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閒一哂。笑話,恐怕他早就打好了算盤!
南贍部洲中部的仙宗多半被聖域所吞噬,又因會盟即將舉辦之故,廣成宮駐地守衛森嚴,連蒼蠅都放不進來一個,所以這一路走去再無波瀾,駁獸大車很順利地抵達了廣成宮虎嘯峰。
在這裡也有必要交代一句,自三百年前廣成宮敗於隱流以後,就將主殿重新建在了虎嘯峰上。說起來廣成宮兩大神峰被廢,都和寧小閒脫不了干係。廣成宮舉辦大典,玉笏峰毀在陰九幽和白虎脫困之時,要沒有寧小閒,這倆貨說不定到現在還被鎮在玉笏峰里;至於廣成宮主峰,直接毀於巴蛇與屍陀舍的較量當中,所以廣成宮最後重新選擇虎嘯峰作為主峰,一直到它覆滅為止。
廣成宮選定虎嘯峰自有道理,山腰以上雄奇險峻,山腰以下蒼林莽莽,這會兒又到秋季,昂揚的銀杏、多情的桂花給山脈披上了金裝,山尖尖兒上卻赤紅如火,唯見楓葉婆挲。
三百年的添磚加瓦,令虎嘯峰上的廣成宮主殿也建得泱泱氣派,哪知現在卻便宜了蠻人。寧小閒隨皇甫銘走入主殿之前,還能望見路上的巨木屢現折毀,大略是在廣成宮最後的激戰中遭了殃。然而過去了數百個日子,老樹也重新長出了新枝新葉,寧小閒甚至在一大塊木樁上望見了樁心裡長出來的嫩芽。也許再過不久,它又會煥出新生,長成另一株小樹。
生命從來如此頑強,總會在絕境中找到出路。
沉寂許久的虎嘯峰再次被打扮得美輪美奐,眼前華燈熠熠,將大殿照得亮如白晝。
門口的侍從高唱一聲:「神王、玄天娘娘到——」
殿內已經站著許多人,聞聲齊刷刷將目光投向了這裡。
皇甫銘說得沒錯,這裡的確有很多老面孔,她目光一轉就望見了陰生涯、陰生淵、唐努爾等幾大神境,還有陰素霓姐妹——她們果然也來了。讓她有些意外的是,這裡居然也有數十名仙宗首領出現,這些人,原來都曾立在戰盟舉辦的大會當中。
不消說,他們的宗派已經投降了蠻人,才能在這裡占據一席之地。
此時此境,當真稱得上人是而物非了。
她這裡放眼全場,別人何嘗不也觀察著她?這幾年玄天娘娘在蠻人世界聲名鵲起,但往往是和神王綁定在一起的。蠻人也不講究修仙者清心寡欲積口德那一套,也不知道多少人津津樂道於她和巴蛇、神王兩大神境之間的三角緋聞,這回好不容易能遇上正主兒,誰不想瞪大了眼瞧個仔細?
這一瞧,多數人卻覺失望已極。倒不是玄天娘娘生得不好看,而是誰也看不著——
她臉上覆著一個精巧的面具,純以赤金製成,擋去了上半面部,只露出兩隻眼睛和一張嘴。面具上又多半是施了術法,誰的神念也掃之不透。
她今日青絲高挽,烏黑透亮,只插一支鳳凰雙颭金步搖。身上只一襲嵌了金絲的火紅長袍,外頭罩著的卻是純黑禙子。除此外,再沒有一點多餘裝飾,與殿中打扮得人比花嬌的各色貴女相比,更顯單純。可是不知怎地,再配上精巧的黃金面具,居然生出一種觸目驚心的冶艷高華,反讓人更想一探究竟了。
其實寧小閒此舉倒不突兀。蠻人世界大略從年前開始流行女子覆假面赴宴,這本是沙度烈西部的習俗,原本這些地方風沙很大,天氣又熱,成天戴著斗笠很不方便,於是當地發明了全遮和半遮的面具,不過在嘴部和眼部是一定要開孔的。哪年這習俗誕生千百年後,反在南贍部洲上流行起來,並且只用了大半年時間,面具的花樣就翻出了天,要多精巧都有。
不過多數女子只覆面三分之一,材料也趨於透明可視,只是跟個風尚罷了,還能有些朦朧之美。在場就有不少蠻女佩戴,可是像寧小閒遮得這樣嚴實的,倒真是少見。
因為乃姐之故,陰素裳對她向來沒甚好感,這時就譏諷道:「百聞不如一見,也只能作藏頭露尾之輩。」她今日衣飾不艷,但面龐顯然經過精心修飾,看起來順眼許多,不復先前怪惡。
陰素霓卻搖了搖頭:「觀其眼唇頸手,走不脫也是個美人。」三年前的除夕夜,她在神山參加大典,卻沒見著寧小閒,始終有些遺憾,今日竟也不能如願麼?
邊上卻有人笑道:「好侄兒,美人和尤物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
這聲音耳熟得很,兩女不須回頭就知道接話的是誰了:族叔陰生淵。
話意淺顯,陰素裳不悅道:「你是說,姐姐不如她?」她們的父親陰生涯雖和這傢伙誓不兩立,但在眼下群英薈萃的公眾場合里,大家也不需撕破臉,徒惹別國笑話。
陰生淵笑道:「大侄女還未嫁人,自然不解個中風情。她是礫中金,我聖族的女子可不會有。」
這就更淺白了,陰素霓雙頰生暈,陰素裳卻輕啐一口:「也不過就會床上討巧男人!」
陰生淵卻搖了搖頭:「錯了,神王至今還未得手。」
陰生霓好奇道:「就算他和巴蛇定下了協議,脅迫不得,你怎知寧小閒就沒有……」只說了不能強迫,兩廂情願那是另算。
陰生淵不動聲色地伸手一指:「你看她落後神王三尺以上,乃是刻意保持了距離。男女之間若是有私,神王在這等場合就不會放任她這般,才好羞辱巴蛇。」
兩女仔細看去,果真如此,玄天娘娘舉步而行,看似走得漫不經心,離前頭的神王卻始終有段距離的。陰素霓心裡這才好受了些,再多看兩眼,忽然道:「她今日這般裝束,也是為了區別於我等。」
女子觀察的角度畢竟與男人不同。蠻族進入南贍部洲以來,受本地物華天寶影響,服飾上一改天外世界的黯沉為絢麗,連款式都增添許多變化,越發往華美方向靠攏。寧小閒卻作女修打扮,色彩單純而又濃烈,顯然是要自立於在場的蠻人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