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環抱著大江,面朝大海,大魏建國以來摒棄了前朝閉關鎖國的制度,對海外貿易十分重視,和南洋諸國建立起了友好的貿易往來,船舶停靠在碼頭上,船帆迎風飛揚,獵獵作響。
林家老五林任重就在碼頭上的一家油店當夥計,食鹽和油是航海不能缺少的生活用品,所以油店的生意也是比較紅火,可是油點老闆吝嗇,工錢一般。
林任重為人勤快,任勞任怨,也從不背後嚼人舌根子,眼力勁還好,所以深得老闆器重,老闆還尋思要不就將鄉下遠房親戚的黑女娃許配給這個林任重吧!
林任重善於學習,很短時間內就掌握了油店進油、出油的流程,並且經常幻想要是自己也有一家油店,生日肯定會更紅火。但是林任重有一個缺點,就是好面子,不准別人說他一句壞話,如果有人說了,林任重馬上就黑臉。
馬上就要過年了,遠處的船兒回歸港灣碼頭,再也沒有出海的打算。林任重忙活完手頭的活,想著今年能夠趕在除夕夜之前回家,心裡就樂開了花,好像吃了蜂蜜。
林任重心裡盤算著,腦海里思索著,伸手拿出壓在箱底的衣服換上,可不能讓大姐看到身上這身補丁衣服,買點年貨,吃頓餃子,呵呵,人生足矣。前段時間有人捎話過來,說是家裡準備了棉衣,林任重撒了一個謊話,說:「油店老闆已經準備了棉衣。」實際上棉衣的影子也沒有。
林任重是一個知足而且樂觀的人,但是也有自己的苦惱事。老五林任重敬畏大姐林婉兒,佩服二哥林成平,尊重三哥林乾毅,疼愛七弟和八弟,但是卻對四哥林翰林和六弟林寶意見最大。
四哥腦袋好,人也聰明,本應該一心讀書,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幫扶一把林家,將林家拉出苦海,但是平時懶散,整日遊手好閒,愛看演義小說,立志要做什麼遊俠兒。三哥不聰明,但是勤勉,林任重做不到像三哥那樣,所以敬重的很。
而六弟林寶腦袋愚笨,是個痴呆兒,純粹就是一個負擔,一點忙幫不上,還要拖累大姐,拖累整個家,就連討大姐歡心都不如七弟和八弟。
經過這幾年的學習,林任重學會了審時度勢,對家裡的情況了解十分清楚,也想到了解決方法。之所以經過這幾年的努力林家還是一貧如洗,不是一家子人不夠努力,而問題的根源在于大寶,大寶痴傻,不懂的忍,也不會忍,渴了要喝,餓了要吃,冷了要穿,還不知道體諒大姐,所以解決方法就是……
林任重想到這心兒都張上了翅膀,收拾好東西,稍微吃了飯食,腳下踩風一般的向趕回林家,一推門就看見正在打掃衛生的林婉兒,心中忍不住心酸,顫抖著嘴唇喊道:「大姐!」
林婉兒渾身一愣,猛的抬起頭來,瞧見風塵僕僕的老五,臉上蕩漾起漣漪:「老五。」
此刻,大寶三人從屋內跑出來撲向林任重,林任重笑著摸著寶玉的腦袋,再摸摸玉寶的腦袋,將手裡的禮物塞到孩子手中。
林婉兒伸手扑打一下林任重身上塵土,眼睛紅紅的,引著林任重進屋,好生詢問了一番。
林任重笑著回答,從懷裡拿出銀錢,放到林婉兒的手中,開口道:「大姐辛苦了,這是老五在油店賺的銀錢。」
林婉兒一看到銀子,眼睛也變成了銀子模樣。
看著高高興興的大姐,林任重更為高興,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忖度一下用詞,輕輕說道:「大姐,你看我們家自從遭了大火就破敗下來。二哥去了邊關,三哥和翰林在讀書,我當了學徒,每個月都有銀錢剩餘,雖然說老七和老八年齡小,但是聽話懂事,能照顧自己……」
林婉兒心裡眼裡都是銀子,聽著老五絮絮叨叨的一大堆,也不知道對方想表達什麼意思,開口問道:「老五,別婆婆媽媽的,有什麼快說,別妨礙大姐數銀子。」
「大姐,別怪老五話多,其實有方法可以讓林家擺脫窘迫。」林任重走到林婉兒身前,壓低聲音說道:「大寶雖然痴傻,但是有把子力氣,可以去碼頭當勞工,管吃管喝。」
老五的提議還沒說完,林婉兒變成金元寶的兩個眼睛突然冷冽下來,拿著銀子的雙手也僵硬在空中,突然將桌上銀兩呼哧一聲全部掀翻在地,那幾錠銀子像是在鍋里煮著的水餃,在地上翻滾不停,最後都落在老五腳下。
林婉兒冷著臉色,怒氣沖沖道:「老五,你給我滾!」
林任重很少見大姐發怒,即使在家裡最為窮苦的幾年,大姐也很樂觀。林任重顧不得身上的新衣,撲通一聲跪在林婉兒身前,卻不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什麼錯,開口說道:「大姐……我也是……。」
林婉兒伸手制止了要開口的林任重,嘴裡冷冷的說道:「老五,你的心已經被豬油蒙住了。我讓你去當學徒,不是讓你學趨利忘義。讓大寶去當碼頭勞工?虧你想得出來,那是人幹的活嗎?!!!你也知道大寶痴傻,卻還這樣提議。大姐不想再和你說什麼,拿上你的銀子給我滾吧!林家就當沒有你這個老五。」
林任重知道大姐真的生氣了,重重的一個響頭磕下:「大姐,我錯了,你原諒我吧。」雖然認錯,但是林任重覺得自己的提議沒錯,都是為了林家。
「為了林家?!哼哼,好大的帽子!」林婉兒聽出林任重語氣中的不滿,心中更為氣憤,一個箭頭衝到林任重身前,抬起一腳將林任重踹翻。
林任重知道大姐有「惡女」的名聲在外,出手比出嘴更為熟悉,但是卻從來沒見過大姐伸手打兄弟幾個,一個愣神的瞬間,林婉兒又是幾個耳光下去,林任重臉腫了起來。
林婉兒尤是不解氣,又是兩個耳光,然後才失望而又惡狠狠的說道:「老五啊老五,你覺得大寶沒用,可是你不知道這個家裡心地最為淳樸的就是大寶。用你那銅臭的心想想,如果你在大街上將要被馬車撞了。我、老二、老三、老四第一時間的反應肯定是出聲提醒,老七和老八年齡小,肯定嚇得哇哇大哭。只有大寶,也只有大寶會第一時間奮不顧身以命換命。但是你怎麼能想出讓大寶苦力呢。」
說到此處,林婉兒聲音不自覺的大了起來。林任重順著林婉兒的思路想去,想起自己那個拖累整個家的痴傻弟弟,知道自己確實錯了,大寶不是累贅,而是我的兄弟,和我流淌著相同血液的兄弟。
聽到堂屋裡有聲響,大寶、寶玉和玉寶慌不著神的跑到堂屋,三顆腦袋從門旁邊露出來,有些迷茫、驚慌的望著裡面。
大寶最先行動,跑進堂屋,一把攔腰抱住林婉兒的腰,大聲喊道:「哥,跑。」
林婉兒一時愣神,知曉大寶以為自己在打老五,想拖住自己,讓老五快逃。
林任重看著這一幕,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從地上站起身來,掰開大寶的手,對著大寶說道:「大寶,沒事,我在和大姐鬧著玩。」
大寶將信將疑的將林婉兒放開。
林婉兒幽幽嘆了一口氣,似在轉移話題,說道:「中午老三不回家,為了在私塾多讀會書,早上帶了午餐去。老四不知道又跑到哪瘋去了,估計中午也不會回來吃飯。我現在下廚,中午咱吃個小團圓飯吧。」說完,人走進了廚房,留下兄弟兩人。
大寶看到林任重衣服髒了,伸手幫對方彈土,呵呵傻樂:「衣服髒,不好看。」
林任重也伸手幫大寶整理了一下衣服,腫著半邊臉,說道:「大寶,不用,哥自己來。」
大寶看著寶玉和玉寶的兩顆腦袋消失在門口,神秘兮兮的像變戲法一般從衣服袖子裡拿出一塊糕點,糕點是在笑笑的畫舫偷偷拿的,大寶一直藏在袖子裡捨不得吃,但是時間長了,已經變潮發霉。
大寶賊兮兮的將糕點伸到林任重的嘴邊,說道:「哥,吃。」
林任重抬頭看看自己的傻弟弟大寶,張嘴咬了一口,覺得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糕點,如同蜂蜜一樣甜美,可是被大姐打腫了的臉火辣辣的疼,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大寶突然哈哈大笑,痴傻的大寶笑聲和平常人不一樣,笑聲中透漏著的爽朗,即使是嘲笑的笑聲也絲毫聽不出其間的揶揄感覺,只是會讓大家覺得有些莫名。
林任重也跟著大寶笑了起來,一手撫摸著大寶的腦袋,一邊問道:「大寶,什麼事情這麼好笑,說給哥聽聽。」
大寶指著林任重的臉,傻笑的說道:「哥,臉蛋,像屁股。」
林任重的臉馬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