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轎輦的那一刻,徐舟野久久都未能回過神。
潛意識裡還是不敢相信他這會真的重生到了大婚當日。
這個時候的容玉安也是和上一世一樣,跟著他進了宮。
不同的是,上一世的容玉安是以定國公府第三子的身份隨行,有專門的馬車隊伍,可謂是風光無限。
而此時的容玉安只能跟在宮人的隊伍里,暗自生著悶氣。
徐舟野斂眸,臉色稍沉。
按照進度,待他走完封后典禮的一切流程後,容玉安就會在洞房花燭夜之時出來攪和。
徐舟野深吸了口氣,以此緩解心中的不安。
他不敢斷定,重來一世,事情的發展是否會和前世一樣……
未知的變數才是他最擔心的。
「少爺,奴婢手裡捧著糕點,要是餓了說一聲。」
清禾的貼心提醒讓徐舟野緊繃的神經得以舒緩,他將修長分明的手輕輕探出,溫聲回道:「拿一塊給我吧。」
一天下去要走好多道程序,多多少少還是得吃點。
清禾將糕點盒子遞了上去,「一塊怎能夠,我聽李嬤嬤說,這封后大典禮俗實在繁雜,一天下來都沒什麼機會可以果腹,少爺還是多吃些吧。」
「也好。」徐舟野接過盒子,心底淌過一股暖流。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清禾都是真心以待,為了他,哪怕是命也豁了出去。
想到清禾前世的下場,徐舟野心中驀然一痛,手中的糕點被用力捏碎。
因為他一人,賠上了好幾條無辜的性命。
實在愚蠢!
「嬤嬤,能否給我備輛馬車,我身子弱,自小錦衣玉食慣了,從未走過這般遠的路,腳酸得厲害,實在是走不動了。」容玉安好聲好氣地懇求,瞥向轎輦的眼神中帶了些許怨恨。
這一路,他徐舟野倒是舒坦得很,前呼後擁,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反倒是他,好歹也是定國公名正言順的義子,竟淪落到要與下人同行一路,絲毫沒有身為主子的尊嚴!
容玉安越想越氣,面上還得裝出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可真是苦了他了。
「怕是要委屈公子好一陣了,您既然執意跟隨,就得做好隨行一路的辛苦。且不說您還不是皇后的親弟弟,即便是親的,也未曾有過大婚當日還跟著兄長去夫家的先例。」
李嬤嬤說話時不緊不慢,沉著有力的語調中儘是陰陽怪氣。
「我……」
容玉安眼神飄忽,「嬤嬤說的是,這點路程不算什麼,大家都能走,我也可以。」說話時臉頰漲得通紅,低著頭不敢直視周圍的人,雙手不自覺地揉搓著衣角,心底對徐舟野的恨意又增了幾分。
什麼皇后?不過是仗著母家的勢力,沒有國公府撐腰,他徐舟野算個什麼東西?哪能輪得到他被陛下青睞?
「玉安若是累了,便找個客棧歇會,後邊再繼續趕路如何?」
隔著紗幔,徐舟野聽了好半晌的戲,這會總算意思意思地開了口。
容玉安緊緊咬著牙關,唇角勉強扯起一個弧度,「謝謝錦哥關心,只要錦哥能順利走完儀式,玉安走再多的路也是值得的。」
徐舟野低聲冷笑。
容玉安每每開口,明面上是處處為他著想,實則是將他置之風口浪尖,借著他的名頭彰顯著自己的無私。
往往這個時候,大多不清楚狀況的人都會體諒容玉安的不易,然後開始指責他徐舟野的不是。
漸漸的,他容玉安美名在外。
而他,便是那惡名遠揚的徐舟野。
「玉安。」徐舟野指節有規律地敲動著,語調十分平靜,「你走的是你自個選的路,無人強迫,亦無人指使,沒苦硬吃,那便是自討苦吃。你可明白?」
忽聞這話,容玉安小臉煞白,不可置信地抬頭審視高坐在轎輦上的人。
如今的徐舟野對他的態度真的是肉眼可見的差勁。
談話間皆是夾槍帶棒。
難不成是發現了什麼?
容玉安正想得出神,正巧撞上徐舟野投過來的目光,下意識地錯開視線,欲蓋彌彰地摸了摸鼻尖,佯裝不解地回道:「玉安愚鈍,聽不懂錦哥在說什麼。」
「是麼?」徐舟野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倒也無妨,往後的路還長,你總會明白的。」
晌午,烈陽當空。
徐舟野一身華服,頭束金玉鳳冠,步履從容地踏上太和殿的台階。
他面色淡然,一步一步地登至頂峰。
大殿中央,楚雲驍龍袍加身,頭戴冕冠,劍眉似刀飛入髮鬢,雙眸狹長而深邃,此刻正慵懶地打量著朝他緩緩走過來的徐舟野。
徐舟野微微躬身,雙手向前作揖,神情莊肅,道:「微臣徐氏,承蒙君恩浩蕩,冊封為后。吾將修德自持,恪盡職守,必當躬先表率,端禮後宮。與君共度,為君分憂。」
「皇后請起。」楚雲驍神色寡淡,抬手將人輕輕扶起,「金冊寶印和中宮箋表都已讓人送去皇后宮中,接下來只需接受百官朝拜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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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聲音帶著冷漠與疏離。
徐舟野平靜地點了點頭,搭上楚雲驍遞過來的手,轉身面對台下眾人,接受百官朝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
萬民朝賀之聲響徹雲霄。
錦繡吉服交疊之下,是十指相扣。
徐舟野神情滯了一瞬。
掌心觸碰的溫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並不是夢。
他不禁將目光移向並肩而立的男人。
與上一世成婚時的不安截然相反,他並沒有感到一絲慌亂與不適。
也許是習慣了上輩子與楚雲驍的相處。
再怎麼說,也有過三年夫妻之實。
若是再怯場,就不該了吧。
徐舟野直勾勾地盯著男人的側臉,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樣。
感受到身邊人熾熱的目光,楚雲驍劍眉微挑,轉頭迎上對方的視線。
兩股視線相撞,徐舟野眸光微動,絲毫不懼帝王威儀,回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楚雲驍神色頓了頓,眼底的詫異轉瞬即逝。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從徐舟野的眼睛裡讀出了「恰似故人歸」的意味。
是夜,鳳鸞宮。
紅燭高照,燈火通明。
徐舟野端坐在榻,呆滯地凝視遠方,思緒飄散在無盡的虛空中。
過往的記憶接踵而至。
前世的他被容玉安陷害,無辜背上了戕害妃嬪的罪名,楚雲驍一怒之下,將他幽禁於此。
很快宮中便傳出皇后失勢的消息。
漸漸的,鳳鸞宮的門檻再無人踏足。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病榻纏身,每日靠著湯藥度日,幾乎大半的時間是躺著的。
這期間,楚雲驍來過幾次。
每次都是看著他喝下湯藥後才離開。
至於交流,基本沒有。
他並不想理楚雲驍。
要是楚雲驍對他多點信任,派人徹查一番,哪會讓他蒙受這不白之冤?
心裡堵著氣,別說是交談,就是見一面他都硌得慌。
後來確實如他所願,楚雲驍很少再去看他。
而自個也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這日子熬下來,終是熬不住。
倒是苦了清禾和蘇明這兩個忠僕,為了他三番五次往太醫院來回奔波……
想到這,徐舟野眼睫微顫,雙眼黯淡無光。
「陛下。」
守夜的宮侍朝著緩緩走過來的帝王福身行禮。
「都下去吧。」
楚雲驍低沉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面無表情地推門而入。
一股淡淡的薰香撲鼻而來。
房中燭火搖曳,紅紗飄動。
楚雲驍不疾不徐地走向床榻,很是自然的挨著徐舟野落座。
徐舟野沒有多餘的反應,淡定地將目光投向他。
在燭光的映襯下,楚雲驍凌厲的眉眼頗有幾分柔和。
「皇后好像很喜歡朕的這張臉?」楚雲驍幽深的眼眸里漾起一絲玩味,抬手捏住他的下頜,與之對視。
「那是因為陛下好看。」徐舟野目光澄亮,目不轉睛地盯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很是符合臣的胃口。」
重來一世,他依然對楚雲驍這張臉拒絕不了。哪怕是上一世他與楚雲驍鬧彆扭,在看到他的容顏時也會氣消了大半。
不過,要是前世做遊魂之時沒看到楚雲驍為他守了一生的陵,以及後邊楚雲驍的真言吐露,漸漸抵消了他之前對楚雲驍不愛他的錯覺,否則再好看的臉,他也不稀罕。
楚雲驍神情微頓,捏著徐舟野下頜的手順勢而上,掌心撫過他的臉頰,眼底的幽光愈加深邃,「你還真是大膽。」
徐舟野聞言,一改往日的矜持,抬手勾住帝王的脖子,揚起的唇角帶著勾人的意味,「還有更大膽的,陛下可要見識一下?」
楚雲驍沒有回應,垂眸直勾勾地看著他,深沉的眸子蘊著潮湧,手指漫不經心地撫過其誘人的唇瓣,然後低下頭,吻了上去。
徐舟野閉著眼,仰頭迎合。
彼此呼吸交纏,熱烈追逐,誰也不讓著誰。
楚雲驍扣著他腦袋的手徐徐滑至其勁瘦的腰間,就當他要進行下一步時,房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錦哥!」
容玉安焦急地沖了進來。
楚雲驍呼吸一滯,眼底的欲色瞬間煙消雲散,冷著臉掃向貿然打斷他好事的人。
只見來人身上只穿了一件裡衣,衣領還被扯了大半,胸前的風光一覽無餘。
見狀,楚雲驍臉色愈加陰沉。
徐舟野內心十分平靜,臉上卻生了幾分擔憂與訝然,「玉安?」
「錦哥,剛剛做噩夢了,我害怕……」容玉安低著頭,瑟縮著身子,表情很是慌張,似乎沒發覺徐舟野旁邊還坐著個人,「你能不能陪我?」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抬頭,可憐兮兮地看向徐舟野,而後轉向一邊,再看到楚雲驍的時候瞳孔震顫了一下,「陛下!」
他連忙撲通跪地,「陛下恕罪,玉安不是有意衝撞,還請陛下原諒玉安的魯莽無知!」
「沒規矩的東西。」
楚雲驍目光寒冷,嗓音低沉冷冽,「誰給你的膽子,擅闖皇后寢宮?」
容玉安心頭一顫,臉色變了變,抬眼求助一旁沉默不語的徐舟野,「錦哥,我真的不是有意衝撞陛下的,求你跟陛下……」
「住口!」
容玉安求饒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楚雲驍冷冷打斷,「你來我去的,真當皇宮是自己家了?」
「陛下……」
容玉安徹底慌了,「是草民無知,求陛下恕罪!」
楚雲驍懶得和他多費口舌,餘光掃過一臉茫然的徐舟野,「你帶的人,你來管教,朕乏了,改日再來看你。」
話罷,起身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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