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大白天,但屋子裡的光線仍然極其昏暗,小小的望窗里滲透進來的光線正正地照射在對面的那扇小門上,而在窗下的陰暗之中,一黑衣人坐在哪裡,進門的人,不經過適應,極短一下子看清那人的面容。雖然是呆在屋子裡,但那黑衣人依然裹著長長的斗蓬,整個頭部都縮在斗蓬之內。
小門輕輕被推開,一個精悍的漢子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垂手立在那黑衣人身前。
「招了麼?」
「點子嘴巴硬得很,我們已經盡力了,公子!」精悍的漢子低聲道。「我幹這一行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骨頭這麼硬的傢伙。」
「這麼說來,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才抓住這麼一個有點價值的傢伙,卻要一無所獲麼?」黑袍人站了起來,淡淡地道。
「公子恕罪!」精悍的漢子垂首道。
「走吧,帶我去看看!」黑袍人站了起來。
走出這間小屋,外面是一條長長的巷道,轉了幾個彎之後,黑袍人停在一扇門之前,隨他而來的那精悍的漢子趕緊替他推開了門。
屋子不大,幾把椅子,一張桌子,不過桌子上擺著的東西,卻讓人觸目驚心,那全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刑具。而在屋角,倒著一個血肉模糊的漢子,身上幾乎未著寸縷,早已不成人形。屋子裡還有另外幾個漢子,看到黑袍人進來,全都站了起來。臉上卻都是慚然之色。
黑袍人徑直走到桌前,搖了搖手指。兩人走到那血肉模糊的漢子面前,將他架了起來,走到黑袍人跟前。
「將他的頭抬起來!」黑袍人沉聲道。
一隻手揪住了那漢子的頭髮向上一提,漢子那張血糊糊的臉被生生地抬了起來,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他緩緩地睜開了被血糊住的眼睛,盯著前方的黑袍人。黑袍人也正在看著他。
漢子的雙眼越睜越大,兩眼之中的驚駭之色。怎麼也掩飾不住,嘴唇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你認識我?」黑袍人摸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對方。
聽到這話,那漢子身子微微一震,陡地閉上了眼睛。
黑袍人思忖了片刻,突然嘆息了一聲。「我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了!唉,真是個好漢子,沒有死在戰場之上,卻要死在這裡了。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待的麼?我可以替你帶到的。」
漢子一言不發,似乎沒有聽到黑袍人的話。黑衣人盯著對方半晌,搖搖頭。揮了揮手,「算了,從這樣的人嘴裡,撈不到什麼東西的,給他一個痛快吧!也算我與那人之間的一點香火之情。」
漢子被拖到了角落裡。伴隨著喀的一聲輕響,已是乾淨利落地被扳斷了脖子。漢子的身體只是稍稍扭動了一下,便再無動靜,他早已油盡燈枯,死於他而言,反而成了一種解脫。
漢子的死似乎絲毫沒有讓黑袍人動容,雙肘擱在桌上,十指交握,啪啪的一根根捏著指關節,「李雲聰這個笨蛋,被人盯上了,居然毫無所覺。若不是我來替他收手尾,真不知會鬧出些什麼亂子來。」半晌,黑袍人才吐出一句話來。
「大人,您認出這漢子是那一方的人了?」一人走了過來,低聲道。
「此人是扶風軍的,高遠的手下。」黑袍人淡淡地道。
「怎麼可能?」那人驚異地道:「高遠什麼時候與趙國勾搭上了,這些人盯梢行事的風格完全是虎豹騎的行事手法。大人,您是怎麼認出此人是高將軍麾下的?」
「我在遼西根本就沒有幾個認得的人。」黑袍人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隨口答道:「只不過在漁陽之時,我經常去高遠軍中,此人一見我便面露驚容,顯然是見過我的,那除了是高遠曾級帶到漁陽去的那些兵之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是認識我的,而且此人見我之後的反應也證明了這一點。」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半晌才自失的一笑,「高遠帶兵打仗,犀利異常,端的有天下名將之風,想不到麾下來幹這一行,也秉承了戰場之上的硬骨頭,連你們也撬不開他的嘴巴。了不起!」
「那大人,高將軍麾下緊盯著李雲聰大人與張君寶,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什麼?」說話的人,顯得有些緊張。
「高遠又不是神仙,他能知道什麼?」黑衣人摸裟著下巴,「這可能是一個意外。李雲聰與張君寶接觸被高遠發現了,高遠是明火執仗支持張叔寶的,他可能是擔心燕翎衛介入張家兄弟之爭,這才派人盯上了他們,至於其它,他們不可能了解,李雲聰也不是傻瓜,他們找不到多少有用的東西。」
「哪現在怎麼辦?」
「將征東軍的這些人嚇走吧!」黑衣人淡淡地道:「將這個人的屍體拋出去,征東軍的人看到他,必然會驚駭,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他們會偃旗息鼓,退出遼西城的。只要他們不在這裡礙手礙腳就成了。」
「只是這些人的手法竟然與虎豹騎一樣,真是讓人想不透。」
「沒什麼想不通的。」黑衣人突然想起一事,「我記起來了,有一個人倒真有可能幫高遠做到這一點。高遠手下有一個軍法司,由他的那個貼身小侍衛曹天賜負責,這些人定然是軍法司的。趙國虎豹騎中有一人與高遠有些交集,莫非這個人現在已經投靠了高遠麼,有點意思!你們通過燕翎衛的渠道通知李雲聰,讓他注意虎豹騎中一個叫馮發勇的傢伙,這個人在燕翎衛中是有檔案的,這個人很可能現在就在遼西城。」
「那征東軍軍法司的人就這樣算了,要不要我們利用這個人布一個陷阱,再打幾隻回來?」
「不必了!」黑袍人搖搖頭,「這樣一來,我們可就藏不住了。李雲聰一定會察覺出些什麼來的,他可是一隻老鳥。征東軍軍法司?嘿,他們成不了什麼氣候,隨他們去吧!」
「明白了!」
「我馬上就要去辦另外一些事情,遼西城中你們一切盯緊了,一定要讓事情順利進行。」
「是!」
黑袍人站了起來,走了出去。出了這間房子,他並沒有停留,而是一直向外走去,走過長長的巷道,再爬上數十級階梯,推開一扇門,他出現在了一間臥房之中,轉過身來,拉過一個衣櫃,將剛剛的那一扇門完全擋住。
換下身上那身黑袍,穿上一件常服,坐到了一面銅鏡之間,鼓搗了一陣,再站起來時,已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走出臥房,他徑直向外走去,片刻之後,他已是站在了大街之上,回首處,一間普普通通的四合院民宅正矗立在他的身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大步向著遠處走去。
遼西城現在已經成了一個軍人之城,大量的朝廷常備軍在這裡開始集結,還有更多的軍人也在正在向這個地方趕來,雖然他們的大營在城外,但每天仍有大量的軍人三三兩兩結伴出現在城中。而遼西城的商業,倒也因為這些軍人的出現而顯出了繁榮之象。
半個時辰之後,他出現在一個街巷之中,這是一個死胡同,在巷子的盡頭,有一家名聲不顯的私房菜館,每天只做一桌菜,想要在這裡吃上一頓,那可是需要提前很長時間預定的,到了這家菜館門前,那人與門房低聲說了幾句,馬上便被迎了進去,顯然,此人早已預定了今天這裡的這一桌菜。
房間之類,已經有一人等在了那裡,面前的桌上,擺著八個大碗,這八大碗,便是這家菜館的拿手好菜了,一天只一桌,這一桌可就不便宜了。
看見那人走了進來,先前屋裡那人不由笑了出來,「真想不到你會約我在這裡見面,檀兄,這好像在招搖了,不符合你們燕翎衛的風格啊!」此人,竟然是周太尉的心腹,大燕的征東將軍周玉,而被他稱為檀兄的,自然便是新近成為燕翎衛指揮使的檀鋒。
檀鋒笑了笑,走到他的對面,坐了下來,「這裡是最好的,周兄,今天我便要走了,這一頓可得到你請,算是替我餞行了。」
周玉失笑道:「你現在神出鬼沒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竄了回來,倒是我,馬上便要出征了,應是你請我才對。」
「這一次我回薊城之後,直到這樁大事了結,是不會再回來了,周兄,這一頭就交給你了。」檀鋒的臉色卻是沉了下來,「要麼生,要麼死,周兄,說不定這一次就是咱們永別了。」
周玉也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過檀兄,咱們也不必說這些喪氣話,這一回,倒是有八九成是有把握的。」
檀鋒蒼白的臉色浮上了一層紅暈,「是啊,應當有八九成的把握,可是我們的對手也太不一般了,周兄,大燕成了如今這般模樣,重症需用猛藥,我們不入地獄,誰如地獄,敗了,死得其所,勝了,我們便可以為大燕翻開新篇章,好,這頓飯我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