這個人, 自小做什麼都是一股擰勁, 做什麼都認真,永遠是蹙著眉, 抿著嘴唇, 腮幫子有一點點鼓起, 死磕到底的神情。
沒想到這麼大了還這樣。
段少言往烤串上面均勻刷了層油, 又按不同食物,再刷了蜂蜜,甜辣醬、辣椒紅油,又分別灑了孜然或是羅勒干碎末,白芝麻或是海苔碎。
再最後扇旺了火,熱鬧一烤,一批油汪汪,滋滋冒著熱氣和誘人香味的烤翅、烤魚、雞軟骨就出爐了。
烤串的簽子是紅柳木做的,很長,也結實,段少言把它們叉在石縫之間,海風一吹,坐在下風口的葉武頓時飢腸轆轆,肚子咕嚕嚕直叫。
她舔舔嘴唇,挨過去,伸手準備拿一串。
結果指尖還沒碰到簽子呢,就被段少言不客氣地拍了一巴掌:「吃自己烤的去,這是我的。」
葉武:「……」
這個小畜生就真的開始自己吃獨食,四串雞軟骨很快就只剩下一串。
葉武急的快要哭了:「我、我跟你換!」
說著就拿出了一大把烤到焦黑莫辯的烤串,遞到段少言面前。
段少言咬著嘴唇,沉默著安靜了數秒,終於有些忍不住,肩膀抽動,低低笑了起來。
葉武呆呆看著他越笑越明朗,也不知自己又按了他哪裡的開關,眼見著段少言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雖然不知道他是為什麼笑,但就有些被捉弄了的羞恥感。
見她又要生氣,段少言笑著彈了彈她的前額,伸手挑了串最肥美多汁的烤翅,在被吹散的柴木青煙中,笑著說:
&不逗你了,吃吧。」
葉武張嘴欲咬,卻不料撲了個空,於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又把雞翅收回去了的混蛋,一張臉漸漸氣惱地漲紅。
下一秒,就被段少言吻住,青年閒適地靠坐在亂石坡上,一手撐著地面,溫熱的雙唇含住她的唇瓣,溫柔繾綣地親吻了一番,才緩緩鬆開。
&個費。」他輕輕笑道,又用額頭不輕不重,撞了一下葉武的前額,「本店概不賒賬,現在你可以吃了。」
葉武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那雙透亮清澈的眼睛,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這次卻好像不是因為餓。
不知道是不是火生的太熾烈了。
她坐在爐膛邊,忽然覺得整個人,尤其是胸口之下的那個搏動的器官,都跟著被烤的火熱,暖暖的。
但她仍舊模糊地能意識到,火焰就像人生中很多其他的東西,燙心暖胃,令人輕而易舉耽戀,漸漸的,也就會忘了烈火本危險。
她活得久了,見過很多人貪戀溫軟,最後都成了溫水裡頭煮著的青蛙,再也跳不出來。
酒足飯飽,段少言從袋子裡拿了瓶啤酒,遞給葉武,自己則從保溫杯里倒了杯玄米茶,很有些作風老派地慢慢喝了起來。
一時間天高海闊,鷗雁高飛。
兩人各自出了會兒神,葉武忽然扭頭,喊他。
&少言。」
&
她略微想了想,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所有教給嫣然的東西,我都教給你了。」
「……?」雖然並不明白她為何忽出此言,但段少言仍是皺著眉,捧著茶盞,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葉武覺得自己可能表達的委婉了一些,又補充道:「沒有教給段嫣然的東西,都是不重要的,你學了也沒什麼用。」
段少言仍是有些茫然:>
見他還不明白,葉武又用力地說:「我雖然說是你們師父,但你也知道,其實吧,我在段家也就是個高級傭人,啊哈哈,你和嫣然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
「……」段少言都聽得有些頭疼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靠,這麼笨?
葉武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眨巴了兩下,乾脆豁出去了,昂著頭說:「我跟你講,你不要妄圖用美人計來迷惑我,我可沒什麼能再給你的東西,以後是你繼承家業,還是嫣然繼承家業,我半點都左右不了,你、你、你不要想著出賣來賄賂我!」
說完還覺得自己這番話講的特別有氣勢,特別的公正不阿,特別的柳下惠。
看吧,段少言果然被驚住了。
青年漂亮的眸子微微張大,表情又詫異又奇怪,似乎在拼命忍耐著些什麼,但忍了半天,嘴角的弧度還是忍不住有點上揚。
&笑…>
葉武覺得不高興,她這麼誠懇地和段少言攤牌,但他竟然絲毫沒當回事兒?
見她生氣,段少言便斂去了笑痕,支著側臉,似乎很認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後抬起眼皮,無不嚴肅地說:「我在想,你真的覺得我現在這麼做……是在使美人計嗎?」
&葉武一愣。
&是真的覺得我在對你使美人計嗎?」
&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眼前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是真的很好看啊。
&啦是啦。」
只好這麼敷衍地回答他。
&那你覺得我不惜出賣色相,凡事親力親為,圖你什麼呢?」他帶著笑,問她。
&問題。」葉武雙手一拍,「這就是我這幾天百思不得其解的。我想了幾種可能,但覺得都有點不太對。」
&段少言微微揚起眉,似乎對於自己「出賣美色」的目的很感興趣,於是饒有興趣地,「哪幾種可能?你倒是說說看。」
葉武撿起一塊小石頭,搭在面前另一個小石頭上,說:「第一,你可能貪圖我的錢。」
「……」
看了看段少言的臉色,葉武又把這塊小石頭摘掉了,嘆了口氣,嘀嘀咕咕的:「可你比我有錢……」
&段少言的眼神很像在說四個字——虧你知道。
&第二呢,就是貪圖我的奇淫巧術。」葉武說著,又重新疊了塊新的石頭上去,「不過這條也說不通啊,平時看你也不怎麼好學的樣子,滿腦子就是生意生意的,應該也不會。」
&還有呢?」
&有就是希望我在你爸面前替你美言兩句了咯。」葉武嘻嘻哈哈的,笑得很賤,把那塊新跌上去的石頭又踹翻了,晃蕩著赤/裸的腳丫子,「我說的對不對?」
段少言無語半晌,搖了搖頭:「葉武,我說句難聽的。整個家族裡除了你,可能不會有人站在姐姐那邊,你美不美言,對我而言真的沒有那麼重要。」
葉武有點被噎到了。
好吧好吧,他雖然說的是大實話,但就這麼不加修飾赤條條地講出來,她還是會很受打擊啊。
想了想,不由得哀嘆一聲,萎靡不振地翻起眼皮,瞧了那俊美的男人一眼,說道:「那我可真不明白你想要做什麼了,你總不會是出賣美色,慰勞我這個飽經滄桑的枯朽之人,為人民服務,做做慈善吧?」
段少言的眼底卻又忍不住泛起了笑意,忽的抬起手,那修尖的指端在半空微微停了一秒不到,便和氣地戳上了葉武的腦門。
男人輕微的聲音像是嘆息,溫柔又無奈地散落到海藍色的潮汐里。
&你啊。」他的黑色眼睛裡像是有粼粼波光,指尖停在她的額頭,柔和的像是蝴蝶的翅膀。
&瓜。」
&的浪起,拍在了亂石穿空的岸邊,頃刻間碎成白色的泡沫,還有石縫間一脈又一脈苦鹹的水。
到了傍晚,葉武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段少言,為什麼要對她使美人計。
這裡面一定有個驚天大陰謀。
懷抱著驚天大陰謀的那個傢伙翻了好幾個白眼,終於在她整個下午的死纏爛泡之下,說了幾句人話。
&你要知道我想幹什麼對嗎?」
&
段少言盯了她一會兒,惡聲惡氣的:「你聽著,老老實實去按著合約上的內容做,不約炮不嫖/娼不養男寵不泡明星,等時間滿了,通過我的質量檢驗之後,我肯定會告訴你。」
「……」
&有什麼問題嗎?」被煩了一天,耳根子都念軟了的段少言脾氣很差,咬牙切齒的。
葉武肅然點頭:「有的。」
&
&寶買成人情趣用品算不算?」葉武臉皮厚如城牆,槍炮不能穿,「你不讓我碰別的男人,那什麼狗屁審核通過之前,你自己又不肯和我啪啪啪,我是個正常需求的成年人,我有必要享受我的人生愛好。」
段少言的臉都青了,即使此刻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霞光璀璨,萬浪翻紅,他的臉色還是無法遏制的發青,發紫,最後變得比鍋底還黑。
&武,你是不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