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該用藥了。」王府管家端藥上前,恭敬請道。
趙承示意管家將藥碗放一側,「解元們的詩詞可都傳上來了?」
管家將藥碗放好,當即將收上來的詩詞呈上去,「回王爺,都在這裡。」
「都念給我聽聽罷。」趙承一頓,再道,「且看看學子們的真才實學。」
趙承左邊站著的是項道潛,右邊是徐卿,兩人皆是王府幕僚。
徐卿較為年輕,來王府不過五年。但,年逾五十的項道潛不一樣,他在王府擔任幕僚已有十數年,深得趙承信賴。
徐卿上前,很自然地拿過那一疊紙張,用清冽的聲音為趙承念詩詞。
「繁華影里皆柔弱,密葉交加開閃爍。朱欄別是一般春,蛺蝶悠颺閒自樂。」
徐卿念罷一首即停下來等候趙承細品,趙承已飲完一碗藥,管家端來茶水漱口,這才悠悠出聲,「詩是明白曉暢,唯有這句『朱欄別是一般春』言淺思深也。」
「這是何人之詩?」
徐卿這才出聲,「回王爺,是廣陵解元吳樂慶的詩。」
趙承想起那誠惶誠恐的年輕面目,只微微頷首。
徐卿很是會察言觀色,故而接著將其他的詩詞念下去。
「一餉園林綠就。柳外鶯聲初透。輕暖與輕寒,又是牡丹花候。花候。花候。歲歲年年人瘦。」
一闕詞念罷,他準備念下一首,因為他知道趙承不喜歡低沉鬱積的詩文。
果不其然,趙承當即擺手道:「這詞格調沉鬱。」
……
徐卿接連念了好些篇,這些詩詞平平穩穩,並未有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直到他念罷甘寧的那首詩時,趙承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誰的詩?」
項道潛很少見趙承皺眉,他還記得上一次皺眉是在平武元年前夕,正是新帝登基之時,這是連徐卿都不知道的事。
徐卿見趙承神色鄭重,便道:「這首詩出自長寧解元甘寧之手。」
「項先生,他是不滿本王的牡丹宴?」趙承一笑,忽然轉身問項道潛。
項道潛接過甘寧的那首詩,心中默念了一遍,當即思忖道:「回王爺,初讀這首詩只覺得強拗倔直了些,不過人各有志。」
話落,徐卿適時接口道:「王爺請息怒,能參加王爺舉辦的牡丹宴是天下英才之幸。」
趙承擺擺手,此事暫且不提。
牡丹園中絲竹聲不絕,這時,甘寧正和宋玄等人靜候結果。
「既然王爺尚未評選出最佳的詩作,咱們何不拿個棋盤出來廝殺片刻?」宋玄提議道。
「也好。」甘寧點頭,隨即讓侍從拿來一副棋子棋盤,不一會侍從就將棋盤安置在牡丹花旁的石案上。
廝殺兩局之後,宋玄捏著黑棋輕笑,「公節棋意雖是不錯,然則有股天生不擅計數的勁。」
話頭一轉,他郎朗笑出,「即使是再下幾局,公節你也未必能贏我。」
甘寧卻也不惱,反而淡然一笑,「在下棋與作詩上,我自是不如你,若是論其文賦,我這幾十年記下的典故,怕是比你多。」
說罷,他忽然想起,「景略,你今日寫的牡丹詩作呢?我尚未見過,快些吟詠出來。」
宋玄捏著溫潤的棋子,抬頭向他笑笑,「這局你贏我再說。」
正在這時,牡丹高台上,徐卿念到了宋玄的詩。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話音方落,正在品茗的趙承忽然頓住了手,管家適時接過茶盞放好。
「芍藥無格,芙蕖少情。」趙承長眉輕展,略略思索了一下。
驀然,他朗聲大笑道:「好一句『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其實,當徐卿正在念這首詩時,他們腦海中就浮現洛陽暮春,眾人相隨買花去的情景。
每年春暮,牡丹花開,洛陽城車馬若狂,以不耽賞花為恥。
趙承主持了那麼多年的牡丹花宴,從未有過這樣一首貼切的詩,寥寥數筆,盡顯大氣。
真國色,牡丹如是。
此詩,亦如是!
徐卿見趙承興致頗高,當即就將這首詩遞到趙承跟前,「王爺,請。」
趙承拿過一看,舒朗的小楷躍然紙上,他又將這首詩默念了幾遍,真真是愛不釋手。
「宋玄?」趙承看到詩底部的署名,腦海中有些事稍縱即逝,這個名字他曾聽過,只是忘記在何時了。
徐卿補充道:「回王爺,此子正是南海郡解元。」
「去將本王新得的白玉書鎮拿來。」趙承此刻心情大好。
趙承要將白玉書鎮賞給宋玄,這白玉書鎮可是他的心頭好啊。
此言一出,徐卿眼神驚跳一下,隨即看向項道潛。
項道潛的感受要比徐卿深切得多,但是他的神情卻是平靜的。
解元宴臨近尾聲,絲竹聲漸歇。
此時,趙承再次出現在士子當中。想必他們的心情是緊張的,此次吟詠牡丹,到底誰拔得頭籌,即見分曉。
「南海郡解元宋玄宋景略何在,王爺有賞?」管家上前高聲道。
話音方落,眾人的眼光漸漸集中在宋玄身上。一些不認識的人,也在這瞬間知道趙國有個叫宋玄的解元。
而這位解元,就在解元宴當中拔得頭籌,真是羨煞旁人!
……
散宴之後,項道潛被傳到王府書房。
「項先生,這學生,可是聽說過的?」趙承悠然地靠在輪椅上,手裡捏著一張紙,已然看了多次。
項道潛揚起臉,想了半晌,恍然之際,他眼神一亮,「王爺可還記得去年夏天,揚刺史向陛下獻了一篇策文,策文當中提出了一種『嫁接術』。」
「而提出此術的,正是當年尚是府學生的宋玄。」
「哦,原來是他。」趙承端起茶桌的一盞清茶輕啜了一口,隨即陷入思緒。
……
牡丹花節過後,洛陽城各大書肆又選出一批吟詠牡丹的佳作,而宋玄也因一首《賞牡丹》名動洛陽。
這一日,洛陽城西的中林書肆正忙得不可開交。
曾在分店經營的劉鋪頭,因他經手的書很是繁銷。因此,今年年初他就被中林書肆的少東家江松月調到了洛陽。
劉鋪頭手裡揣著一首詩,已吟詠了多遍仍不肯放下,只在嘴裡連連念叨著一個「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