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的閃瞬間,就在兩人的身形即將徹底的交錯而過的閃瞬間,楚維陽驚鴻一瞥似的回顧而去。
霎時間,楚維陽入目所見的,是謝姜同樣稍顯的紊亂的修為氣機。
是的,紊亂!
不同於楚維陽這裡,雖然氣機始終處於變化之中,但是仔細感應去的時候,隨著琅霄峰豐沛元氣的灌涌,楚維陽通身法力的暴漲,教楚維陽的修為氣息是穩步增長著的,而且只見增長,未見分毫的衰頹。
可是謝姜卻不同,她的臉色在一剎間,像是隨著氣機的陡然凋敝而變得煞白起來;復又隨著氣機的陡然狂涌而欲要漲紅了臉。
一息間,楚維陽親眼見證了謝姜氣機高漲與衰頹的全數變化。
如果說楚維陽的氣息變化是教他在巔峰一戰之中暴露出了一絲縷的不諧,那麼謝姜的氣息變化本身,便是教她在這一刻徹底跌落了本該屬於巔峰意蘊的圓融無漏!
任是誰想也能夠想明白,不論其他,只短暫瞬間自身的氣機先是瘋狂衰頹繼而瘋狂涌動,對於修士的道軀而言,都是一種極難承受的負累。
三元震動,不論是精、氣、神哪一點上紕漏,影響的都是整個人的完整狀態。
可是,為甚麼會這樣?
自己也渾沒再施展毒道法力。
緣何會是這樣?
就在楚維陽皺著眉頭仍舊兀自思量著的時候,玉石法壇之外,靳觀的身形陡然間越眾而出,他仔細感應著那洶湧風暴之中的劍氣變化,很快便像是想到了甚麼,起先時,是大喜過望的表情,可是很快,靳觀的臉上便展露出了擔憂的神情來。
而幾乎同一時間,就在靳觀的臉上接連有著表情變化的時候,看著謝姜臉上那伴隨著氣機劇烈變化的不適,進而展露出的發自內心的暢快笑容,倏忽間教楚維陽有所明悟。
這謝姜,該不會,這是找尋到了叩開丹胎境界的門扉了罷?
這一念浮現的閃瞬間,楚維陽幾乎同時間便篤定了這樣的想法。
愈是深想,楚維陽便愈是覺得,這實在是太過於順理成章了!
要知道,自己能夠被天時有序的意蘊相磨礪著自己的道與法,最後洞見於內外映照的通透境界;而同樣的,謝姜的道與法,也在被自己的九疊符陣所磨礪與印證著!
天地寰宇萬象化作層疊的符陣,化作交疊的風水堪輿世界,在反向的磋磨著謝姜這裡的天時變化。
四時有序,此道無形無相,散在天地間,自然亦可由萬象匯聚而來。
同樣的進益,對於楚維陽而言,只是最為尋常的修為境界的攀升,甚至教他的心神之中只能生發出淡淡的歡喜感覺來。
但是對於駐足在築基境界巔峰的謝姜而言,不論是從哪一層級,何等局面上的進益,只消是一丁點的進益,便盡都是那於絕巔往更高處邁出的步。
而這一步抬起,便是躍出藩籬!
當然,自築基境界躍升入丹胎境界,這一步並非是尋常境界突破,可教天驕道子尋常而證得。
即便對於這些才情高邈之輩而言,這一步的瓶頸同樣屬於天塹的範疇,稍有不順,許是桎梏許多年也是尋常。
而事實上,對於絕大部分的天驕道子而言,晉升入丹胎境界,便已經是他們的修行路盡頭。
瞧瞧吧,這九峰烏泱泱一眾人族、妖族修士,最後能夠證道金丹境界的修士又有幾人?
不過是鳳毛麟角罷了!
謝姜便是這樣,因為接觸道途比別人早了些年歲,因而早早地便駐足在了築基境界巔峰,直至此刻,百般磋磨,才洞見了那突破修為的微茫契機。
但也只是契機而已,正因為已經是一個境界的巔峰,因而除非能夠衝破那一層瓶頸,否則對於謝姜而言,本已經是進無可進的局面,又哪裡來的甚麼進益。
也正因此,遂才造就了謝姜這般氣機忽地騰躍忽地頹靡的驟然變化,不過是以進益本身,在衝擊那道門扉而已。
而將這一切思量得透徹的楚維陽,在這一閃瞬間,卻進而又生發出了疑慮來。
面對正在一點點掌握著晉升丹胎境界契機的謝姜,自己該怎麼做?
抽身而退?
許是沒有自己的干擾,才能夠教謝姜更穩安寧的嘗試著這一步的突破,當然,楚維陽也明白,在這樣的念頭生發的閃瞬間,那同樣劇烈的恨意在同樣醞釀著,這事情早已經說不清因由,但楚維陽只是打心底里不希望有劍宗的人落得甚麼好下場。
他們都該死!
但是道與法的相諧,那躋身下一境界的道法蛻變之瑰麗,這一切的道法本身,卻不可被辜負!
不論甚麼時候,不可阻人成道!
當然,也許沒有了自己這般駐足巔峰意境,九疊符陣顯化寰宇萬象的龐大壓力,許是又要教謝姜這裡後勁不足起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成與不成盡都看謝姜自己的造化,許是到時候,卻是謝姜自己叩門無望,未曾能夠躋身下一境界的同時,還要因為這一次的衝擊失敗,平白加上一層道心枷鎖,乃至於瓶頸桎梏本身都會變得更為艱澀!
又或者,是繼續全力出手?
當然,這樣的選擇,也是甚麼樣的結果都會有,許是高壓之下,謝姜這裡的心念持續勃發,最後真箇教她躍出了藩籬去。
許是楚維陽這兒落井下石,如今氣機不穩,謝姜本就十分需要靜心之所,百般受到楚維陽的殺念干擾,許是立地潰敗就在頃刻間,莫說叩門丹胎境界,許是還要受其反噬,走火入魔。
善念與惡念在這一刻從楚維陽的心神之中反覆的湧現著。
可不論是善念還是惡念,盡都給了楚維陽一種恍惚里悵然若失的感覺,他好似是真切的具備著選擇,可是不論怎麼樣,這每一種的選擇背後所導向的結果,盡都是飄忽不定的。
似乎成與不成,契機在楚維陽之手;又似乎楚維陽本身也已經成了謝姜晉升路上的瓶頸與桎梏的一部分,成與不成,所看的終歸還是謝姜自己的造化。
愈是深想著,在這一閃念間,楚維陽反而不知該如何做出決定來。
可也正此時,迴旋的風暴之中,九疊符陣與劍氣天河上,楚維陽與謝姜幾乎在同一時間,踏罡步斗的兜轉著身形,步伐一掰一扣間,自早先時的交錯而過,復又折轉身形,面對而立。
許是瞧見了此時間楚維陽的猶疑與無措,原地里,謝姜反而臉上的笑容愈盛,迎著九疊符陣,這一刻恍若是真箇面對著寰宇萬象一般,然後堅實的揚起了手中的長劍!
來戰——!
無聲息間,楚維陽看懂了謝姜的心意。
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楚維陽反而鬆了一口氣。
也好!
這樣也好!
自己只需一味地出手便是,成與不成,盡都看謝姜自己了!
這一回,道與法的本身,楚維陽終是沒有辜負!
也許,楚維陽本就是為得這個,才松的那一口氣。
而伴隨著心中繁雜的心緒在這一刻被拋諸腦後,楚維陽反而猛地提振起了精氣神來,於戰意的巔峰之中,更有著絲縷的進益!
這一刻,甚麼道與法的圓融與否的本身,已經不再重要了!
唯有昂揚的戰意!唯有那最極致的殺念!
無盡的斑斕靈光之中,楚維陽與謝姜盡都朝著彼此大踏步疾馳而去。
半途中,楚維陽手中的環首刀便已經高高的揚起。
砰——轟——!
金石交擊之後,是道與法碰撞的雷鳴!
可是這一回,當碰撞之後,楚維陽與謝姜,誰都未曾挪開腳步!
雙腿微微屈膝,兩人緊接紮下馬步,下盤如同山嶽一樣牢穩的紮根在玉石法壇的表面上,而隨著剛剛的那一道交擊,兩人順勢復又揚起兵刃的同時,又同樣在半空中鼓足了力氣,然後復又將兵刃在最高處時揚起,再一復悍然劈落下來!
砰——轟——!
這並非是在角力,也並非是純粹的寶器的撞擊。
這一刻,那迴旋的風暴,那顯照的九疊符陣,那生息的劍氣天河,盡都凝聚在了那兩道閃著寒芒的鋒刃上面。
那是一切!
那是道與法!
砰——轟——!
一切極盡於纖毫的演變,最後變成了最直接與野蠻的相互間劈砍!
而對於楚維陽而言,他曾經將六十四諸卦雷符交疊在一刀之中,也曾經將七十二地煞諸符同樣含混著殺念交疊在一刀之中。
當這樣的經驗被運用到當前的場景之中的時候。
起先時,是無極符陣融入刀身之中,緊接著,是兩儀,是三才,是四象,是五行八卦!
每一刀落下,九疊符陣消弭去一層的同時,那瑩白如雪的刀勢,則更為厚重一分。
如是九刀之後,原地里,楚維陽身形沐浴雷火,膨脹開來,那雙手合握方才能擎舉起來的刀身,似是有巍峨山嶽一般沉重!
寰宇萬象盡在這一刀之中!
而隨著楚維陽這一刀劈落的閃瞬間,在楚維陽的身後,那早已經被高高祭起的杏黃幡旗,在這一刻忽地化作了一道靈光墜落下來。
伴隨著楚維陽法力往刀身之中的灌涌,杏黃幡旗化作的寶光,同樣融入了法力之中,並且一同在這一息間,加持在了環首刀上!
這是,極盡了楚維陽道與法,極盡了地師手段與符陣功果的一刀!
以一刀承界,而寒芒開天!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