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煜來的要稍稍早上那麼一點點,他聽到書房中的動靜,本是想偷聽一下。
神識觸動彥九的布設,被彥九發現,兩人便連手稍稍坑了安清鴻一下,他越是小氣,越是喜歡計較,他們兩個看著他肉疼的模樣就越是開心。
大男人很多時候也會如此幼稚。
那傳音符脫手而出,滴溜溜在羲煜的頭頂打著轉,沒一會又飛鴻安清鴻身前,給他帶去一張如面前人一般的討人嫌面孔。
「原來讓你如此思念之人是我!你既是這麼想我怎麼不早些說,你早些說我定是會一早就過來,也不用非要纏著我的乖乖小徒弟增進感情。」
羲煜笑眯眯的湊到彥九身旁坐下,全然不覺他這副模樣讓房間中的兩個男人都恨的牙痒痒。
誰會想他?!
安清鴻看著那化作青煙的傳音符,心口上是又急又氣,若是可以,他多希望一直到掛掉都可以不要再看到眼前這人!
不過,等等,他剛說什麼?跟他的小徒弟增進感情?
增進哪種感情?師傅之情還是男女之情?
安清鴻心中警鐘大作,正想起身過去施壓,就聽門口傳來安韶的聲音。
「見過父君,見過上神大人,神君大人。」
長身玉立的少年從門外款款走入,青袍白冠,目含春光。
灼灼身姿透著青年人獨有的朝氣,彥九抬眼掃去心中只覺可惜,若他不是安清鴻的兒子,那該多好。
這般模樣配他家小七倒也不差。
「阿韶啊,你怎麼跑來了?不是說我這裡同他們聊完天就過去尋你?」安清鴻笑的極假,這般惺惺作態讓房中幾人皆是無語的別過頭。
「回父君,小兒就是想借著您在青丘,有您在場,來此同神君大人當面求親。」說著,安韶很是認真的看向羲煜,一撩衣袍,單膝跪地。
「彥伯伯,小子自千年前在婚典上與暖暖相遇便歡喜於她,這千百年中更是時刻關心留意著她的喜怒哀懼,多次見她突發意外很是心疼,只想將她娶回去,細心妥帖的照看,再讓她受不到半點苦。
「請彥伯伯念在我的一片痴心,將暖暖嫁於我,我定不會讓她再受絲毫的委屈,全心全意愛護於她。」
安韶說的很堅定,雙眼牢牢地與彥九對視,只為不錯過他的任何一點情緒。
彥九能聽出安韶這番話發自肺腑,但結親結親,向來是結兩姓之好,從不是兩個人的事,那安清鴻面上毫不遮掩的野心,又讓他如何能放心?
何況,他身邊還有一隻大灰狼。
他家小七早已不是他能說得算,這般想著突然就有些心塞,身旁這人早用一袋子的寶貝把他的小七買走。
彥九嘆口氣,轉身看向羲煜:「小七也是你的徒弟,你可是有什麼想法?」
這人之前可是說過要幫他打發安清鴻父子的,這種得罪人的事,還是他上神大人來就好,他們青丘小門小戶的,這兩尊大神哪一個都得罪不起。
羲煜並不覺彥九的做法有絲毫不妥,他的小七,遇到這樣的問題當然要他來處理才是。
上神大人理所當然的點頭,坐直身子,雙眼含笑的望向安韶,那笑容端著長者的三分慈祥,落在彥九和安清鴻眼中,只覺分外嚇人。
「我且問你,若是你們成了親,你準備同小七將居所定在何處?」
不讓她受絲毫委屈?那要她能自己當家做主才行,天宮那份亂,他自己想不受操控都難,拿什麼護住彥小七。
羲煜輕飄飄的砸出第一個問題。
安韶頓時有些懵!
熱血小青年被激情沖昏頭腦,只想著可以長長久久的膩在一起,旁的。。。他,他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不由得扭頭去看天帝,天帝不自在的咳了下:「阿韶同小七都還年幼,自然住在天宮,跟在我們身邊,這樣大家才能放心,相互間還能有所照應。」
羲煜很是認真的搖了搖頭,極不贊同。
彥九目露思索,似是有些明白羲煜的用意,也似是在體會這問題背後的深意。
「小七她還有未知的兩個劫難在,你要如何來幫她抵擋或是化解?」
且不說那未知的劫難,能讓銀狐滅種的雷劫是那麼好渡的嗎?他自己的修為都還沒有彥小七高,他如何能幫彥小七度過危機?
安韶繼續懵。
這個,這個父君說會幫他想法的,他便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不由得又扭頭去看向天帝,天帝繼續不自在的咳了下。
「這都是將來之事,現在說這些作甚?」
他也沒想過好嗎?!他的目標是青丘!青丘!
那彥小七是否能安穩的渡過劫難,關他何事?!
千年後,誰知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羲煜繼續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一個空有熱血,卻從沒想過婚後的生活里,風花雪月只占最些微的部分。另一個,另一個不提也罷,裸的算計太過明顯。
羲煜同彥九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唇角那遮擋不住的嘲諷。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若她與你的父君,與你們天宮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你會站在誰的一邊?」
帶著算計的情感,就算發自內心最終也要大打折扣。
何況他們此舉背後的意圖就是逼迫,他這般直接掀開就如同討要一個說法。
安韶已經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那英挺得脊背微微有些彎,目光帶著迷茫,微側著身子訥訥的看向天帝。
這樣三個問題拋出來,尤其是第三個,天帝心知自己同兒子的一番盤算算是徹底失敗。
這羲煜行事風格果然詭異,他來時的路上做了無數假設,想過無數會遇到的問題,連彥九情急之下動手的情況都已想好如何應對,卻完全沒想到會被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堵了回去。
人家說什麼了?!人家什麼都沒說。
既沒有擺事實講道理,也沒有提青丘與天宮之間的利益揪扯。
更沒有提他身為師傅對自家徒弟的那點念想,人家只是一心一意在為他的徒弟擔憂。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絆倒在人之常情的三個問題上。
「這次是我們思慮不周。
「我只想著阿韶對小七一心一意的喜歡,這千百年裡所有的心神全部放在小的身上,陪她去輪迴,陪她去苦海,總是儘可能的去給她幫助。
「我以為單憑孩子們之間這份情感,咱們兩界也能結成好事。
「我們天宮這些年嫁娶的子女也是不少,你們的這份擔心其實並無必要。」
天帝說至此處已是極為感嘆,似是羲煜剛剛那三個問題只是為了刁難他們,他們還是帶著最大的誠意前來求娶。
果然,見過臉大的,但沒見過臉這麼大的!
身為父君的彥九已是不好再裝作旁觀者,只笑的同羲煜一般和善,看向安韶:「阿韶啊,我知你是個好孩子,這三個問題你可以回去繼續思量,若是尋到了結果,我家小七又沒有嫁人,你依舊可以來我青丘求娶。」
彥九這番安撫給足了安韶臉面,只將這背後的種種定做年少,他天帝非說他們有誠意,那他自然也是要給個有誠意的機會才是。
只這話落在羲煜耳中卻是讓他極不高興,那彥小七要成年還要等上千年,這千年裡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下次這父子再來找麻煩,難道還想那他當槍使嗎?
今日這一行註定討不到說法和答案,安清鴻也知事有可為和不可為,只能回去想個妥帖的辦法,過上幾日再來一次便是。
這般想著,他做事也是極為利落,直接將呆愣愣跪在地上的安韶也一併帶走。
外人退去,房間就剩一紅一白兩道身影。
彥九不由得鬆口氣癱坐到椅背里,他前兩天在這山上發現幾人,怕是安清鴻花了大價錢請來安頓在青丘上,只為了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
有這樣的人在,尤其其中一個極擅長追蹤,一個極擅長隱匿之術,還要一個則神魂無比強大,這樣的人被安插在身邊,真是睡覺都會不踏實。
他這兩天正想著該如何不著痕跡的將人拔出,結果這安清鴻就大搖大擺的上門,他很是懷疑那幾人是收了他的指令,故意暴露行跡讓他得知。
那安清鴻到底是何意?是想說他在青丘的部署遠比自己想像的要深得多,還是想說青丘上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控中?
不管哪一個,對他都極為不利,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需要讓族群能壯大的時間。
所以明面上,他們不能翻臉,短時期內都不能。
羲煜這些天在路上,斷斷續續收到線報,對這青丘上的局勢也只知道一個大概。
他側回身,又是從戒指中取出茶盞推到彥九面前:「擔心什麼,他怕是短時間內都沒時間再來尋你的麻煩。」
這話何意?
彥九認命的取出茶具火爐,一邊動手,一邊支著耳朵等後續。
「忘了小七洞府中那個地女嗎?等我們將小七那一魂一魄抽出來,那人隨便扔到哪裡都夠這仙界亂上幾天。」
羲煜自是知道那清霜一直在明里暗裡尋這地女的消息,也知道天帝那蓬勃的**,他們兄弟間本就表面的和氣,不知這地女一出,這面子上的和氣是否還能維繫的住。
彥九望著那水壺咕嘟嘟蒸騰出的熱氣,心下幾轉,已是明白羲煜的用意。
這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作亂看熱鬧,幸好他瞄上的是自家閨女,這般自己也可以同他站在一處,而不是同樣被算計的團團轉。
「我這幾天會安排好便閉關,尋到秘法就送消息給你,你同小七不要亂跑。」
羲煜揚唇笑著,帶著些男人都看得懂的壞:「我這些天怕是會很忙,不會同小七離開七子山。」
他能忙些什麼!
彥九現在只覺這人真是無比討厭,想到自己那嬌滴滴的閨女要被這人一直占便宜,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子死命的劃了幾道,汩汩的流血。
偏這人總是怕他不知曉般,沒事就要提醒上一句。
沒好氣的將茶盞推至羲煜的身前:「喝完趕緊走!」
羲煜大笑,很是張揚:「自然要趕緊走,小七還在等我,她自己在山頂會害怕的。」
他家小七會害怕?!
彥九真的好想抽他,這想法從認識羲煜那天起,就一直徘徊在心底從沒散去過!
「別想了,你又打不過我。」
輕飄飄的扔下這樣一句話,調戲完老的,上神大人心情愉悅的準備回去調戲小的。
許久沒看到上神大人如此外露的情緒,彥九心中五味陳雜,自家閨女怕是將這隻大灰狼餵得很是開心,才會讓他只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將那對父子打發走。
「那安清鴻定是不會死心,地女這裡的神魂一旦成功抽離出來,你就第一時間去趟北荒吧。」
那隻老鳳凰活的太久,很多事看的太透,這種上不得台面的爭搶他都不願去理會,他不親自跑上一趟,那老傢伙定是不願意鬆口。
「老火鳥最疼的孫女在霜華山已是住了百年。」
這才是彥九一直摸不准老鳳凰心思之處,這樣的局勢下,每個人怕是都要被迫站隊。
「住了百年又如何,除非那安清霜能放下心中的種種執念,不然,他不入魔就已是不錯。」
羲煜最是看不上清霜這種所謂的痴情種,若是真的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那便隨她去了就是,又何必弄出這般要死不活的樣子,空讓人笑話。
這般想著,他又覺得兩人同時消散在這天地間太過悲涼,他要的是同彥小七永遠幸福的糾纏在一起,要的是她眼中只有他,永遠全心全意的歡喜於他。
他突然有些坐不住,只想回去看看那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少女,此時是不是正站在院中,踮著腳等他的歸來。
丟下話說到一半的彥九,羲煜起身就匆匆走了出去,那金色的雲頭在空中劃出耀眼的弧度,直直奔著七子山而去。
彥九舉著茶盞,突然笑的開懷。
這世間,最最適合他家小七的怕是只有這人,不提那熾烈的情感始終如一,那三個問題與其說是在問安韶,何嘗又不是他的自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