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
陸錦川走過去,輕輕攬住她的肩,將她微涼顫抖的身體攬入懷中,甄艾漸漸的哭出聲來,「陸錦川,陸錦川!」
她只是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不知道現在可以說什麼,她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向衡不欠她絲毫,可卻為了她丟了這條命,她這一輩子,怎麼釋懷會?
「我都知道,小艾,我都明白。」陸錦川死死咬緊了牙關,一雙幽深雙眸漸漸充血赤紅,他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這不是哭的時候,他該做的是要為向衡報仇,要讓他走的安心,讓那些害死他的人,為他抵命龜。
陸錦川從來都不認為向衡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在更早之前,甚至叔叔嬸嬸家裡待了幾十年的老阿姨,或許在他心裡的位置都要比向衡來的更重要一些。
後來陸錦川想,其實他是嫉妒向衡的吧。
因為自小母親舍下他遠走高飛,嫁給了另外一個男人,生下了和他不是一個父親的孩子,而那個孩子,從出生到成年,享盡了父母的寵愛,可是他呢?
雖然叔叔嬸嬸待他視如己出,可是這世上哪一個孩子,不是更渴望親生父母的疼愛呢?
大洋彼岸,他多了一個小弟弟的消息傳回國內,還在念幼稚園的他回房間就藏在被子裡哭了一場,被嬸嬸發現之後,他倔強的擦乾眼淚,以後,再也沒有因為他們一家的事掉過一滴眼淚。
陸錦川一直都以為,他對於向衡,不會有太深的感情,更何況,那個自小在國外長大,受國外教育影響極深的傢伙,一丁點都不懂得中國人的男女大防,甚至公然的覬覦自己的嫂子,陸錦川更是覺得對他厭惡至極。
可是不管他平日見到他怎樣的不給他好臉色,或者是冷言以對,向衡卻仿佛都絲毫的不介意,還是一如既往的每一次見面就要撲上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如果不是他躲的快,或許他還要給他一個貼面禮——
那個傢伙,整天穿著松松垮垮的運動衣,歪戴著棒球帽,嘴巴里嚼著口香糖,一副吊兒郎當的籃球少年的樣子,真是讓他看了就覺得討厭,可是漸漸的相處的時間久了,覺得那個有點傻的傢伙,似乎也不賴。
總是好過於其他豪門貴胄家裡,動不動就兄弟爭鬥,勾心鬥角,弄的頭破血流好太多,依著向衡的智商,想和他爭搶,大概就是隔著劉翔和小學一年級學生體育課短跑水平的距離吧。
他壓根不用擔心那個整天把心思花在怎麼裝扮他的哈雷摩托,或者是怎樣在賽車比賽上讓那些小姑娘尖叫花痴上的傢伙,會有一天膽大包天的妄圖挑釁他的地位,所以他也就縱容著他的胡鬧,甚至,連他對甄艾那些在他眼中看起來十分可笑的感情,他都未曾放在眼中。
也許他一直都把向衡當成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來看待,也是呢,成年人怎麼會把一個孩子當成競爭對手?
所以,他總是冷眼看著他今天心血來潮想要幹什麼,明天又一時衝動要跑去公司朝九晚五了。
想到他第一天去公司上班,領帶都要打成紅領巾的樣子,陸錦川更是覺得好笑,後來聽說他和甄艾離婚後,向衡四處去找甄艾,甄艾卻壓根不見他的消息,陸錦川更是覺得這傢伙在異想天開。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他或許從未曾放在心中的弟弟,就是這個,他向來覺得不成氣候對他造不成威脅的傢伙,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用他的一條命,換了他妻子和孩子的命。
陸錦川看著向衡被人推走的那一瞬間,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眼底的淚。
他抱緊了甄艾,努力的想要克制,再克制,可到底還是在隱忍的喉中,發出低低的哽咽。
那麼年輕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如果昨天晚上,他再快一點,陸成再快一點……
陸錦川死死的咬住牙關,咬到雙腮都有些麻木的生疼,而陸成站在一邊,整個人已經是瀕臨崩潰的邊緣。
這是他的失職造成的後果,原該死的那個人是他,可卻讓向少爺……
「陸成,你幹什麼!」
陸錦川一眼瞧到陸成面目猙獰的向外走,急忙叫住他。
「我殺了她!」
陸成幾乎是啞著嗓子嘶吼出聲。
「胡鬧!」
殺了她,因為她一條賤命,還要再犧牲掉陸成的性命?
tang他們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慘重了!
「少爺!」陸成不解,一雙眼眸已經是充血的赤紅,陸錦川望住他,聲音低沉,卻蘊著無邊傷痛:「你想讓向衡枉死?」
陸成一時怔住。
「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
陸錦川話音剛落,走廊盡頭電梯出口處,忽然有嘶聲裂肺哭聲響起。
他轉過頭,正看到敞開的窗子外,一輪明月冉冉升起,卻正是春日最好的時光。
崔婉幾乎是一路跌跌撞撞而來,她跪倒在地,不停捶打著胸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已是全無往日風度。
她的哭聲實在太慘烈,慘烈到讓人毛骨悚然,如果未曾失去過至親,或許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感觸。
也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個人,竟然會發出這樣的哭聲。
崔婉死死拽著向衡躺著的擔架床,她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向衡,不允許任何人把她推走。
甄艾望著她,那個鬢邊有了蒼白的女人,那個昔日高高在上,驕矜無比的女人,此刻跪坐在地上,赤著腳,腳上的鞋子早已不知道丟在了哪裡,她揪著自己的心口,哭到最後,嗓子已然啞了,眼淚漸漸的也幹了,她只是一聲一聲喚著她兒子的名字。
「阿衡……阿衡啊……」
甄艾不能再看下去,轉過身,眼淚卻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那一年她去西藏,向衡不知怎麼的知道了她的行蹤,也追到了那裡去。
那時候她是多麼的固執啊,固執到不顧他因為高原反應不停的流鼻血,還需要吸氧,已經虛弱到無力支撐,卻還是不肯見他一面。
人總是這樣,對於無法付出感情的那個人,總是吝嗇到殘忍的地步。
因為不愛向衡,因為不能接受他,所以她決絕的一絲一毫的希望都不給他。
她記得他離開時的身影,那麼高的一個年輕人,肩膀垮了下來,被夕陽拉長的背影,都帶著濃濃的寂寥和失落。
可她依舊是躲在牆後,在他幾次的回頭之中,自始至終都沒有要他看到自己一眼。
後來,他再也未曾去找過她。
再後來,她和錦川重歸於好,他們有過會面,卻都是恪守著彼此的身份和距離,從不曾再有過任何逾距的言語。
但甄艾從來都沒法忘記,數次崔婉在刁難她的時候,都是向衡出面,要她擺脫了困局,他的好,從來不會大張旗鼓的告訴這世上的任何人,就如同他對她的喜歡。
甚至,除卻她和陸錦川,也只有崔婉有所察覺。
可他卻為了她而死,甄艾永遠都無法知道,永遠都不能知道,在他捨命開車撞飛那一輛車子的時候,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在他生命最後那一刻,他想要說的話,又是什麼。
也許,人不是沒有辦法接受死亡,只是,沒有辦法接受它的突如其來。
這,或許,將會是她終生的遺憾。
叔叔嬸嬸也趕來了醫院,向維民是最後一個到的。
他搬出了家,與外面那個女人同居,因此,得知消息,也是最後一個。
甄艾看著他滿鬢斑白蹣跚進來那一刻,再也無法讓自己在這裡站下去,一夜的驚魂,突如其來的變故,她幾乎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耗盡。
她不敢再去看向維民的痛苦和眼淚,一個父親失去了摯愛的兒子,哪怕再痛,卻也是不能像母親那樣嘶啞著大哭的,可那樣的克制和隱忍,卻更讓人難受。
向維民出了電梯,一眼就看到被崔婉死死抓住的擔架床,那床上躺著他的兒子,躺著他再也沒有辦法醒過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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