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潼為著慧哥兒入宮讀書的事往皇后那兒呈了表,明蓁倒是即刻就回了,宮人們也知顏家幾個姐妹皇后娘娘是很看重的,有東西送上來,必先挑出來遞到皇后跟前。
明潼要進宮去自然帶著慧哥兒,鄭夫人倒是想一併跟上,明潼也只笑一笑:「倒沒把母親的名字報上去,便到了宮門口,也進不去的。」
鄭夫人又是一場氣,可她再氣也無用,這會兒宮裡半個妃子也無,不論在不在冊的,連幸過的宮人也數不出來,沒有妃子跟皇后行大禮,命婦也得入宮的,只明蓁懷了胎,這些先都免了,無事也沒人去擾著她,除非上表,還得看皇后見不見。
她臉上的事兒藏不住,楊惜惜見她面上不好看,端了湯盅兒親自送過去:「老夫人喝湯罷,秋梨燉的湯水,潤燥的。」
鄭夫人上下掃她一眼,見著她全沒好聲氣:「擱著罷,說了這些個再不必你動手,要是傷著肚裡的孩子可怎辦?」
楊惜惜在上笑意不變,垂了頭絞著衣帶子:「總是我的一點心意。」對著鄭夫人,她抱的就是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主意,憑她怎麼作踐,只端了一張笑臉,天長日久總有那的那一天。
鄭夫人卻看不得她這個模樣,她的性子自來欺人軟怕人硬,明潼她越發不敢惹,當場叫她沒臉了,她只得咬牙認下來,可待楊惜惜她卻沒甚好怕的,撣了衣裳:「你趕緊回屋裡去,身子就要沉了,還幹這些下人的事作甚,保重著孩子要緊。」
轉了臉兒又吩咐廚房給她燉湯,讓丫頭盯著她,把那一隻白花花的蹄子吃下去,連湯里的黃豆都讓她吃盡了。
楊惜惜哪裡吃得下去,倒是想叫丫頭替她吃,可這兒的人都是鄭夫人派給她的,為著怕明潼伸手害了她的胎,俱是鄭夫人用得上的,哪一個敢替她吃,直通通盯住她,她一讓就趕緊推:「這是給姑娘吃的,哪裡是我們能碰的東西。」
一碗好好的湯水,看犯人似的看著她吃,連湯帶肉全要吃個乾淨,才吃進去肚皮還漲著,就又有新的送了來。
吃完了又不叫她動,連院子裡頭串門的都不成,她是單門獨院,聽見外頭熱鬧,卻出不去,嬤嬤丫頭看牢了她,明里雖不說,暗裡卻悄摸告訴她,老夫人是為著她好,她肚裡這孩子保不保得住還是另說呢。
楊惜惜只得在屋裡頭關著,見天的吃,胖起來還有甚個身段,連鄭衍都少往她這裡來,看著她跟個發麵饅頭似的胖起來,還不如竹桃兒。
鄭衍先還敷衍她一回,等她胖了這麼一大圈,越發不往小院裡頭來,鄭夫人這回知道兒子是見一個丟一個的,乾脆替他把黃鶯巷子裡的小百靈買進家來,鄭衍還不十分樂意,他根本不願意回家,想的就是在外頭怎麼逍遙。
楊惜惜回了屋子還沒坐定就又送了湯來,她吃了一口就乾嘔起來,嬤嬤見她吐,笑一聲:「這是害口了,不妨事的,吐了再吃就是。」
楊惜惜是有苦說不出,連鄭衍的面都見不著了,還跟誰訴辛苦去,又想請她母親進來,鄭夫人怎麼會肯,她進得鄭家還沒一個月就後悔了,早知道還不如在外頭自在。
明潼坐在車上,含了個枇杷糖,喉嚨口直發毛,癢的想咳嗽又給忍住了,這番進宮,得趕緊把慧哥兒讀書的事情定下,她一手撐了頭,歪在枕頭上,小篆見了就問:「太太可是乏了?」
伸手替她揉了揉肩,明潼沖她點點頭,心裡又想起吳盟來,等旨意下來,他若還來,這一回必得同他說明白了,叫他自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
進得宮牆,前頭迎的太監宮人一個個都彎了腰,明潼按品妝扮,一路牽了慧哥兒行到坤寧宮,摸了個紅封給前頭引路的小祿子,如今已經是秦公公的。
&麼敢收夫人的,這都是該當的。」秦公公客客氣氣,明潼自然不能真跟他客氣,伸手推給他:「公公說的哪裡話,往後常來常往,還要勞公公費心。」
秦公公這才收了,送到了宮室門口,告訴她太子正在前頭讀書,明潼提了裙子進去,明蓁正等著她,身上換了寬鬆宮裝,頭上也簡單的挽了頭髮,只斜插了一枝金牡丹,當中的花心是火燒紅寶嵌的,裙子後擺長長拖到地上,她側了頭轉過來衝著明潼笑,自有一番雍容。
明潼帶著慧哥兒全了禮,隔得遠遠的坐了,明蓁奇一聲,還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跟我還生份起來,趕緊到我邊上來坐。」
明潼便笑:「不是同大姐姐生份,實是我這兩日犯秋咳,不好往你跟前坐的。」明蓁聽了趕緊叫左右往廚房要梨水去,又吩咐了太醫院,叫院正去替她看一回。
招手叫了慧哥兒:「到我這兒來,看看,又高了些。」慧哥兒同她常見,倒不怵,明蓁一叫就邁了腿過去,明蓁伸手要抱他,慧哥兒去看著明蓁的肚皮,瞪大了眼睛伸手碰上去。
兩個還沒說上幾句話,阿霽進來了,她頭上戴得金玉冠兒,身上披了一身銷金紅羅衣,鞋子的響鈴兒半點不動,連金玉冠上的綴的花葉片都不發聲響,儀態學了個十足。
進來先跟明蓁行禮,明潼立起來等在一邊,到要同阿霽行禮的時候,她這才趕過來扶了她一把:「姨母真是,可不能多禮。」
這就是原先常來往的好處,阿霽看顏家些人都很親近,跟明漪尤其如此,兩個年歲本就相仿,在一處玩耍也不分什麼尊卑,還只當是在家中,聖人又極寵愛她,她在宮裡樣樣高興,到了要挑駙馬的年紀了,也還這麼無憂無慮,看著倒比明漪還小些。
明蓁招手叫她過去,阿霽蹦跳著上去,伸手先摸了母親的肚皮,肚裡這個已然會動了,阿霽一伸手,就在裡頭踢她一下,阿霽歡喜的不得了:「又動啦。」
慧哥兒也學著她的樣子:「又動啦。」阿霽一把把他抱起來,點點他的鼻子,慧哥兒「吧噠」一聲香在她臉上。
明潼也跟著笑,這一胎,只怕自上到下都盼著是個兒子,梅氏都不知在家燒了多少香去,家裡那個佛堂里擺滿了菩薩,哪個菩薩跟前求的都是一件事,便是叫明蓁這一胎再生個兒子下來,往後不論進不進新人,後位總是穩當了的了。
阿霽玩了一圈又要回去,她自有課上,出來這會兒便是休息的,還約定了要叫明漪進來陪她玩耍,明蓁一一答應了她,等她出去才搖頭:「叫慣壞了,甚都由著性子來,換一個人來陪她,我還放心呢。」
紀氏教養出來的姑娘,明蓁自然放心,她也吃了一盅梨子水,明潼吃了兩瓣梨道:「我也不同姐姐繞彎子,前頭聽著信兒,說是聖人想給太子尋兩個伴讀,我們慧哥兒的年紀,姐姐且看看合適
不合適。」
明蓁笑了:「原是這事兒,你還特意跑一回,我原來就把慧哥兒算在裡頭了,五六個人總要湊齊的,只京里合適的人家少,等明歲開了年,就叫這幾個進宮來。」鄭家有兩個妾懷了身子的事,
明蓁也聽梅氏說了,這個妹妹過得不如意,到底願意幫扶她一把,何況叫別個陪著兒子,她也不放心。
明潼替慧哥兒謝過,明蓁又問了些絲坊的事,話沒說上兩句,前頭已經送了好些東西來,聖人身邊跟著著的大太監,一日要往皇后這兒跑個三五趟,過不多時,明蓁又困起來,明潼乾脆告辭出去,就在門邊,還差點兒碰上了聖人。
她垂了頭拉了慧哥兒,聖人也沒停的意思,兩邊各自知道,只不說破,等進去了一問,原是為著慧哥兒讀書的事,他這才哧了一聲:「鄭衍這麼個百般無用的,倒有人替他操心。」
他也知道依著顏連章的性子當日不嫁,不過又落一個上輩子的下場,沉吟半晌說道:「按理榮王也該來,只他到底年歲大了,給他派個師傅過去罷。」
榮王就是廢太子的兒子,此時讀書已經晚了些,不獨要給師傅,還得給說定娘子,再有兩年,宮裡不選秀也得選秀了。
明蓁輕笑:「聽你的就是,我只怕晗哥兒的身子,受不住。」兒子多病,如今也不過上一課就要回來歇著,補藥自來不曾斷過,都是圓妙觀里的張仙人替他看診,身子倒是好上些,可要真箇全好起來,卻得去觀里修道。
也就是張老仙人才敢說這話,都已經封了太子了,怎麼能夠送出去修這個,先帝那會兒修丹煉藥,再來一個修道的太子,大臣們還不死諫。
這事兒沒成,張老仙人便搖頭嘆息,聖人對他是半信半不信,也不在意,明蓁心裡卻有些疙瘩,特意問他一回,他便道:「縱不能修道,看些老莊總沒錯處。」
這可老莊學說早就不認是正統,張口孔閉口孟,哪裡說得老莊,只得壓下去,等他再大些再提這些。
明潼回了鄭家,還沒坐下吃口茶,西院就來報說楊姑娘吐了,要請大夫看,明潼冷笑一聲,把那報信的丫頭看一回:「該怎麼罰怎麼罰去,這樣沒規矩的下人,哪個送上來的,一道連座。」
婆子堵了她的嘴拖下去,鄭夫人聽見說丫頭叫人送到管事姑姑那兒開板子,連著娘老子一道攆出府去,臉盤都青了。
她一拍案就要去理論,還沒走到東院,就聽說宮裡除了派了太醫來,連著皇后娘娘身邊的秦公公也來了,鄭夫人腳步一頓,那火氣怎麼也發不出來了。
明潼才打宮裡來,皇后跟著就派了太醫院的院正過來替她瞧病,又有各樣藥材賞下來,她的意思,是想趁著院正在,摸一摸鄭家的孫子好不好,哪知道叫明潼這樣打臉。
等到傍晚,宮裡又賞了菜出來,野鴨桃仁丁,三鮮龍鳳球,兩樣大菜加四個點心,這一賞,鄭夫人越發不敢惹她,只心裡這團火怎麼也壓不住。
一天忍不得兩樁氣,乾脆叫人把鄭衍叫回來,預備著好一通的哭訴,可鄭衍根本沒回來,宿在了小百靈那兒,鄭夫人氣苦,越發看重楊惜惜肚裡這一胎,又叫廚房給她上好的,燕窩翅子都吃起來了,竹桃兒那裡反倒不管,那是明潼給的人,生下來也不會跟自家親。
明潼辦了事,又吃了院正給看的藥,確是覺著胸口舒坦了些,她知道今兒夜裡吳盟要來,索性等著他,到了下半夜,吳盟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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