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的時間偏差讓自己穿越到後現代的地球,一個陌生、殘酷、環境惡劣而蠻荒的地球。
回家的欲望愈來愈強烈,可機會卻越來越渺茫。
靠著冰冷的牆壁,沉重的鐐銬,精神的桎梏壓抑地自己無法喘息。
絕望中,想到了頑皮的兒子、美麗的妻子、慈祥的母親以及逝去的父親,心中無限悲哀。
父親,每個男孩深刻的烙印。
大多數男孩在成長過程中,不知不覺都會以自己的父親作為楷模。
年幼時甚至會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個英雄,庇護著自己長大,而立志要成為父親那般的人,這種思想一直會持續到叛逆期。
叛逆期的男孩會與父親發生爭執,具有獨立思考的男孩會企圖衝破父親給他設定的生活軌跡,不斷反抗父親的意志。
經常會做出一些在父親眼裡覺得是離經叛道的事情,以至於衝突升級。
叛逆期過後,當男孩成為男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事業,而男人也成為了父親。
這時候隨著容貌和父親越來越相近,興趣愛好也逐步靠攏。
更難得的是男子體會到了當年父親的職責,才顯現出與父親的親近感。
馬克癱坐於冰冷的牆角,渾身酸痛,為了舒緩壓抑和絕望,他追憶著自己的父親。
父親是個職業軍人,長期的軍旅生活使得他極少在家。
鑑於職業的因素,他冷靜而富有正義感。
對人和善,唯獨對自己卻是異常嚴厲。
自小頑皮的馬克沒少挨父親的責備,尤其在為人處事上更為嚴格。
雖然父親和祖父一樣同為軍人,文化程度不高使得他們做事簡單粗暴,不過他依然希冀自己的孩子能全面發展。
叛逆的自己直到父親的過世,才略為收斂。
繼承了父輩的血統,也為了探尋父親蹊蹺的死因,考取了軍校並從了軍,走了父親的老路子。
想到這裡,馬克開始讀取威爾遜艦長給的晶片。
鑑於時間倉促,一直都沒空讀取,現在淪為階下囚反而有大把時間,瞬感命運居然如此捉弄人。
父親的經歷宛如電影播放一樣映入眼帘,歷歷在目。
翻尋了許久,都未曾找到關於父親逝世前的記憶,看來有人故意刪除了。
倒是許多父親的知識閱歷令馬克學習了不少,尤其是軍事上的戰術、戰略、格鬥技巧以及對科技的認知諸多方面更為實用。
大量的信息量充斥著大腦,為了使得不被巨大的信息量淹沒而變得精神異常,所以馬克不再讀取記憶。
闔上眼後,心境隨之平淡。
慢慢整理父親種種經歷,轉化為能為自己提供的經驗可依循。
寂靜的監牢冰冷而昏暗,沉悶的氣息中,唯有獨眼老蜥蜴在不停喘息,聲音如陳舊的破風箱般漏氣。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牢門才被打開。
一群凶神惡煞的獄卒再次將馬克羈押。
當命運無法反抗時,只得逆來順受。
一如先前,馬克頭部被黑布袋所蒙住,行走只得隨守衛拉動的鐵鏈,來判斷方向。
跌跌撞撞走了許久,嘈雜的聲音才在耳邊響起。
從旁邊竊竊私語和高呼中揣測,沿途必定有不少圍觀者在談論自己,也不知這些是人類或是類人。
守衛鐵鏈鬆弛,馬克方能停下腳步。
沉重的大門打開聲非常特別,極易分辨。
高大寬闊的台階令馬克踉蹌而行,幾欲跌倒,好在地毯厚重也極為柔軟。
這地方裝潢豪華之極,居然有地毯鋪設,馬克暗忖。
如此行走將近一刻鐘,後背被人猛推一把。
力道之大,差點令馬克跌倒、下跪。
跌跌撞撞搖晃了身形後,努力平衡身軀,使自己站穩。
「嗤!~」
頭罩被猛然扯下,強光刺眼。
新鮮空氣充盈肺部,令馬克為之一震。
待稍稍適應四周環境後,便見到一處寬闊大廳。
大廳兩側站著一行士兵。
眾士兵鎧甲整齊,表情如出一轍,莊嚴肅穆。
刀戟羅列,陰森森泛著冷光。
盡頭則有兩排石凳橫陳。
石凳上端坐著一些身著奇裝異服的蜥蜴老者。
從樣貌來看,應屬於議員或是長老之類的人物。
一個巨大的王座置於梯台中央,俯瞰整個大廳。
王座雕工精湛,鎏金表面另嵌豪華珠寶,輔以貴重金屬裝飾。
遠遠望去,兩側浮雕修飾。
浮雕所展現的內容,則由於距離過遠,而無法辨識。
一身形高大,貌似極其強壯的年輕蜥蜴人深嵌於王座。
巨大蜥蜴人頭帶皇冠,以肘部支撐於靠手。
偌大的手掌托著半邊臉龐,歪目斜視。直愣愣地用褐色的眼珠緊盯著馬克。
身邊圍繞著三個人類女子。
左邊一人,手捧食盤,似在侍奉大蜥蜴以精緻的食物。
右邊一人,則緊貼於大蜥蜴身側,手中羽扇輕擺,柔風輕送,唯恐力大後將人吹跑一般。
中間之人,側躺於大蜥蜴懷中,似在極力侍奉食物。
較遠處則站立一身著華服,體態纖瘦,四肢細長的蜥蜴人。
此人華服絢麗,珠寶滿嵌。即便馬克所見甚廣,也玲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
與眾多蜥蜴人迥異的是,它那細長的眼珠不斷瞟視於自己,眼珠骨碌碌直轉。
見囚犯並不跪下,獄卒心生怒意,趨步上前。
猛然間,朝腿肚猛踢一腳,欲逼其就範。
在它沉重連擊之下,馬克疏於防備,打了個趔趄,幾欲跌倒。
疼痛如火燎般劇烈,直刺腦勺。
此等暴行,令馬克怒目相對。
任憑欺凌,堅持不跪!
發覺效果不佳,獄卒揮動鐵棍,朝後背猛力砸下。
可惜這囚犯已有防備,側身避過。
躲開攻擊後,獄卒失重,踉蹌跌倒。
那獄卒一擊未中,面如醬紫,咬牙切齒,欲將痛下殺手。
「放肆!」
一聲呵斥,獄卒如皮球泄氣,垂手退縮於一側。
「大膽奴隸!見到國王還不下跪?」
纖瘦蜥蜴人呵退獄卒,小眼緊眯,扯著嗓子,以陰陽怪氣的口吻說道。
「哼!」對纖瘦蜥蜴人的呵斥,馬克報以嗤之以鼻。
昂首闊胸,朗聲而道:「若要贏得他人尊重,首先懂得尊重他人。」
「國王?奴隸?你們將人當成奴隸,我又怎會承認你是國王?」馬克輕哼。
「你,你……」
纖瘦蜥蜴人一時語塞,眼珠轉動,稍作停頓。
思索對方說話的邏輯後,指著眼前這狂妄囚犯,叫囂道:「人類生來就是弱者、是奴隸,若不是奴隸不是弱者為什麼還要依附於我們,心甘情願被我們奴役?」
在它說話過程中,大蜥蜴將手伸入侍女懷中,大肆撫摸,眼睛依舊緊盯著堂下的「奴隸」。
如此不堪入目的醜陋行徑,令馬克如吞蛞蝓,噁心之極。
大蜥蜴以侮辱人類女子的方式接見馬克,是對他奴隸身份的無盡挑釁!
「你看看,被我們凌辱,還在享受。這不是心甘情願是什麼?」纖瘦蜥蜴人見狀,桀桀而笑,以勝利者姿態嘲諷著馬克。唯有大蜥蜴並不動容。
馬克無力制止這骯髒羞辱的場景,斜眼輕瞥大蜥蜴,厲聲呵斥道:「若無人類,何來寡廉鮮恥的你們?強敵外侮,內亂不止,爾等充其量是欺軟怕硬之輩,更何況株連同根?人類如同手足姐妹,你卻在朝堂之上公然侮辱自己姐妹?此等方式,居心何存?」
言辭犀利,句句入木,像一把刀子在眾人心頭剜割。
激得在場的長老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大蜥蜴身軀一震,推開侍女,猛然站立,似對馬克的呵斥惱怒之極。
侍衛中數人立現,斧鉞加持,長矛直抵要害。
只需大蜥蜴手指微彈,守衛們毫不猶豫洞穿馬克胸口,血濺三步立斃!
纖瘦蜥蜴人見狀,趁機痛打落水狗:「臭奴隸,找死!」
在它示意下,更多的侍衛加入行列。
刀劍抵住脖頸,血漬沿刃口,緩緩滲出。侍衛們紛紛瞻望,等候最終指示。
馬克默默閉上眼睛,引頸長嘆……
一陣死寂後,大蜥蜴巍巍地坐了回去,深陷於王座之中,揮手示意侍女退開。
三個侍女覺得場景難堪,手掩關鍵部位,驚慌失措地飛離而去。
或許自己的言辭起了效果,馬克心中暗忖:
蜥蜴王智商不低,本欲藉此羞辱於我,未曾想弄巧成拙。
惱怒之餘尚能自我克制,也算是非常人所能及。
只是蜥蜴王自始自終,一言不發,目光卻從未離開過自己身軀,臉色陰晴不定,心思難以揣摩,不如相機行事。
良久,它總算開口,聲音渾厚沉重而緩和,無不透露著它軀體的碩壯。
「外來人,你不並屬於堪薩斯。為此,我也不和你計較這些瑣事。然而你的性命緊攥在我的手中,只需我揮揮手,你的人頭就要落地,難道你不怕嗎?」
見它態度略微好轉,馬克自然謙讓三分。
對於它言辭鬆動,繼而發揚打蛇隨棍而上的做法。
「陛下。對於歷盡生死的我來說,或生或死,已微不足道。雖然你欺凌人類,同時也在抵禦外敵,從某種理論上說確實有功勞的。」
馬克稍作停頓,餘光一掃眾人,發覺譁然一片。
蜥蜴王一改坐姿,擺正身軀,端坐於王座中,聆聽著。
「我無權質問你的權威,卻質疑你的方式。」馬克朗聲。
聽聞此言,蜥蜴王面色微慍,摩挲著下頜,似在遮掩窘態。
「不錯,我們人類雖然依附於你們,苟延殘喘至今。不曾在正面戰場流血犧牲,但同樣為你們提供物資軍械。你視同生命當成草芥,其實就在削弱自身力量。」
「放肆!你這無恥之徒!」
馬克的說辭立刻招徠一陣騷動,長老群中立馬躥出一干人反駁觀點。
更有甚者跳出來指著馬克的鼻子,當面責問道:「臭奴隸!對於你的放肆和無知,陛下已寬容之至,不要以為陛下的仁慈便成就了你的狂妄。」
「人類自始自終都是低賤卑微的,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類這劣勢品種最終將被無情淘汰。」
「以你們微弱的力量根本無法抗衡機械軍團的打擊,只能蜷縮在我們保護傘下生存。沒有我們浴血奮戰,你們死的連渣都不剩!」
馬克閉目搖頭,不想與它們辯論孰優孰劣,孰強孰弱,孰是孰非。
力求把重心轉移到如何與機械軍團抗爭的論點上來,想必這個論點會更為有趣、更能吸引蜥蜴王的注意。
於是清了清嗓子,明眸流轉,繼而說道:「誠然,人類確實有眾多弱點。自私、貪婪、懶惰、欺詐、狡猾……」
「同時人類也有許多優點。無私、勤勞、善良、正直……」
「這些個性並非絕對化,而是可以相互轉化。」
「人類創造了機器人,並把它發展到極致,甚至某些方面優異於人類本身,如同你們一樣。」
「不可否認機械軍團和你們雙方都是強大的,倘若失去人類技術的持續支撐和研發,你們都會停滯不前,從而不再發展。」
聲音不大,絕對是高亢有力。
為了使自己聽的更加清楚,蜥蜴王示意眾蜥蜴人安靜下來。
馬克見狀,昂胸而道:「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都不會以完美無瑕方式展現。人類也是,機器人也是,你們也是。」
言罷,對於纖瘦蜥蜴人投以不值一哂。
「萬物皆有優缺點。若是單從優點做比較,分不出孰優孰劣,如此的爭執永無止境,毫無意義可言。」馬克微微轉向蜥蜴王。
「要擅長發掘自身的優勢和缺點、他人的優勢和缺點,利用自己的優勢去打敗別人的缺點,如此以來才能戰勝他人。譬如打敗機械軍團。」
說到此處,馬克不再環視四周,微微躬身。
「陛下!你現在統治下的人類雖不及製造出機器人與製造你們的那些科學家聰明,但凡事不是絕對的。唯有相互團結,才有徹底打敗機械軍團的可能。」
對於這囚犯模稜兩可的說辭,某些蜥蜴長老聽在耳中如天馬行空般不切實際,又若如鯁在喉吞吐不得。
大殿之上,更多蜥蜴長老跳呵斥:「謬論!歪理邪說!把這暴徒拉出去處死!」
人頭涌動,斥責聲不絕於耳。
某些長老怒不可遏,拾起桌上食物,劈手擲來。
為了穩住混亂局勢,蜥蜴王示意守衛將人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