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孤山,古修洞府之中。
自那日裡楚維陽從《彈指丹篇》之中洞悟出了《三轉合元丹靈法》之後,楚維陽便已經開始為自己凝練寶丹準備地方。
尋常時熬煉甚麼湯湯水水的,自然無須這樣,也不值得這樣鄭重其事。
可倘若是真箇以重藥凝練寶丹,以內丹進境印證外丹煉法,那麼內外意蘊的交織印證之間,四周環境之中,最好是除卻丹師本人之外,不再有絲毫駁雜氣機交織,以動搖寶丹的圓融與和諧,使其失之寶丹本身渾圓的極限意境。
因而,楚維陽差著四人,在打通了地下暗河之後,又在古修洞府之中尋到另一處石室,將內里的灰燼與塵埃盡數清掃了去,重新收拾好了石壁上的裂縫,不規整的地方,清掃出碎石,甚至還從別的荒廢之處尋來石料,重新做出了一道厚重的石門。
也許是因為這一切都是在為衝擊築基境界做著準備,楚維陽罕有的迷信起幾若無稽之談的運氣來,他所選擇收拾的石室,便是昔日裡得授《雲霽經》的那間。
楚維陽覺得,倘若說這茫茫外海還有哪裡能夠算作是自己的福地的話,那麼這間曾經傳授給自己道與法,幫自己架起與謝家之間的牽繫,最後更贈予自己無上寶材北海玄銅的石室,便是楚維陽這一身氣息的了!
他正是在這裡構架起了自己玄冥丹鼎義理的道途前路,那渾厚底蘊與磅礴進益的第一步,便是在這裡邁出去的。
倘若先宗諸祖有靈,真箇還在庇護著他這個盤王宗根苗的話,楚維陽希望,在此地能有第二度的垂青。
因為他手上累積的諸般靈藥與妖獸血肉,包括朱果塊莖和築基境界妖獸殘軀在內,都只夠他用《三轉合元丹靈法》煉製一回寶藥的,倘若是毀了,短時間內,註定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但楚維陽同樣已經沒有了足夠的時間餘裕。
所以雖然毫無施展《三轉合元丹靈法》的經驗,但楚維陽已經要硬著頭皮開始寶丹的煉製了。
為了不再生發出如老王服毒自盡那樣的禍事來,這一回,在閉關之前,楚維陽到底還是引動了玄真寶鑑上面的幽光,朝著那四個血煞道修士的眉心照去。
原本烙印在其上的通幽符陣篆紋顯照,於是,楚維陽不費吹灰之力,只一道鬼煞陰風席捲下去,霎時間,泥丸宮內,他們的魂魄真靈都被從靈台上空席捲了下來,復又被幽光化作篆紋拘禁在了泥丸宮的角落裡。
在外看去時,便是第一瞬間他們便在鏡光洞照下失去了對於身軀的掌控,緊接著,鬼煞妖風對於魂魄真靈的亦讓他們順理成章的陷入了昏厥與沉睡之中。
除非是能夠以真靈衝破了那道幽光化作的封禁,以血煞道修士的魂魄真靈手段衝破離恨宮道子施展的陰風鬼煞之道秘術,否則這些人斷沒有自然轉醒的時候,只能是楚維陽教他們昏厥多久,便是多久。
做罷了這些,楚維陽這才走入了丹室之中,緊閉上了厚重的石門。
內外隔絕的閃瞬間,原本幽寂的丹室內,隨著楚維陽接連的幾道法印打落,幾枚鑲嵌在四壁上的玉符陡然間綻放出明光來。
端看去時,這二十三枚玉符十分和諧的在彼此錯落之間分成了三層,這一層中有五數,仔細端看去時,各著五鳳鳥篆真形;又一層中有九數,仔細端看去時,依照九宮各落玄龜真形。
除此之外,又有一層九數,列在中央,端看去時,其上盡都是《九元祈靈赤文諸符通旨》的九道元靈赤文。.
說來還是昔日裡靈浮島的護島法陣給予的楚維陽啟發,這相對而言比較簡易的在石室之中布下的符陣,便是靈浮島護島法陣的變種。
雖然能就是以九道元靈赤文提攜陰陽
水火,使之交融相諧。
但是不同於護道法陣自水火陰陽流轉之間生生不息的防護效用,這會兒時,楚維陽所布置在丹室內的法陣,更重水火之間其本身的變幻,用上的乃是楚維陽自身修法之中的玄冥丹鼎義理。
蓋因為此地乃是外海之中孤懸的一處海島,地下以暗河貫穿,更沒有地煞火脈的加持,以風水堪輿之術來相看,四下里水汽濃郁,本不是開爐煉丹的好地方。
但想要改變環境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楚維陽如今唯一能夠做到的,便是以符陣的加持,小範圍內改變丹室之中水火之力的變化。
起先時,是以《九面玄龜太一咒》的符咒吸納乾淨石室內的水汽,乃至於將西面八方那些豐沛的水汽盡都吸納而來。
再然後,是以九道元靈赤文成為水火之間相交融的橋樑,成為楚維陽玄冥丹鼎義理之中,的那一部分。
水與火在丹鼎之中演化五炁玄冥,於另一層中,由水轉火,化作豐沛的火氣,加持著《五鳳引凰南明咒》的符咒。
如是,一間於外海孤島之中的熾熱丹室就這樣建好了,甚至因為著外海幾乎無垠的水汽,只需要楚維陽這裡不時間分出些許心神來調整著符陣的細節變化,由水轉火,便可有源源不斷的《五鳳引凰南明咒》的符咒之力加持而來,教楚維陽的煉化更顯得事半功倍。
這會兒時,隨著楚維陽一道道法印打落,那玉符上靈光顯照,緊接著,伴隨著氣機的交織與共鳴,那些靈光彼此間流淌而過的時候,符陣的氣韻籠罩著丹室,隨即便已經產生了效用,不過只是呼吸間,幽寂的石室之中,便已經沒有了那濕漉漉的水汽,四面石壁上罕有的展露出山岩干松的狀態。
也正此時,感受到那融融暖意漸次升騰,楚維陽復又沉沉的吸了一口氣,再一揚手的時候,寶器從袖袍之中垂落,倏忽間化作一道靈光懸在半空之中,山河簋自靈光里顯照出來,緊接著,寶器不住兜轉,隨即在靈光的蔓延之中,寶器本身也在迎風暴漲起來。
一息,兩息,三息……
這件以北海玄銅與南山赤鐵為主材一同凝鍊成的寶器,便這樣第一次真正展露出了其巍峨磅礴之相!
砰——!
幾若是有天外玄石墜落,再看去時,丹室的正中央,幾若是昔日裡的紫蟾丹爐一般的龐然大物,倏忽間落在了那裡。
這會兒,無須再凝神觀瞧,那墨色、赤色、明黃顏色彼此交織的一道道層疊花紋遍布著如水汽玉沁一樣閃爍著溫潤光芒的寶器表面。
仿佛是山巒自其上起伏。
仿佛是長河自其間奔涌。
仿佛日月流轉的痕跡。
饒是楚維陽,這會兒都頗沉醉的立身在那裡,看了山河簋一眼又一眼,仿佛怎麼都看不夠一樣,良久之後,直至淳于芷多少都有些看不下去,出聲提醒楚維陽的時候,年輕人方才將那沉默的目光從山河簋上挪移開來。
手再一揚起來的時候,倏忽間,一道翠色與烏光交纏著,便這樣倏忽間墜入了山河簋中。
寶器顯得磅礴之象,可須得知曉,這內里仍舊凝鍊著芥子須彌一類的寶材,霎時間,在楚維陽的注視下,便是幾乎無垠的水火之力迴旋在了山河簋中。
霎時間,仿佛是胃囊丹鼎顯照在了此間,仿佛是異色陰陽太極魚圖的顯照。
可是當水火顯現出來的第一瞬間,楚維陽便已經徹底的冷靜了下來,他屏氣凝神,不再有甚麼雜念浮現,清澈的眼眸裡面就盡都只有山河簋的內里,就只有那迴旋而成的水火汪洋世界。
下一瞬,楚維陽一翻手間,取出了一枚乾坤囊捏在手中,仔細看去時,那乾坤囊上甚至以金絲繡著丹爐的紋路。
不過時,楚維陽輕輕的抬起手,觸摸在山河簋的外壁上,感應著那溫良如玉的觸感之中極細微的變化。
於是,在某一個瞬間之中,楚維陽一翻手,取出了一株靈草,擲入了山河簋中。
霎時間,水火席捲而來,登時間便將那一道蔥翠顏色淹沒在其中,仿佛是有齏粉湧現,仿佛是有清澈的汁水融入,但很快,只一恍惚的時間過去,那山河簋中便不復再有除卻水火之外的第三種顏色。
但楚維陽明白,從這第一株藥草被煉化入了水火之中去的時候,這場只能期許成功,無法期許失敗的熬煉,便已經開始了。
緊接著,楚維陽幾如方才一般無二的動作一樣,翻手取出又一株靈草,擲入了山河簋中。
再一株,又一株。
頭一回,楚維陽手中的乾坤囊仿佛真箇有著包藏乾坤之能一般,甚是良久的時間過去,楚維陽或快或慢的將或多或少的草藥擲入了山河簋中。
仔細端看去,那靈藥本身,盡都是品相極佳,封存在乾坤囊里,都仿佛是剛剛從靈田之中採摘下來的一樣。
終於在某一個瞬間之後,楚維陽反覆擲入靈藥的動作戛然而止,再看去時,山河簋中,那烏光里已然開始翻騰著墨綠顏色。
仔細看去時,還有些許的草藥未曾在火中煅燒過便擲入了烏光水裡熬煮,此時間,隨著根莖與草葉的翻卷,愈顯得像是一鍋菜湯了。
緊接著,之後長久的時間裡,楚維陽便立身在原地,長久地維持著一個動作,雙眸一動不動的靜靜盯著山河簋中水火迴旋里細微的變化。
這樣一站,這樣長久的一次觀瞧,便足足是一日時間過去。
翌日,等到某一瞬間,那已變成純粹墨綠顏色的藥湯隨著翻滾,蒸騰的熱氣里卷著濃郁的丹香撲面而來的時候,楚維陽便清楚,這第一步的熬煉已至於了火候。
可他向來,又從不是那吃素的人。
於是又一翻手時,另一枚乾坤囊被他捏在了手中,揚起落下的時候,便是一塊妖獸血肉被擲入了其中。
只第一下,水火纏裹而來的瞬間,那血色的靈光沖霄而起的瞬間,肉汁便帶著油水甩入了墨綠色菜湯裡面。
只是相較於第一日時的隨意散漫,每一次手的揚起落下,楚維陽都保持著極度緊繃的狀態。
於是,在水火的翻騰里,時間在悄無聲息里,就這樣持續的流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