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謝昭已經明說了不想成親,但皇帝只當他說的屁話。
男人哪有不成親的。
不成體統。
第二天跟皇后用膳時,皇帝就提起了這件事。
「十一也到了開府的年紀了,這親事可不能再拖了。」
皇后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一直沒選到合適的。」
如今是燕朝初年,開國公侯們家裡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時候,可看不上十一皇子這樣的冷灶。
小門小戶倒是表現得很狂熱,都盼著家裡能出個王妃。
可皇后又看不上他們。
這就導致謝昭的親事不上不下地懸著,一直拖到十五歲都過了還沒有著落。
皇帝端著碗問:「都選了誰家的?」
皇后無奈嘆氣:「東川侯家的老大,海西侯家的老五,會寧侯家的老三。」
聽到第一個人選皇帝就開始皺眉。
「桂乾?他們家老大都多大了,還沒嫁出去呢?」
皇后無奈點頭:「跟老九一樣,訂了親,結果成親之前新郎官病逝了,後來相看了幾個都不滿意,就一直這麼蹉跎著。」
皇帝聽完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到底多大了。」
皇后:「二十。」
皇帝擺手:「不行不行,跟十一差太多了。」
皇后:「那海西侯家的老五?」
皇帝的表情一言難盡:「烏日格可是韃靼人,十一怎麼能娶他的女兒。」
海西侯烏日格,原本是漠西一個韃靼人部落的首領,崇德二年時被皇帝派人降服,封了個海西侯,鎮守西北。
當然這只是表面說法,實際上鎮守西北的另有其人,海西侯不過是皇帝為了引誘韃靼部落歸降的誘餌。
所以,皇帝雖然重視海西侯,但他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在皇帝心裡的真正分量並不重,至少跟開國公侯們沒法比。
而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燕和韃靼關係如此緊張,海西侯又是被朝廷大軍打到投降的,誰知道他有沒有二心?
就怕嫁女兒是假,趁機往京城安插細作才是真。
所以皇帝擺手的頻率比剛才還快:「不行不行,這個也不合適。」
皇后:「那就只剩下會寧侯家的老三了。」
皇帝疑惑:「李尋?他不是只有兩個女兒嗎?他媳婦又生了?」
會寧侯已經就封十幾年了,皇帝記得的還是以前的事。
皇后搖頭:「不是,這個老三是妾室所出。」
「庶女?!配咱們家十一??李尋他怎麼想的?」
震驚之下,皇帝聲音都提高了一度。
謝昭再是普通,那也是皇帝的兒子,會寧候此舉無疑讓皇帝覺得,對方是在挑釁他,那臉色登時就沉下去了。
皇后放下筷子,笑了:「才一個庶女你就受不了了?那要是我告訴你還有兵部郎中的女兒,左僉都御史的女兒,大理寺卿的孫女,是不是連飯都不用吃了。」
皇帝真的吃不下了。
在他樸素的認知里,兒媳婦家裡至少得有個爵位吧,不然哪配得上他兒子。
結果後頭這三個,全都是光頭爵位的小官。
大理寺卿和左僉都御史還算能接受,一個正三品一個正四品,而且左僉都御史才不到四十歲,以後還能升,皇帝的牴觸倒沒那麼大了。
「那個兵部郎中怎麼回事,誰給他的膽子。」
皇后:「這就得問鄭國公了,是他當年帶過來的舊部,還是同族的。」
可鄭國公又是二皇子的外祖父。
鄭國公的手筆,在皇帝眼裡就等同於二皇子授意。
「老二的手伸得還是太長了。」
不用說,這個肯定第一個被排除,至於大理寺卿辦案公正,皇帝也多次嘉獎,按理來說是個合適的選擇。
可大理寺卿年過五旬,再過今年就要致仕了,兒子們又不太爭氣,眼看著就要敗落了。
富貴不長久等於沒有,皇帝自然不會考慮。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
皇后:「左僉都御史倒是家風清正,可以考慮一下。」
皇帝考慮了一下,發現考慮不了一點。
之前安嬪鬧著非要讓老九娶一個五品小官家的女兒,皇帝就很不滿意,奈何安嬪堅持,皇帝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結果證明,這小戶人家果然壓不住福氣,新娘子還沒過門就過世了,害得老九到現在還是個光棍。
可見這結親還是得門當戶對才行。
皇帝:「不行,你讓樂平和宜安再物色物色。」
皇后依言照做,而兩位長公主接到皇帝皇后的命令,自然也不敢耽擱,很快什麼賞花宴啊遊園會啊就都開起來了。
京城掀起了賞菊的熱潮。
但是,賞花就只賞花,旁的半點不提,就連各家夫人身邊跟著的年輕姑娘,都從親女兒變成了庶女、侄女、外甥女。
看似什麼都沒說,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樂平長公主和宜安長公主對視一眼,無奈苦笑。
宜安長公主不解:「她們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樂平長公主無奈:「皇兄把老十旁邊的宅子賞給十一了,這幾天工部的人一直往那邊跑。」
賜宅子說明要開府,要開府就說明要成親。
要不是兩位長公主和皇帝感情深厚,被邀請的夫人們都想稱病不來了,免得被皇家亂點鴛鴦譜。
*
謝昭去宮外看宅子了,回宮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皇帝謝恩。
他出宮時皇帝特許的,算是給為數不多的乖兒子一個恩典。
他到文德殿時,發現迎面走來兩位宮裝婦人,滿頭珠翠雍容華貴,馮德殷勤地引著兩人往宮外走。
謝昭覺得奇怪。
等兩人走近了,他才發現竟是兩位長公主,而非他以為的後宮嬪妃,趕緊躬身行禮道:「見過兩位姑母。」
樂平長公主端詳了兩眼才敢確認道:「是十一啊。」
謝昭神色狐疑,他怎麼感覺這位長公主的語氣有點奇怪,好像在可憐他一樣?
可憐他什麼?
年幼喪母嗎?
這滯後性也太強了點吧。
樂平長公主道:「起來吧,不必拘禮。」
「是。」
謝昭雖然覺得奇怪,卻沒有興趣探究,送走了兩位語氣和眼神都有點奇怪的姑母后,就去文德殿求見。
誰想皇帝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跟剛才那二位如出一轍。
謝昭:「?」
難道是宮裡又加載了什麼我沒看過的劇本?
皇帝看著他,扔下奏摺,嘆息道:「十一啊。」
謝昭利落地回道:「哎!」
怎麼了爹,我就出了一趟宮,又不是沒回來,有這麼值得惋惜嗎?
皇帝:「你」
謝昭疑惑:「?」
皇帝:「沒事,爹以後給你挑一個更好的。」
謝昭:「???」
起初謝昭一頭霧水,隨即想到自己今天出宮的目的,覺得明白了,然後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不用了父皇,兒臣今天去看過了,那宅子挺好的,又大又漂亮,修一修就能住,兒臣已經很滿意了。」
皇帝神色莫名:「你以為朕說的是宅子?」
謝昭疑惑:「啊?不是嗎?」
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是純然的疑惑。
皇帝:「你在宮外待了一天,就沒聽到點別的東西?」
謝昭冥思苦想了一番後,茫然道:「沒有啊,兒臣只是跟十哥去看了看宅子,然後在十哥府上吃了頓飯就回來了。」
皇帝恍然:「也對。」
十一沒有外家,出了宮也沒人能給他遞消息,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十皇子府上。
和其他兒子一比,顯得也太可憐了。
面對謝昭的疑惑不解,皇帝什麼都沒解釋,又問他:「你覺得那宅子漂亮?」
「對啊父皇,那宅子的花園裡挖了一個特別大的湖,湖中央堆了一座假山,假山上還種了上百棵果樹,雖然現在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但是等到春天花開滿園,一定特別漂亮!「
謝昭的興奮完全不是假的。
當時他看到那幾千平的湖和假山的時候,腦子裡就蹦出來一句話。
天吶,我要住在大自然里了!
正因為他的興奮太真實了,皇帝的心情才更微妙。
從小長在皇宮裡金尊玉貴的皇子,只是擁有了一個帶花園的宅子,居然能高興成這樣?
聽聽,居然都不要求四時四景,只要春天果樹能開花就滿足了?
過去這十五年,他在宮裡得吃了多少苦啊。
愛就是常覺虧欠。
面對小可憐十一,皇帝心中的父愛簡直要沸騰了。
頓時更加下定了決心。
」放心,朕一定給你選個最好的!「
謝昭:又來了,我爹為什麼是一個謎語人!
直到第二天,謝昭飯後散步到了十二皇子那裡才震驚得知,原來皇帝還沒死心,想要把光棍兒子帶回正軌。
十二皇子倒了杯茶看他:「你不知道嗎?兩位姑母這幾日一直在辦賞花宴會。」
就是沒成。
謝昭搖搖頭又點頭:「我說呢,為什麼那天在文德殿,兩位姑母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不過幸好沒人看得上我。」謝昭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口。
十二皇子又看了他一眼:「十一哥,你可真是個奇怪的人。」
謝昭端起茶杯,沉默兩秒又放回桌上。
「沒你奇怪。」
「你待客就用這個?」
十二皇子探頭看向茶杯,發現茶湯清透無色,他不敢置信地回頭看煮茶的茶壺。
謝昭閒閒地說:「沒放茶葉吧。」
十二皇子:「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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