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堂說啞巴身世可憐,孩子老婆老人都死了,現在就剩他一個人,常被頭疼折磨,讓師父為他看病。
師父立刻答應了,用子午流柱針法和靈龜八法針法,三天一施針,歷經三個月治好了啞巴。
啞巴治好後很感謝師父,激動離開後又給師父寫了感謝信,說他找到了新的工作,常會托劉金堂給師父送一些點心,師父擔心他破費,第一次收下了,以後的都拒絕了,但那點心還是常常送來。
他當年才十六歲,滿心熱血,嚮往軍隊,師父說要教他針灸,他不想學。
他嫌棄軟綿綿的針灸,嚮往火藥槍炮,一心想要投軍殺敵,但他師父說中醫「仁心仁術」,絕不能殺人,不准他參軍。
但他還是去了。
大師兄幫忙,師父默許,他在一個平靜月夜離開了回春堂,毅然決然參軍了。
此後三年,劉玉堂隨軍隊殺敵,南征北戰,和師父師兄聯繫只能靠書信。
他參軍的第二年,師兄來信說劉金堂被逐出了師門,說他偷師父的藥方進獻給R國人,用來換取金銀。
劉玉堂經歷了兩年征戰,身邊戰友一個個死去,他對R國人的恨意到達了巔峰,自然厭惡劉金堂,對於師父的決定很支持。
參軍的第三年,他十九歲。
當時戰事稍稍平息,軍隊要路過金陵,他懷揣著給師父買的酒,滿心想著可以回去看看師父和大師兄。
當晚,他們軍隊遇上了最大規模的敵軍,飛機轟炸、機關槍,苦戰到天明,他看見了那個拿著刺刀的高級將領,廝殺一夜的血液頓時涼透了。
就在他失神的時候,他被射中一槍,當場暈死過去。
等他在醒來,胸口衣服被酒液浸透,一顆子彈嵌在了瓷片上。
子彈打碎了他帶給師父的酒,救了他一命。
但他醒來的太晚了,屍橫遍野,到處都是戰友的屍體,全都死了,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滿身染血,兩天沒有合眼,拼著一口氣跑回了金陵,回到了回春堂。
醫館開著,他師父依舊為人診脈,師兄打包藥材,一切都和他離開時沒有區別。
但他心境變了,戰場上的廝殺,戰友的屍體,格外慘烈的一幕幕,最後都匯聚成了那個軍官的臉。
他走進門,歇斯底里的喊道:「啞巴是R國人!他就是R國的高級軍官。」
話音落下,回春堂死寂。
他徹底脫力,閉眼暈死過去。
等他再睜眼已經是三天後了。
回春堂關門了,師兄背著他走在去往山城的小路上。
他含糊問道:「師兄,師父呢?」
師兄哽咽說出了這三天的事情。
見小師弟暈死,劉春堂立刻扶起他。
等劉春堂抬頭去看師父,他站在中藥櫃前,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目光恍然。
劉春堂不知道該怎麼勸,只好先扶了小師弟回後院。
等他再出來,師父關了回春堂。
那晚格外平靜,劉春堂幾次想開口勸解師父,卻不知道怎麼說,心裡愈發恨劉金堂。
他已經明白,劉金堂貪財,知道師父不會救R國人,將R國人偽裝成啞巴編了一個悽慘身世來哄騙師父救人。
第二天,師父早早就出門了,他怕師父做傻事,焦急不安等了一天,傍晚師父背著藥筐回來了。
他鬆口氣,趕緊上前去接師父的藥筐,但師父躲開了他伸出去的手,不讓他碰藥筐。
晚上,師父破天荒的下廚做了一桌好飯,他全無胃口,但師父安慰他說,明天他們就離開金陵,去山城,那邊風景好藥材多,可以再開一個回春堂。
他聽的高興,跟著師父暢想,說的高興了,他喝了酒,迷迷糊糊的時候,他看見師父往藥箱裡裝東西,他含糊問道:「師父,你要出診嗎?」
師父動作一頓:「嗯。」
他眼皮沉的厲害,只顧盯著桌上的針灸包看,一排金針泛著金光。
師父收好藥箱,背著走出去。
他見師父沒有拿針灸包,跌跌撞撞追出去,扶著回春堂大門喊師父。
「師父,針灸包沒帶!」
清晨薄霧瀰漫,師父腳步一頓,聲音格外輕飄飄,「用不到了。」
極低的四個字,他酒勁散掉一半,握著針灸包想追師父,師父身影消失在了薄霧中。
之後就是驚動天地的一聲爆炸,轟的一聲,染紅了半邊天,沸騰的人群驅散了薄霧。
師兄說到這裡聲音哽咽到近乎是氣聲道:「師父在身上捆了炸藥,他攔住R國軍官的車……」
他師父一生執針救人,死前留下了針帶上了炸藥。
劉玉堂抱著師父的針灸包,在師兄背上哭的近乎暈死過去,師兄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離開了金陵,去了山城。
劉玉堂想告訴葉柔,關於師父的英雄事跡,但話到嘴邊,他看著葉柔明媚的臉,看著身邊老友,看著拿著小網追青蛙的兩個小孩,停頓片刻後,他改了結局。
「師父最後帶我們離開金陵,去了山城在那裡又開了一家回春堂,只是師父再沒有拿針救過人。」
王國平聽出不對,「老劉,可你剛才不是說你師父是自殺嗎?」
「我是這麼說的嗎?」劉玉堂拍了下腦袋,躺回椅子上,笑呵呵道:「年紀大了,腦袋都糊塗了。」
他捏著醫書,閉著眼,語氣輕鬆道:「我師父沒死,他一直活著,長命百歲,看到了R國人被趕走,看到了今天的好日子……」
葉柔微微歪頭,她看著師父,總覺得師父有些話沒說出來。
她輕聲問道:「師父,你給我的金針是師祖的嗎?」
「是啊。」師父歪頭看向她,笑著道:「你可要好好珍惜。」
「師父,我會的。」葉柔鄭重點頭。
劉玉堂點頭,「那就好。」
天色漸漸變暗,皎潔月亮掛在樹梢,天上星辰閃耀,就在小院上方的一顆星星格外亮。
劉玉堂閉著眼,耳邊是長笛悠揚,小孩歡笑,老友爭執,他握著醫書,漸漸困意上涌,他沉入夢鄉,又回到了回春堂,看到了站在藥櫃前的師父。
他朗聲道:「師父,我也收徒弟了,一個小丫頭,很聰明,是學中醫的苗子,你的金針我傳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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