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站在鐵索橋的中央,仰頭望著蒼茫遼闊的天空,他的身下是萬丈懸崖,河流湍急,滔滔江水之聲伴著長風呼嘯不止。
那人一身黑衣覆面,看不清面容,但風灌起那黑色的長袍,顯露出一截如枯骨一般乾燥的手臂,他的呼吸緩慢和綿長,像是垂死之人一般虛弱的心跳聲,淹沒在江河長風聲中。
他將視線由天空中收回,環顧四周,橋身不過是十步的長度,但他卻遲疑著不知道該前往何處。
困為鐵索橋的兩頭皆是漆黑一片的森林,樹木仿佛黑鐵一般張牙舞爪的展示著各種奇怪詭異的姿勢,有的像是爬行的人類,有的又像是互斗的芻狗,亦有僧人坐化之狀,但黑漆似的面上哪有半點佛相莊重,俱皆不過是一堆的死物。
他正處在迷惘之中時,江心升起一道粉色的煙霧,五彩光輪乍現。
來了。
他雙手緊抓著索橋的鐵鏈,心潮難以抑制的澎湃。
五光十色後,一朵金蓮緩緩綻現,微微旋轉,光芒十射,寶相莊嚴。
他伸出雙手,往空中揮舞,想要抓住那耀眼的光芒。以嘶啞難辨的嗓音呼喊著。「渡我,渡我。」
仿佛聽見了他的呼喊,那金蓮停止轉動,緩緩近前,但到他身前時,卻幻作了一朵紅艷無比的牡丹,那嬌嫩的花瓣宛若美女的面頰一般誘人。
他默然注視著牡丹,起見還為所求非此物而有一絲失望,但看那絕美的牡丹,漸漸為其艷色所迷,眼神狂亂起來,伸出枯骨一般的雙手去擁抱那花朵。
江濤波起,河水由深藍轉成血紅的顏色,發出尖銳又可怕的嘯聲。
張開雙眼後,他那混濁尚迷著一層睡霧的腦子裡想到的是。
這個夢,已經許久不曾做過了。
他坐起身,看見晨光透過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淡色的光芒。視線習慣性的向上移動,香案上擺著的金色佛像沒有光照,只顯得像暗淡土黃。
「佛祖,這是要點化我麼。」
他的聲音很輕,可卻暗啞的像在沙子上磨什麼東西似的,即像是在問誰,又像是在自語。
「清風樓上赴官齋,此日平生眼豁開。方信普通年事遠,不從蔥嶺帶將來。」
他一邊念著越山師的開悟詩,一邊從床上起身,走到香案前,點上三隻香,納頭拜了三拜。
香案邊的大立鏡上,映出一個衰老又虛弱的身影。
聳拉的眼袋,深深的皺紋,歲月在這張臉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僅有那雙眼睛還鑲上去燈一樣烔烔閃光,嘴唇紅的像女人一樣。年輕時的俊逸風采而今只剩下一絲模糊的影子。
夢是虛妄之物,而他所求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叩叩叩。」敲門聲不多不少響了三聲。
這是啞僧每日提醒他早課的方式。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剪影,咳嗽了一聲,啞僧聽到回應,便行禮離去。
他回視著鏡中人,靈光寺的圓清方丈。
他再次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能夠拋下圓清方丈這個名號,和這身老朽不堪的軀體。
「大耳報」在西域的時候也算得上是一名富人,祖上留下一片牧場,他這一輩子什麼也不做,也足夠吃喝玩樂。「大耳報」年少時也像當地的其他富少一樣,每天就逛窯子打獵,揮霍著青春的精力,直到一次境遇,令他對武學產生了深厚的舉,更因此變賣了家產,踏入了中原。
他帶著十二萬分的激情和信仰來到這裡,相信著自己一定能學會一身武功歸鄉。
可惜他所遇非人,遇上的第一個師傅非但沒教會他什麼武功,還把他身上的財物騙得一乾二淨。「大耳報」不甘心就此回去,下決心一定要找個武林高人做師傅,他困虎索性就在花城住下,四處查探武林中的消息。久而久之,就乾脆當掮客,一面為人打聽消息,一面尋找他心目中的江湖高人。
「大耳報」從業掮客也有七八年的時間,數原武羅的這筆單子算得上是金額最大的一筆。雖然一千三兩兩中的一千兩是要交到「走四方」換取圓清方丈的個人資料,但是剩下的那三百兩卻是原武羅硬塞到他手裡的,她表示說對武術也有很大的興趣,希望「大耳報」哪天找到名師,也介紹給她引見。
「大耳報」也不是矯情的人,笑哈哈的收下了銀票,他尋找名師花費也不少,能多些資金自然是好的,而且他得出原武羅是真心的想要尋找名師學武,這一點倒是和他不謀而合。
喝酒爽快,拿錢也爽快,「大耳報」鮮少遇到這樣的中原人,和他也談得來,「大耳報」心中已將原武羅真正的引為知己。拍胸脯表示等他找到名師後,要跟原武羅做同門師兄師。
對待知己所託,他自然是更加盡心,他計劃先趕完「走四方」買下資料,再想辦法從側面去察探一番。
這不,「大耳報」剛從「走四方」出來,連飯也不及吃,便趕完旅驛的驅車處,準備回花城。
他前腳剛踏進門,後邊便傳來一個聲音。
「閣下,且慢。」
「大耳報」回過頭看了來人一眼,對方是一個高壯男子,一襲黑衣勁裝,五官端正,舉止有力,看得出是個一個會武的。
「大耳報」抱拳問道:「這位兄弟,有什麼事嗎?」
高壯男子道:「我家公子有事要找閣下相商。可否隨我一行。」
「大耳報」心道:莫非是以前的客人,看他眉宇端正,不像是個壞的,便點點頭答應了。
高壯男子將他領到不遠處的一家茶樓,上了二層,臨街的座位上一位年青公子聽見動靜,轉過臉來看向他。
好眼熟。
「大耳報」一邊在記憶中搜索年青公子的模樣,一邊走上前去。
青年公子起身沖「大耳報」一禮後,道了聲:「請坐。」
「大耳報」依言坐下,打量著對面的這位青年公子。
這青年公子一身暗棕色紋字衣衫,五官清俊,臉色有些蒼白,一雙鳳目猶似湖泊沉靜溫和
。舉止間文雅又有風度。
「大耳報」想了起來,這不就是那天他來雙林鎮時與他同車的公子,他不禁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