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修為有限。只有在這九海,才能呼風喚雨。可真龍的力量遠超於我,整個天下都是她的。」
「接下來的事,沒有什麼內情。世人所知便是實情。」
「真龍為她征戰天下,收服妖魔。再挾著妖魔,對抗玄門。」
真龍為什麼對抗玄門,陳豢又為什麼要真龍對抗玄門,其中的內情李雲心已經清楚了。
作為另一個世界使者的陳豢來到中陸,對那些轉世天人們的做法漸漸失望。再合著麟龍如今的這些話,李雲心曉得她在那雲山身為三聖之一、表面上為天人做事的時候,實際上已算是「叛」了。
她是玄門領袖之一,卻暗中扶植了妖魔。她想要以此牽制已漸漸坐大的共濟會的力量吧。
這個女人……這一手玩兒得倒是漂亮。
他也想清楚了另一件事。這麟龍,為什麼此前當真可以封了九個海上的妖龍王出來。因為九海這區域便相當於她自身如同真龍分化龍魂融合妖元造龍子一樣,她當然也可以用「自身」海天間的靈氣,融合妖元造龍王。
可她畢竟是個低配版。造出來的龍王,遠沒有龍子那樣強。但擱在海上、擱在自己身邊,嚇唬旁人是足夠了。
此前那九位海上的娘娘譬如祁川娘娘、蓬萊娘娘等是怎麼一回事,清水道人在不久之前已大致同他說了。
她雖然語焉不詳,可李雲心對於畫道的領悟力極強。加上他有切實的體會,心裡所知的,已遠比清水道人認為的要多了。
他在渭城的奪舍的時候,預先在渭城內外各處,分發了許多的畫像。那些畫像是附著他的了靈氣的。以那些畫像吸引香火願力、人的陽氣,才塑造出了他龍子的身軀。
這法子是白閻君教她的。毫無疑問,白閻君的法子,一定是從畫聖那裡得來的。意味著,畫聖畫出真龍的時候,用的也是這個法子。
那麼,必然也有些類似他從前布置在渭城內外的、附有他自身靈氣的畫像一樣的東西,在天下畫陣中吸收願力、靈氣,才塑造出了真龍。
從前李雲心偶爾生出過找到那些東西以證實自己猜測的念頭。但知道此類的東西,難有什麼既定的形態。可能是一座雕像,可能是一幅畫卷,也可能是石碑、甚至樓閣之類的玩意兒。
可聽了清水道人對他略微提及的幾句,才意識到……他所想要找的東西,在他沒有進入渭城之前,便已經在自己的身上了。
三花娘娘。
他初見三花娘娘廟的時候,那廟宇破敗已久。但能看得出,那塑像神位,是留有高人手段的。
現在來看,那位「高人」便該是畫聖陳豢。
陳豢將中陸與周遭的大洋分為九海。每一海,都封了一位娘娘。麟龍稱清水道人為祁川她從前就該是祁川娘娘。
這九位娘娘,在兩千多年前廣吸願力,聚集天下靈氣,起到了他在渭城中所留下的那些畫卷的作用,同核心一道,塑造了真龍出來。
而後真龍死掉,這九位娘娘可以被看成是真龍的一部分,自然也就神智受損……才有了三花娘娘、蓬萊娘娘那種癲狂的模樣吧。
唯獨一個祁川。該是如麟龍所說,有了些奇遇,才保全神智,甚至修為更進了。
也正因為李雲心在這一天之內接收了這樣多的信息,心中早被震撼得麻木了。更因為他此前又根據所見的種種事,隱隱有了些推斷。因而,在由著三花娘娘、蓬萊娘娘、祁川娘娘這些損而未亡的存在,而聯想到另一件事的時候,他並沒有太過震驚,反而有某種塵埃終於落定的安穩感。
那便是
真龍如果徹底死掉,起初那九位為真龍吸納願力靈力的娘娘,是絕不該還存在世上的。
但如今她們既然還在……
意味著真龍沒有徹底死去,而是處於某種微妙的狀態。
這種狀態,他熟悉。
奪舍。
真龍,被奪了舍。
陳豢,還沒有死!
這個想法一旦被證實。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頭腦當中也空明了一瞬間。而後,他才揮了揮手,看那已被幽冥之力完全包裹的麟龍:「你說畫聖視你與真龍為器具。那麼我問你……所謂的真龍分封九子鎮守天下,是不是……」
隔了一會兒,麟龍才幽幽道:「真龍……下場比我悽慘許多。」
「陳豢造她出來,不僅僅是為了收服妖族,更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一千年前,世間已定。於是她又叫真龍分化龍元,融合妖魂,封了九個龍子出來。」
「第一個,便是我這琴君。」
「她的身上,有一半是我的,有一半是真龍的。」
「可我與真龍,同出一源。用陳豢的話說,都是她那個世界神明的血脈。我們兩個的元魂融合而出的琴君……一出世,便是神聖的形體。」
「你知道,什麼是神聖的形體麼?」
李雲心微微皺眉,想了想。
「神聖」這個詞兒,在他那個世界也是有的。但這個詞兒的含義,在他那個時代比較特別。當這個詞語與「神明」之類的詞語發生聯繫的時候,在他那時,主要不是用來修飾本土的神明。而是用以修飾西方的某些神明。
他的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
在他那個世界……天使,便可以被稱之為神聖的形體,而天使……正是無性別的!
如果陳豢的那個世界真有「龍」、「神明」存在,那麼琴君就應該是一種特殊的狀況意味著她的確繼承了所謂的「神血」,很強大!
「我知道。」李雲心皺起眉,沉聲道。
「所以,你不必在意你這身軀。你有這樣的身軀,正是因為你的血脈,也最接近神明的血脈。」麟龍的這句話,該是對琴君說的。可二者都被幽冥之氣包裹,李雲心看不到琴君的神情。
「她一出世,陳豢該是感到不安了。可那時候的真龍實力極強,連陳豢也要忌憚。她不能將琴君毀了去那樣,真龍會提前知道她的用心。在那時候,陳豢已經懷疑真龍因為統領了天下妖族,漸漸有了脫離她的掌控的心思了。」
「於是她在琴君神智還未生出來之前,將她身上的龍魂又分了一半去。如此……她才從一個天生的太上,變成了此後的玄境巔峰。」
「用這種法子,她叫真龍封了九個龍子出來。」
「經過這件事,真龍實力大損。真龍……怎麼會半點怨言也沒有呢?可她也許和我一樣……總覺得陳豢算是她的母親。她有猶疑。就是這猶疑,到底要了她的命。」
「陳豢從不猶疑。陳豢之前就已經找到了金鵬。她又與金鵬一道,設計將真龍殺死了。」
李雲心頭腦當中的另一片雲霧,也忽然被撥開了。
有關藏在洞庭當中的龍魂。
「設計。」李雲心低聲道,「陳豢與金鵬設的計,是不是說……叫金鵬假意與真龍爭鬥,敗落。然後對真龍說,她布下了鎮壓金鵬的大陣。叫她分出一半的龍魂做陣眼!?」
「正是的。分龍魂做陣眼……分龍魂封九子……幾乎是同時發生。」麟龍輕嘆一口氣,「陳豢從不猶豫。她從不猶豫……她用罷真龍之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削弱她的力量。從一開始……她就對我與真龍,沒有任何的情感。倒是我們兩個……」
李雲心沒理會她這哀嘆。他的頭腦飛快轉動:「那麼作為回報,就是叫金鵬假裝被鎮壓一千年……叫人以為真龍還活著……叫人以為陳豢真的死了……叫人猜不到……」
她奪了真龍的舍!
然後到如今,金鵬再出世世上沒了真龍王,金鵬王便成了天下的妖魔共主!
用一千年的時間換這樣的結果,對於壽元幾乎永無窮盡的金鵬來說,太值得了!
原來這陸上的龍子、龍魂,在所有人看來摸不著頭腦、更是掀起滔天波瀾的大事……對於陳豢而言,都只是連閒棋都算不上的小手段。不,或許連小手段都不算她壓根就沒在乎過這些事,她才不在意,螻蟻之間怎麼鬥來鬥去!
也怪不得李雲心始終瞧不出洞庭當中所藏的龍魂、那所謂的陣眼,到底有何功用。原來乾脆就是個幌子……什麼陣眼?根本沒有陣眼!用來騙真龍的!
見了鬼……他本以為真龍威嚴莫測,心機深沉。可到頭來……難道真如麟龍所言,是個單純至死的……小女孩!?
陳豢沒有死,那麼……她是去了幽冥!
在幽冥之中,究竟有怎樣可怕的敵人,叫心機如此深沉、又是以太上境界投身而入的陳豢,加上黑白閻君,都無法制勝、糾纏了一千多年,甚至於還叫黑閻君死去了呢?
李雲心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我在這裡被囚禁了一千年,只能將虛影現在中陸上。所以,我想打開那幽冥的入口。」麟龍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我想要當面問她一句」
「棄子,就真的沒有價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