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欣然,稍許,目光落向下方的戰場,兩方對陣,喊殺震天,血流成河,岜叢部已盡顯潰敗之勢,數百衝鋒在最前線的兵士更是不曾抵抗便掉轉方向,一路橫衝直撞,潰逃而去。姥怓一面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不許退,置之死地而後生,一面揮舞著長劍砍殺了幾個帶頭逃竄的將領。只是大勢已去,再無回天之力,兵士們丟盔棄甲,爭前恐後地逃命,自相踐踏,踩死踩傷著不計其數。仡削完且命人放開了一道口子,潰退之敵紛紛通過這道口子,逃了去。
南宮傲大怒:「明明可以全殲,為何要放他們一條生路。」
風平眼中晦暗不明,嘆了聲,悠悠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納蘭雪亦附和道:「同室操戈,死的都是苗人。仡削完且懂得這個道理,確實難能可貴。」
南宮傲心中認可,嘴上卻不肯服輸,道:「只是你不殺別人,別人早晚有一天會來殺你。又該如何?」
梅煙雨癟嘴道:「殺,殺。就知道殺殺。你就不能學學阮師兄,風師弟他們,多動動腦子。」
「你,你--------」
「我,我怎麼啦。」南宮傲高昂著頭,直直看向梅煙雨。
梅煙雨眉頭緊蹙,無語道:「懶得說你,好自為之吧。」
眾人言語間,下方戰事已近尾聲,一部分人開始清理戰場,丟棄的刀、槍、劍、戈被人收攏堆到一處,受傷的人被攙扶著送到臨時搭建的草棚作簡單地清理與包紮。仡削完且右手輕搭著斜掛在腰間的長劍,意氣風發地走了過來。
「族長大人,屬下幸不辱命。」仡削完且施完禮,直起身來,微低著頭道。
族長大笑著走上前,重重地按住他的雙肩,激動得熱淚盈眶:「你果然沒讓我失望。你是我苗人未來的希望。」
「族長大人言重了,屬下只是略盡綿薄之力。」
「好,好,勝而不驕。」
這時,巴卡部的大祭司與巴由領著眾長老正趕了過來,仡削完且退到族長身後,風平等人也只是略略點了點頭,便找了個藉口離開。
風平等人開始穿行在人群中,納蘭雪、心若、梅煙雨幫著眾人安頓受傷的族人,阮傑與吳星暉、姚瀲四處採集一些草藥,風平、黃想、南宮傲協助能工巧匠的苗人們一起修葺破損的房屋,雖是笨手笨腳,但力氣還是有的,幫著砍樹,運木著實是好手。苗人們雖失去了親人,家園損毀殆盡,哭過、恨過、迷失過,擦乾淚水,掩埋了親人的屍骨,依舊懷了份希望,堅強地奔忙著,相互幫持著,重建家園。
巴卡部是一個勢力薄弱,人口相對其它部眾較為稀少的部落,這些人都是最樸實的平民,他們單純,頑強,善良,不曾受過邪毒的侵蝕,因為戰禍不得不逃離、避難,在此地安家落戶,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想不到幾百年來,仍是不能倖免,戰禍隔三差五頻頻爆發,巴卡部屢受牽連,只得在戰火的夾縫中頑強地抵禦外敵,艱難地生活著。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猩紅的大地上,舒緩的晚風輕輕地撫摸著傷痕累累的巴卡部落,仡削完且帶領的禾枷部兵士們已翻過了一座山頭,遠遠再看不清身影。風平、阮傑等人經過一番商議後,留了下來,幫助巴卡部重建家園。
深夜人靜,忙碌一陣過後,玄虛門眾人聚到了一起。南宮傲燃起了篝火,九人圍坐在火堆邊,架起了樹枝,烤著些深山裡打來的野味。油脂滴落進火里,發出「哧哧」聲響,火苗迅即往上竄了竄。黃想抹了抹溢出嘴角的口水,忍不住,急伸過手去便要去拿其中一隻最肥美的野兔,卻不想燙了個正著,嚎叫了聲,一邊對著燙傷的手吹氣,一邊指著木架上的野兔:「燙,燙死我了。」
納蘭雪心中鄙夷,揶揄道:「也就是主動了這回,想不到還英勇負傷了。」
「你是何意?我似乎未曾得罪過納蘭師妹吧?」黃想陰沉著臉,故意放慢著說話的語速,字字透著森森寒意。
「你處處與風師弟為難,便是得罪了我。」
黃想臉色稍緩:「人都言你喜歡風師弟,如今處處袒護,看來傳言不假,只是------------」
風平臉色已十分難看,阮傑忙截住黃想的話,道:「這野兔真是香啊,黃師弟想吃哪只?為兄為你取來。」
吳星暉也來作和事佬,勸了勸,又不時朝二人使了使眼色。一場紛爭這才徹底平息。野兔等野味的肉香勾起了眾人食慾,見有人直接動手,抓了只,大口撕咬起來。誰還顧得體面,紛紛動手,至於吃相有多麼不堪入目,怕是沒人顧及得了了,飽餐一頓後,困意又涌了上來,隨意閒聊了幾句,匆匆告別,各自睡去。
岜叢部,昏暗的屋子內,燭火搖曳不定,慘黃的光亮下,姥怓盤曲的身形印在了簾幕上。屋外戰戰兢兢地站立了一排人,無不怯懦地曲著身子,異常恐慌地留意著屋內的一舉一動。適才,已有五人被叫了進去,隨即傳來的是接連五聲,毫不間斷的悽厲慘叫,隔著薄薄的簾幕,他們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濕熱、嗆鼻。
靜,可怕的靜,這輩子,他們沒這麼怕過。那怕是死在敵軍刀下,也是不錯的選擇。等待死亡,很多時候比死亡還來得可怕。
「進來幾個人。」終於,姥怓冷冷喝了聲。
人群一陣騷動,只是誰都不肯進去,怯懦地推讓著,言語出奇的客氣與友善。
「這位兄弟,仙娘大人向來器重你。這等好事,你就別推讓了,去吧。」
「是啊,是啊,快去吧。」人們開始附和,這人當然不肯,推了推身旁一位年輕的男子,道:「我年紀大了,幹不成什麼事,你年輕些,你去吧。仙娘大人需要你。」
「我資歷不夠,恐怕會做錯事,惹仙娘大人不高興。還是您去吧。」這人推了下身前的一位中年女子。眾人又開始附和,總之各種甜言蜜語,這輩子用在枕邊糊弄自家婆娘的話都巧妙地用上了。
「還不快進來,把這幾個死人抬出去。」姥怓怒喝了聲。
眾人總算鬆了口氣,擦掉額頭的冷汗,紛紛往屋裡撲去。這會兒,誰都不謙讓了。不時還暗暗使下腳絆,偷偷推拉著,陰倒幾人,上去就是一頓猛踩。先前說自己年歲大的老傢伙,仿佛戰神附體,年輕了好幾十歲,異常的矯健、勇猛,一路左躲右閃,生拉硬拽,殺出重圍,匍匐到了姥怓腳下。薑還是老的辣啊,這幫乳臭未乾的小子想跟我爭,沒門。他得意的偷笑著,抱起一具屍身拖拽著往屋外走去。
心中暗暗碎念:「兄弟,同人不同命。是你的死挽救了我,謝了。誰都不要怪,好好投胎去,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別再做孬種。」
這幾人被匆匆拖走後,姥怓似乎也消了氣,打發這幫人散去。靜靜地立在窗前,深邃的目光空洞而迷茫。
默立許久,她終於回過神來,深嘆一口氣,掀開簾幕走了出去,穿過木廊,一路急行,過往的衛士們不時地避讓著,恭敬地低著頭:「仙娘大人。」
她顧不上理會,默然走過,直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她停下身來,四下看了看,單手結出奇詭的手印,口中默念了幾聲,緊閉的老式院門低低**了聲,緩緩開啟。她猶豫了會兒,踏步走了進去。
心緊了緊,手心已沁出冷汗。許多破碎的記憶仿佛復活了般,在腦中拼湊著,慢慢完整。直到最後一片碎片鑲嵌了進去,她已入了暗門,走進了密室。
「你來了。」密室的深處,一個嘶啞而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
「睡不著,四處走走。」她故作鎮定,雲淡風輕道。
「你似乎心情不太好?」那人試著問。
她點了點頭,道:「這世上怕是只有你最懂我心了。實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