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也過去了之後。
對於妖獸血肉的傾倒,似乎也已經告一段落。
山河簋中,水火不住的迴旋著,一點點將血肉之中的菁華熬煮出來,復又熔煉入原本翠玉色的菜湯裡面。
起先時,諸般斑斕的顏色在藥湯之中交織著,血肉的彼此間,靈藥的彼此間,乃至於血肉與靈藥的彼此間,那些極近駁雜的氣機盡都在交織共鳴著。
這種共鳴起初看去時似是雜亂無序,但仔細再感應去是,似是和最一開始的時候楚維陽擲入山河簋中的順序有關,並且在交織過程里的變化,似乎也和水火的迴旋細節,和藥湯本身在沸騰之中的翻卷有關。
那是在潤物無聲之中,楚維陽已經悄然用上了外煉丹道的技巧,部分是從《彈指丹篇》之中參悟出來的,部分是將玄真寶鑑祭在靈台,從***師的心神記憶之中所承襲到的。
良久的時間過去,幽寂的丹室裡面,長久地凝視著山河簋中悄無聲息般的變化,楚維陽只覺得自己對於光陰歲月流逝的感應都已經不再敏銳。
他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他只能明顯的感覺到,伴隨著時間流逝的醞釀,那迴旋在山河簋中的諸般靈材彼此間氣韻的交織已經不再那樣的明顯。
這是很不錯的進展,交織與共鳴變得微弱,代表著這些靈材之間的分野已經不再那樣的明晰,不只是從外象上融入進了藥湯之中,裡面原本那凝鍊不散的靈韻也真箇的融化了開來。
而直至此刻,當這種變化愈見明顯的時候,楚維陽方才又一翻手間,取出了一株全新的藥草來,再度擲入了山河簋中。
這一次,楚維陽的擲入未再有早先兩日時那樣的頻繁,而是變得雜亂里具備著某種奇異的順序,許是下一瞬便要擲入另一件靈材,許是又需得在立身在山河簋側旁,足足過去大半個時辰之後,才又擲入下一件靈材。
而且,擲入的靈材本身,在楚維陽的手中似也變得毫無規律可言起來,有時候一翻手取出的是靈草,而又有的時候,等楚維陽再翻手取出的時候,便又是一塊妖獸血肉。
接下來,漫長的時間裡,楚維陽始終維持著山河簋內那種氣機交織與共鳴的奇特韻律變化,饒是楚維陽擲入其中的靈材各不相同,但是那種奇特的韻律卻未曾有絲毫的增減。
而與此同時,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妖獸血肉的血光與寶藥之中的藥力彼此間熔煉於一處,那迴旋在水火之中的藥湯,起先時漸次因著彼此的融合,先是變成了深紫顏色,緊接著,那交織與共鳴之中,仿佛是血肉的殘渣最後又吸收去了渾厚的藥力。
不多時,那藥湯之中的深紫顏色便一點點的朝著深紅顏色漸變而去,緊接著,復又從深紅顏色裡面一點點的洗刷去了其底色之中的晦暗,等當楚維陽將最後封存的靈材盡數都擲入山河簋中之後,那藥湯之中浮現出來的,便已經是純粹的赤紅顏色。
那是在藥力的滋養之下,彼此間盡數交織共鳴於相諧地步的氣血寶藥!
而將之熬煉到如今這般的規模,在展露出磅礴之象的山河簋中仍舊展露著丹道巍峨景象的一爐寶藥,其煉入的靈材,已經將楚維陽這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之中的累積盡數消耗了去。
而接下來的時間,楚維陽長久的觀瞧著,再沒有了絲毫的動作,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山河簋內水火迴旋,看著那迴旋里愈發純粹與赤紅顏色的寶藥。
至於這一步,真箇仿若是煲羹一樣,變成了一件哪怕在一旁盯著都極度耗神的事情。
好在,在這樣長久的緊繃著心神的過程之中,許是同樣明白這楚維陽心中的緊張與不敢鬆懈,在其中水火的熬煉變得平穩了之後,反而是淳于芷數度主動開口。
她那清麗的聲音一
點點如同潺潺溪流一樣流淌過楚維陽的心神,在彼此間極散漫的一問一答之中,漸次將楚維陽心中那僅存的一點焦躁感覺也徹底抹去了。
而這樣的長久的緩慢熬煉里,時間悄然而逝,倏忽間,至於某日之後,伴隨著玄真寶鑑之中傳遞來的鐘朝元警示的聲音,楚維陽倏忽間方才發覺,竟已是七日之後。
這會兒時,楚維陽再看向山河簋中,那赤紅色的寶藥藥湯,在長久的熬煉之中,漸次展露出了些粘稠的特質,仿佛是逐漸淬鍊到極致地步的某種玉脂凝漿一般。
可是仔細端看去時,那懸在其中的玉脂凝漿一般的寶藥,其上雖然靈光充沛,但內里仍舊有著些許的絮狀凝結。
那是部分藥力還未徹底的調和煉化開來,只需繼續這般溫養熬煉下去,直至內里徹底變得晶瑩剔透起來,這寶藥的第一煉,便算是在楚維陽的手中抵至了極致。
如是,楚維陽也終於獲得了極罕有的一陣喘息時間。
他不再佇立在山河簋的側旁,而是緩緩走到一邊,依靠著石壁趺坐下來,而後接近半個時辰的入定觀想之後,方才將長時間疲憊的心神調養到了巔峰狀態。
可是精氣神的損耗能夠通過修行彌補過來,但是思感與念頭之中的疲累感覺卻無法一同抹去。
而下一瞬,楚維陽卻顧不得太多時間的歇息,一翻手的時候,便已經將玄真寶鑑擎舉在了手中,另一手揚起,就捏著一枚柳木鬼符朝玄真寶鑑上放去。
說來也奇,往昔時沉疴病體之中,濁煞淤積教他最難受的時候,他反而未曾有這般急迫的感覺,反而愈是當自己一步步走到鍊氣期的頂峰的時候,隨著尋常時濁煞淤積愈發的沉寂,反而是楚維陽心中的急迫感愈發強烈起來,一日勝過一日。
至於這隻剩最後幾步路的時候,楚維陽甚至緊迫到連絲毫的喘息餘裕都不肯為自己保留。
原地里,兀自吐出了一口濁氣來,伴隨著寶鏡洞照向鬼符,一道灰黑色的幽光長河便直接遁入了楚維陽的胃囊丹鼎之中。
他迫切的需要煉化來更多的底蘊,來讓秋時劍亦蛻變與升華,來沖刷過最後的一道藩籬與溝壑,來讓他真正做到掌握四時諸劍意的地步!
他希冀能夠看到,四面諸界之中,都有那璀璨的星辰映照四野八荒!
有血盈腔時欲灑,森森劍影動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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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海,極深處,海底蛇窟內。
此時間,晦暗的煙塵霧靄之中,隨著那莫島主腦後顯照出來的光暈之中,不斷的有著血焰朝著須彌門戶灌涌而去,同樣不斷有著菁華自門扉的另一端汲取而來。
原本因為數度氣機變化,而精氣神稍顯得頹靡的莫島主,這會兒在那不斷從光暈里垂落下來的菁華的滋養下,不僅僅是精氣神重新抵至了巔峰,而且隨著駐足于丹胎境界絕巔之中,那磅礴的氣機展露,恍若是滔滔浪潮一般,在菁華的加持下,不斷的衝擊著那關乎於境界的桎梏。
而與此同時,隨著莫島主的氣機如同海潮一般接連的洶湧而至,此時間,又有一股極度磅礴但卻又陌生的氣運之力在朝著莫島主這裡灌涌而來,與那垂落的菁華一同洗刷著她那半妖化的道軀,不斷的蘊養著她那愈發渾厚的底蘊。
這仿佛是某種無法言喻的良性循環的變化。
而在感應到這種氣運之力匯聚的同時,原地里,蛇老便隨即笑了起來。
他很清楚這股陌生的氣運之力的來源,並非是源自於莫島主體內那碧雲海蛇的妖脈,而是源自於虛懸於世的血煞道。
法統傳續皆有因果氣運,可偏生血煞道自開闢伊始,還未曾有一位證就金丹大修士境界。
這是某種留注史冊的果位虛懸。
而只是駐足在門扉前些許的氣息沖刷,莫島主便已經吸引來了磅礴的氣運之力。
這樣的變化教蛇老不禁欣喜起來,這意味著天地間那縹緲莫測的命數,似是也在某一個層面上,認可著莫島主有躋身入金丹境界的可能。
而倏忽間,終於在某一瞬,莫島主的修為氣機倏忽間猛漲,像是焰火躍動時的撩撥,可那閃瞬間展露出來的氣機,卻已然真正具備著金丹境界的意蘊。
她在某一瞬間,像是曾經稍稍駐足,只是下一瞬,她的氣機復又墜落下來,仍舊盤桓在丹胎境界的巔峰。
可這樣的變化,復又引得氣運之力狂涌而至。
蛇老更是笑的眉眼幾乎眯成了一道縫。
有一就有萬,有萬遂能成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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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乾元劍宗,截雲一脈。
偌大而空曠的道宮之內,這會兒,只清河道人一人盤膝在法台之上。
忽地,有某種嗡鳴聲悄無聲息間響徹。
下一瞬,清河道人張開眼眸,隨著袖袍揚起,倏忽間一道寶光自其中飛出,再看去時,那靈光之中顯照出一面寶圖來,寶圖以絲絹描繪而成,饒是靈光豐沛,其上都已經滿是歲月斑駁的痕跡。
再仔細看去時,那寶圖上的墨跡自靈光里突顯出來,鐵畫銀鉤之間,以二十四筆勾勒成四象之形。
但也正此時,那靈光的兜轉,似是也同樣在朝著清河道人傳遞著某種信息,某種關乎於氣運與法統的變化。
也正此時,清河道人這裡臉色倏忽間大變。
話音落下時,原地里靈光兜轉,法台之上,已然不見了清河道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