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星出月現。
燕松和阿芸再次來到世和醫院。
找到香菜,燕松將一個牛皮色的紙袋交到她手裡。
香菜將紙袋口敞開,低頭一瞧,裡頭是上回她在倚虹園的時候阿芸給她借穿的那身衣裳,鵝黃衫白甩褲。她一手掏進紙袋翻了個底朝天,除了這身衣裳,還真就沒有別的了。
香菜抬起臉來,並沒有給燕松甩好臉,「你是豬嗎,叫你給我帶一身衣裳,你還真就給我帶了一身衣裳?」
「不然嘞?」燕松表情無辜。
香菜挨個兒打量他跟阿芸,不難發現他們是打扮了一番後才來的。
這會兒燕松的精神面貌跟白天的大不一樣,他鬍子剃了,頭髮梳順了,身上套了件寬大的紅棕色皮夾克,穿了條修身的哈倫褲,還蹬了一雙長筒黑靴,將哈倫褲的褲腿緊緊束在靴筒中。
當燕松往香菜跟前一站,香菜險些沒認出他來。
阿芸穿的還是白天那一身衣裳,然而臉上的妝容看上去比白天裡精緻了不少,手上還拎了個小巧美麗的編織包。
他們一個個都知道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樣,把香菜置於何地?
這要真是去上陣殺敵,有他們兩個這樣的豬隊友,就給配了這麼一件裝備的香菜還有命?
她也就是炮灰的命!
算了,不多說了。
「你們先在這兒等著吧。」
香菜把燕松和阿芸晾在住院部的門口,自個兒往樓里去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換了一身行頭的香菜才施施然下來。
燕松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幾次想上樓去把香菜揪下來,不過看到香菜此刻的打扮,心裡的怨氣消了大半。
香菜管值夜班的幾個護士借了一雙米白色的坡跟皮鞋,還用她們的化妝品給自己上了妝。原本齊得令人髮指的劉海兒,此刻斜分到一邊,每一根髮絲好像都被精心打理過一樣,蓬鬆不失柔軟卻又不顯得凌亂。
這時代,大部分男性都會對短髮女子帶有一種本能的厭棄情緒。真該讓這些人到香菜跟前來瞧一瞧!
然而燕松找了一種說法來安慰自己——許是香菜前後的形象反差太大了,此刻才會讓他有這種驚艷的感覺吧!
他瓮聲瓮氣的表達自己的不滿,「不過就是去偷……拿個東西,至於花這麼長時間把自己打扮的這麼漂亮嗎!」
香菜撩著頭髮,賣弄風騷,頭也不扭得哼笑一聲,「嘿喲,你要是給我拿一件夜行衣來,不知道省了我多少事吶!」
燕松無語。
「帶錯」衣服,合著是他的錯咯?
阿芸上前,充滿歉意道:「香菜姑娘,實在對不起,是我考慮的不周到。」說著,她將別在發側的卡子摘下,用雙手將發卡捧到香菜面前,整個人顯得一副特別真心誠意都模樣。「香菜姑娘,請用——」
瞥一眼她手裡的那枚質地廉價但做工精美的紅髮卡,香菜抓抓蓬鬆且柔軟的短髮,面無表情道:「謝謝你的好意了,我可不是去選美的,用不著往身上戴那麼多東西。」
頗有些受傷的阿芸默默將發卡攥緊在手心裡。
見阿芸垂頭喪氣,燕松站出來為她打抱不平,大加指責香菜,「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領情啊,阿芸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好意!」
香菜嗤笑一聲,十分不以為然,「是好心好意,我就該收下嗎,別人要是莫名其妙的好心好意給我幾百萬大洋,我是不是也該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收下?」
燕松反諷回去,「幾百萬大洋,你就做夢吧!這世上不會有人那樣好心好意的對你的!」
「那是你沒碰著過!」
「說的好像你碰著過一樣!」
香菜還真就碰著過,雖然對方給她的不是幾百萬大洋……
森白的月光在她臉盤上暈染出清冷之色,一身單薄的香菜禁不住在涼如水的夜風中打了個激靈,她咬牙挺住鑽進她毛孔啃噬她神經的寒意。
這一單,哪怕是硬著頭皮豁出去也要做下去!
香菜跟在燕松和阿芸的後頭出了世和醫院,又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軍用小吉普。不用問這輛車的來歷,她就知道這輛車一定是燕松從巡捕房開出來的。
燕松將車開上龍城大街,東行的一路上,他都在跟香菜講榮記商會怎樣怎樣,榮記商會的三個當家怎樣怎樣。期間,阿芸時不時地插兩句嘴。
見香菜望著車窗外不理人,燕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
香菜擋開他的爪子,擰起秀氣的一字眉,「你是豬嗎,好好開你的車吧!」
車後座的阿芸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香菜姑娘,你不要覺得不耐煩,我們說這麼多也是為你好。榮記商會的三位爺跟駱大小姐不一樣,他們可不是誰都能得罪的。百悅門是榮記商會的地盤,到了那裡,你可千萬不要亂來呀。」
香菜輕哼一聲,對著後視鏡里臉色陰晴不定的阿芸道:「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來對我指手畫腳。」
燕松看不下去,「小小年紀就這麼狂妄,」他指著香菜的側臉,故意加重口氣,「我告訴你,千萬別讓我抓著你的把柄,不然我把你關到巡捕房裡去,信不信!」
香菜斜眼瞄他,皮笑肉不笑的輕「哧」一聲,滿臉不屑,「我不信你有那個能力。」
「說你幾句還真給我狂上了——」燕松看不慣香菜冷傲的態度,正想辦法給她難堪時,卻聽車後座的阿芸柔聲道:
「燕大哥,別生氣,是我不該多嘴。」
燕松心裡舒坦了一些,抓住機會奚落香菜,「瞧見沒——」他豎起大拇指對著車後座活生生的模範,「這才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女人!」他目光挑剔的在香菜身上掃了一圈,擺出一副不忍直視的誇張表情,「你看看你渾身上下哪裡有一點女人味兒啊!」
香菜媚笑一聲,撩著頭髮賣弄風騷,尤其她瞥燕松那一眼更是風情萬種,看得燕松胸口處突突直跳。
她斜依在車座後背上,眼神仿佛能識破一切謊言與偽裝,見燕松驀然而紅的脖頸,她輕笑一聲,道:「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你這種男人,我見多了。」
一時間,燕松臉臊紅得厲害,還變得一片滾燙。
無論跟她說什麼,都是自討沒趣,燕松索性什麼也不說了,默默地開車。
千帆過盡,誰才是她眼中與眾不同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