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舉著黑皮書,對著魚塘方向揮了揮。
雖然不知道它能不能「看到」,但自己得把意思盡到。
現在,手頭的事情和雜緒很多,得一件件去處理。
「潤生哥,來拿東西吧。」
「好嘞。」
潤生走過來,將東西全部背起,掂了掂,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陣旗就算了,但這一套撈屍器具可是他最愛的寶貝,今兒醒來自己都不敢想這一茬,一想就心痛。
「小遠,他們人呢?」
「回家了。」
「那我們現在呢?」
「也是回家。」
回到家,李追遠徑直上了二樓,走進自己房間。
書桌上整齊堆放著很多書,李追遠從《江湖志怪錄》《正道伏魔錄》《陰陽相學精解》《命格推演論》《柳氏望氣訣》《秦氏觀蛟法》這六套書里,各抽出一本。
然後找尋書頁邊緣無字處,拿起刻刀,裁下大拇指寬的一條,總計收穫六條。
猶豫了一下,他又翻開這本剛拿到手的黑皮書,也裁下了一條。
找了張白紙,將這七條按照次序包好,又找了個黑塑膠袋,將那錠金元寶放進去。
提著這些東西,走下樓,來到東屋。
柳玉梅剛洗好澡,坐在茶几旁,銀白色的頭髮上帶著濕氣。
見男孩來了,她指了指閉著門的屋裡頭說道:「阿璃在洗澡呢。」
「柳奶奶,我是來找您的。」
「哦?那泡茶。」
李追遠將東西放好,開始泡茶。
「小遠,奶奶我挺喜歡看你泡茶的。」
「這是我的榮幸。」
等到二人各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李追遠放下杯子,將紙包拿出來:
「柳奶奶,我知道您在紙布這方面是行家,我這裡有一些紙條,您能不能幫我看看?」
柳玉梅平日裡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給阿璃設計衣服,經常看見她拿著毛筆勾畫,雖然只是畫衣服,可細節拿捏處能品出一股獨特的韻味,絲毫不遜於家屬院裡退休的美院大家。
不出意外的話,劉姨的繪畫功底應是師學於她,再者,阿璃的繪畫底子也同樣深厚。
這種丹青大家,往往對紙料很有研究。
「成,給你看看。」
李追遠先拿出兩張紙條,擺在柳玉梅面前,出自《陰陽相學精解》和《命格推演論》。
柳玉梅伸手在兩張紙條上摸了摸,問道:「你是想知道是用什麼材質方法做的還是想知道什麼年代?」
「年代。」
「我看你小子對古董也是懂些的,怎麼,古書的年代看不出來麼?」
「奶奶您說笑了,我只是以前看得多,其實不懂。」
「也是,古籍在古董行里,算是比較小的分支。」
李追遠安靜等著答案。
「這兩張,是民國的。」
「民國的?」
「沒猜錯的話,其上所書之字,應是工整小巧,適記錄充填。」
「您眼毒。」
李追遠將《秦氏觀蛟法》和《柳氏望氣訣》的紙條拿出來,擺上。
上頭沒有字,也就不擔心柳玉梅能看出是什麼書,當然了,就算把字一起裁上,估計也看不懂。
這兩本書,是越往後寫,字就越寫意也越難看,前面李追遠還能聯繫上下文猜這是個什麼字,到後頭,都有點像是熟悉了書寫者自創的特殊符號開始理解了。
當然,這難看的字本就有深意,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這難看的字,才使得這「盜抄版」的價值,遠勝於原版。
柳玉梅將這兩張紙拿起來,邊輕搓邊放到鼻前聞了聞,隨後放下,說道:「明清的。」
「原來如此。」
「你小子要是拿有字的部分來,我倒是能看出更具體一點的年代。」
「那我這就去把書拿來?」
柳玉梅搖了搖頭:「不必了。」
李追遠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答案。
接下來,他將《江湖志怪錄》《正道伏魔錄》以及那本黑封皮書的三張紙條,擺了上去。
其實,他主要想請柳玉梅看的,就是這三本。
李追遠先前還是自謙了,剛那四本書的大概年代,他是能看出來的。
但魏正道的書,他一直摸不透年代,僅能從書的品質和留存狀態,暫且認為是明清時期的。
可現在問題來了,魚塘里的那個它是六朝時期的人,距今差不多一千五百年。
他給自己的這本黑皮書,裡頭的字跡又和魏正道的一模一樣。
書的字跡是本人寫的,還是後世人抄錄時故意模仿的,李追遠是能分辨出來的。
因為無論是《江湖志怪錄》還是《正道伏魔錄》,這字裡行間里,都有一種「自我感覺良好」流露。
在這一點上,黑皮書上也有。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手上這三套魏正道的書,不是後世人手抄版,而是原版。
但如果把時間跨度,一下子拉到一千五百年前,那這原版書的保存度,未免好得太過驚人了些。
柳玉梅起初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這三張紙條,緊接著神情一滯,立刻伸出手將三張紙條一把攥起,問道:
「這是什麼書上的?」
李追遠問道:「您真要我回答?」
「算了,不用回答。」柳玉梅鬆開手,三張紙條緩緩落下,她又拿起茶壺,不顧燙,用熱茶清洗了手。
李追遠好奇地問道:「奶奶,這三張是什麼年代的紙?」
「呵,這不是紙。」
「那是」
「是人皮。」
李追遠眨了眨眼:「人皮?」
「人皮造紙術,聽說過麼?」
「沒有。」
「沒有就對了,只要願意花足夠的代價,追求書籍保留長久的法子有很多,用人皮做原材料反而是最費時費力還不討好的。也就只有一些特殊的行道,才會用人皮紙寫東西。」
「我明白了。」
「你真明白了?那你知道,這三張人皮紙,是哪個年代的麼?」
「東漢以後,隋唐以前?」
「我可以給你一個最具體的年代。」
「您說。」
「南梁。」
「奶奶,您再具體說說。」
「梁武帝蕭衍,曾以三千人皮製紙,謄錄佛經以求拜真佛。
不過這批紙還沒來得及用多少,侯景就叛亂了,這批紙也就從宮內流傳了出去,被稱為佛皮紙。
你這三本書,就是用這佛皮紙寫的。」
「拿人皮造紙,他不是信佛很出名麼?」
「有什麼好奇怪的,做皇帝的拜佛求道,哪裡是為了什麼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無非是想求個長生好繼續安享榮華罷了。
明朝的那位修道皇帝不也是一樣麼。
這種皇帝,不愛江山也不愛美人,只愛他們自己,骨子裡自私得很。
所以,又怎可能真的在乎什麼人命。」
「受教了。」
「這書,這紙,要是保存得好,就算真古董了,看來,你太爺地下室里真藏了不少好東西。」
「您是早知道太爺地下室里有書?」
「他自己說過,破四舊時有幾幫人寄存在他這裡的,都說以後會有人來取,可等到現在,都沒人過來拿走。」
「到底是什麼人寄存的?」
「我連那些書都沒看過,怎麼可能知道是哪些人,再說了,我現在老花眼了,也不適合看書。」
「那真可惜,我覺得有幾本書,還是挺有趣的。」
「等阿璃病好了,你可以給奶奶我念念。」
「念不出來的,還是得您自己看。」
「你還有事麼?」
「有。」李追遠打開黑色塑膠袋,將那錠金元寶拿出來,放在了柳玉梅面前。
「你小子,跑去當水猴子去了?」
「沒有,不敢的。」
「這是冥金,陪葬時用的。」
「是金子。」
「怎麼,你是想在我這裡換錢?」
「是的。」
「呵呵呵。」柳玉梅捂著嘴笑出了聲,「你這小子,把奶奶我這裡當成當鋪了?」
「合理買賣,不牽扯其它的。」
主要是它就留了一塊金錠,這是租地和種樹的錢,直接拿給太爺,一不太好解釋,二拿去換錢也麻煩。
畢竟太爺只需要去村里交錢簽字就好了,李追遠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
「行,這多重?」
「沒稱。」
柳玉梅拿起金錠,在手裡掂了掂,問道:「按現在金價折算給你?」
「好。不過這是完整的金錠。」
「呵,你小子,奶奶給你加一成。」
「謝謝奶奶。」
這也是在柳玉梅這裡兌換的好處,跑外頭店裡剪開,品相就毀了。
「阿婷。」
「來了。」劉姨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低頭湊到柳玉梅耳邊聽完吩咐後,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銀行。」
柳玉梅看著李追遠說道:「晚上就能給你。」
「好的,奶奶。」
「昨晚的事,你還沒說清楚呢。」
「不太好說清楚,但總歸是解決了。」
「那就好。」柳玉梅微微側著身子,看著男孩,「你氣色不太好。」
「可能是沒休息好吧。」
「不,像是睡多了,你走點心,睡多了對人也不好的,容易睡糊塗,分不清楚現實還是做夢。」
這時,東屋的門開了,阿璃站在門口。
有些古人的詞句總覺得是誇張,可當你在現實里真的見到後才會發現描寫得是如此貼切,比如那句天然去雕飾。
習慣了看阿璃打扮好的模樣,眼下這種剛洗完澡出來的她,分外清麗精緻。
李追遠臉上露出笑意,有她在,自己怎麼會分不清楚夢和現實呢。
柳玉梅冷不丁地說道:「我年輕時,和阿璃一樣好看。」
李追遠接話道:「您十歲時爺爺就看上您了?」
「小子,討打。」柳玉梅伸手,要拍李追遠,李追遠避開了。
阿璃走過來,柳玉梅站起身,準備幫自己孫女裝扮梳理。
誰知,她孫女直接跟著男孩跑進主屋上了樓。
一時間,柳玉梅有些尷尬,可站都站了,那乾脆就伸了個懶腰。
「喲,大晚上的,鍛煉吶?」
李三江和譚文彬推著空車回來了,他們剛剛一起去給人送了桌椅碗筷。
柳玉梅:「老胳膊老腿了,就得多動動。」
「是得多動動,家裡騾子生病了,我送一趟感覺真累。」李三江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抽出煙點上,他需要緩緩。
譚文彬則問道:「小遠回來了麼?」
「回來了,剛上了樓。」
「好的,奶奶。」
譚文彬沒上樓去找小遠,而是跑到了工房。
一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肉香。
「喲,潤生,你好不厚道,居然在這裡偷偷地烤肉吃。」
說著,他伸手從爐子上捏起一塊,吹都不吹直接送入嘴裡。
「呼呼好燙好燙!」
潤生:「」
「脆脆的,不錯,你這是在烤豬皮麼,怎麼不準備點蘸料,沒辣椒弄點鹽也好啊。」
「好吃麼?」
「好吃啊,肉質挺新鮮的。」
「那要不要再來點?」
「廢話,那當然。」
「來,你想吃哪塊,我給你切。」
潤生將案子上的兩套皮衣擺出來,「栩栩如生」。
他剛正按照小遠的吩咐,進行銷毀呢,誰知譚文彬一進來就上手吃了,他連提醒都沒來得及。
譚文彬看見躺在案子上單薄的兩個人。
神情呆滯了足足半分鐘,嘴裡卻還在麻木地咀嚼著。
最後,他低頭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捂著自己脖子:
「嘔!!!」
「廁所就在隔壁,去那裡吐。」
彬彬不為所動,蹲在地上繼續乾嘔。
潤生不想他把這裡弄髒,乾脆將彬彬提起,送進了廁所,讓他扶著龍椅放聲大吐。
回到工房後,潤生將餘下的皮衣全部切好,然後分批次放進爐中。
銷毀是銷毀了,但事後爐子也得清洗一下,不然裡頭掛滿了油。
一臉蒼白的譚文彬回來了,他看了看已經空蕩蕩的案子,問道:「我剛剛是幻覺,對吧?」
「沒啥事的,髒肉而已。」
「不是,你是真吃這玩意兒啊?」
潤生搖搖頭:「我不吃。」
「呼」譚文彬舒了口氣。
「這肉不夠髒,沒醃入味。」
譚文彬癱坐下來,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說道:「我總覺得你們在騙我。」
「騙你什麼了?」
「從頭到尾,好像都是一出情景劇,關鍵時刻我就被丟開了,我到現在都沒見過會自己動的死倒。」
「你就當是在騙你吧。」
「但又不像,小遠不會拿這種事騙我的。」
潤生伸手摸了摸譚文彬的額頭,關切地問道:「你食物中毒了?」
譚文彬很委屈地搖搖頭,他是見過李追遠一邊聽自己念數學題一邊同步說出答案的。對於准高三生來說,這一幕,比見到會動的死倒還神奇。
「潤生,現在能告訴我昨晚發生的事麼?是小遠叫我來問你的。」
潤生點點頭,將昨晚和今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完後,譚文彬的臉,更白了。
「所以,我今天遇到的那兩隻水猴子,其實是死倒附身的?」
「還需要問麼,皮你剛剛都吃進嘴裡了。」
「不要提那件事,我都已經忘了。」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不,沒有了。」譚文彬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腳步踉蹌地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
「去小賣部打電話,叫我爸來接我回家。」
譚文彬走到壩子上,蹲下來。用顫抖的手摸出煙叼在嘴裡,可這火柴擦了好多次,都沒能擦出火花。
他剛剛只是開個玩笑,怎麼可能打電話叫他爸來接他走呢,這次沒能看見死倒,那下次總歸是有機會的。
這種感覺,就像喜歡吃辣又不能吃辣的人一樣,辣得很痛很難受,卻又忍不住想繼續嘗試。
「嚓!」
打著火了,譚文彬馬上低頭湊過去點燃。
轟鳴聲傳來,一輛警用三輪摩托車開到了壩子上。
譚文彬叼著煙抬起頭,與譚雲龍對視。
「吧唧。」
嘴裡的煙掉落在地。
譚雲龍下了警車,走過來,來了一記父愛一踹。
「砰!」
譚文彬被踹翻在地,壩子平整,他滾了好幾圈。
「我把你放這裡來,是讓你在這兒抽菸的?我看你是一點規矩都不懂了!」
譚文彬反駁道:「爸,你不也在公車私用。」
「呵。」譚雲龍開始解皮帶。
「咋了嘛,咋了嘛。」李三江走了出來,拉住了譚雲龍,「對伢兒別總上手,萬一打壞了怎麼辦?」
「大爺,這傢伙剛蹲這裡抽菸呢!」
「哎,是我剛給伢兒拔的,逗弄他玩呢,伢兒根本就不會抽,你要打就打我吧。」
「大爺,你可不能這麼護著他,孩子太慣著了,會不學好的。」
「我家小遠侯我就慣著的,我覺得他挺好的。」
「那能一樣麼?」
「都是伢兒,有啥不一樣的。」
「我做夢都想有啥不一樣的。」
「來,坐,晚上留下一起吃飯。」
「不了,大爺,我是來公幹的,有個戲班子,中午在平潮鎮那邊出了車禍,車子過橋時撞破了護欄掉河裡去了。」
「哪家戲班子?」
「昨兒還在思源村演的。」
「哦,這家,人呢,人咋樣?」
「都死了。」
「嘶咋會這樣。」
「只是起單純車禍,但死的人太多了,我就來這裡例行公事走訪問問,昨天演出時沒出什麼事吧,比如吵架打架引發矛盾什麼的。」
「沒,沒有,他們昨兒演得挺好的,估摸著演了一宿沒合眼,疲勞駕駛了。」
「嗯,這幫人身份有點特殊,是外省的戲班子。」
「估計外省活兒不好干,來這裡尋活兒來了,唉,可惜了。」
「行了,那就這樣吧,大爺,彬彬在這裡,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這伢兒很好很不錯,還幫我幹活呢。其實吧,伢兒品性很好,我看得出來。」
「就是學習成績不行,不把心思放在功課上,整天只想著玩。」
「伢兒不都這樣麼,我家小遠侯也是,貪玩,也沒什麼心思學習。」
譚雲龍:「」
「大爺,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家小遠的學習情況?」
「還不是你幫的忙嘛,要不然我現在還得擔心他學有沒有的上。」
「小遠沒跟你說?」
「說了,他說你幫忙運作好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九年義務教育,怎麼可能讓孩子沒學上。」
既然老人不知道,譚雲龍也不會多事解釋。
「還是留下吃飯吧。」
「不了不了,我走了。」
譚雲龍和李三江告別後,就坐上摩托車離開了。
譚文彬見到自家老子走後,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李三江拔出一根煙,遞了過來:「還敢抽不?」
「有什麼不敢!」
「啪!」
李三江賞了譚文彬一記重重的毛栗子。
譚文彬捂著頭,很是委屈地說道:「大爺,你幹嘛啊。」
「別記恨你爸,你爸也是為你好,等你長大了,以後你爸會給你拔煙的。」
「嘿」譚文彬想到這個畫面,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那敢情好。」
「次那康子,等你爸第一次給你遞煙時,你是笑不出來的。」
李追遠沒急著去看那本書,而是坐在屋裡,和阿璃下棋。
一把一把地下,又一把一把地輸,男孩很享受這種過程,有助於平復自己焦躁的情緒。
他知道自己有個壞毛病,總喜歡想得多,但在女孩面前,他會很安靜。
劉姨上來了,敲了敲門,李追遠走出去,接過她遞來的一個袋子,裡面裝的是錢。
「謝謝劉姨。」
「下來吃晚飯了。」
「好的。」
因為劉姨去了趟銀行的緣故,晚飯就比較簡單,麵條和兩種澆頭,但也很好吃。
「嘿,我說壯壯啊,你今晚怎麼沒胃口?」
「中午吃多了。」
「我還以為你爸把你胃踹壞了。」
「不至於,他腳頭准得很。」
「壯壯啊,你以後也會當警察吧?」
「我才不呢。」
「當警察多好啊。」
「我爺爺說,只是當警察挺好的,要是前面沒『人民』兩個字的話,有這倆字,就累多了,擔子也重多了。」
「那是他老人家英明啊。」
「額,你是說我爺爺麼?」
「他也是你爺爺。」
譚文彬扭頭看向李追遠,問道:「小遠,你準備報考什麼大學?」
「海河大學。」
「行,那我也考那裡,到時候和你一起去學校報到。」
「啪嗒!」
李三江用筷尾敲了一下譚文彬的頭:
「說的什麼屁話,你和我們家小遠侯一起去報到,你得留多少年的級!」
李追遠注意到阿璃吃麵的動作,變得很自然,也不追求每一次的長短均勻了。
等她吃完了,李追遠問道:「還要麼?」
阿璃搖搖頭。
李追遠拿起帕子,她主動前傾了身子。
給她擦了嘴和手後,李追遠將帕子摺疊,也給自己擦了擦。
見女孩一直盯著帕子,男孩則故意將其放兜里。
女孩似乎嘟了一下嘴。
飯後,李追遠將阿璃哄回屋睡覺,回到主屋時,看見潤生和譚文彬一起坐在電視機前,二人面前擺著藤條木條,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做著扎紙。
令人意外的是,譚文彬的動作,很是熟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也是祖傳扎紙店。
「彬彬哥。」
「哎,小遠哥。」
「你不看書寫作業麼?」
「作業我都帶來了,作文我自己寫好了,其它的,等我回去前,你幫我寫一下。」
「你這樣的話,以後你爸媽就不會讓你來了。」
「放心吧,我成績越差,他們越是會把我放在這裡。」
「很有道理。」
「嘿嘿,畢竟把我綁到文廟裡,也沒丟這兒來得靈。」
「海河大學,好考麼?」
「小遠哥,你是在提醒我要好好學習麼?」
「只是單純問問。」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哦對,國內大學在你眼裡都一個樣。以我現在的成績,考海河大學的成功率,和以後家家戶戶都能有彩電的概率一樣大。」
「那你應該能考上的,我一個哥哥說的。」
來到二樓,李追遠開始邊吐納邊扎馬步。
練完後,他就去洗了個澡,然後回屋。
坐在床邊,手裡拿著那本黑皮書。
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學的。
因為他現在年紀小,按柳玉梅所說的,骨骼沒長開前練硬功夫不合適,但他無法接受自己一次次遇到危機時的無能為力。
雖然,自己近期遇到的危機,是有些離譜了,明明是在家讀書的趙括,出門就遇到了白起。
但總得要學會些可以直接面對死倒的非物理手段。
它把這本書交給自己,是陽謀。
只是,最後的結果,未必是它想看到的那種。
將書放到枕頭下,李追遠下床,走到衣櫃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陌生的感覺麼?
可是我很早看鏡子裡的自己時,就感到很陌生了。
污濁扭曲感情麼?
我也多麼希望自己有感情讓它去污染啊。
你說我像魏正道,那有沒有一種可能
李追遠將手放在鏡子上,鏡子裡的自己主見變得模糊,似乎變成了另一個陌生人,當然,這只是李追遠自己的臆想。
「魏正道,和我以及李蘭,有著一樣的病?」
睡得早,起得也早,一覺醒來,天還沒亮,側頭看去,還沒到女孩來的時間。
起床洗漱後,拿起黑皮書,走到露台邊,看見東屋門被打開,白上衣馬面裙的阿璃走出來。
她抬起頭,看向站在樓上的男孩。
李追遠露出笑容,對她揮了揮手。
天雖然還沒亮,但他的太陽已經升起了。
女孩坐在身邊,李追遠開始正式翻閱這本黑皮書。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自我感覺良好。
似乎因為是為朋友寫的東西,所以這種感覺更重,有種把自己的好東西給好朋友分享的愉悅。
李追遠覺得,它,可能是恨錯人了。
魏正道可能真就是很純粹地教他這個方法,可有些方法,並不是所有人都適用。
等閱讀下去後,李追遠就確認了自己的這個猜想。
第一篇,走陰控制。
第二篇,意識融入。
第三篇,引導認知。
第四篇,完成操控。
這本書並不厚,內容也不多,講的只是方法,學它的話,只需要依葫蘆畫瓢。
但難度,非常之大,光是控制走陰這一條,就不是什麼人都能掌握的。
這樣看來,那個它,還真是個天才,它居然真的學會了,還控制了那麼多的死倒。
另外就是,這本書很陰損。
它是將死倒當作一種「動物」,通過走陰的方式達成聯繫,再進行意識融入,讀取它生前記憶,最後,像是催眠、欺騙一樣,對其進行行為上的引誘操控。
很像是馴獸。
可能,正兒八經的書里,得端著架子,一遍遍地寫著「為正道所滅」。
但在給朋友寫的筆記里,就放開了,流露出真實想法。
魏正道啊魏正道,這種法子你都能想出來,算哪門子的正道。
對於李追遠來說,第一步不難,第三步第四步也不難,他已經能控制走陰了,而且催眠、引誘,他也會,畢竟自己也是有著被心理醫生研究過的豐富經驗。
就是這第二步,他目前還沒頭緒。
魏正道的描述,玄而又玄,李追遠得嘗試把它「翻譯」成現代字意才好理解。
很像是一種頻率,類似收音機那種,要讓自己和死倒形成一種共鳴。
可以這樣理解麼?
那怎麼調控這種頻率?
李追遠身子後仰,靠在了藤椅上,將書蓋在臉上,閉上眼。
他想找一找感覺,先尋到似睡非睡的狀態,走陰一下。
身旁,女孩見男孩躺下了,也跟著一起躺下。
晨曦下,男孩女孩並排躺在相靠的藤椅上,只不過女孩是側身,看著男孩的臉。
李追遠找到了那種感覺,好像是走陰成功了,他緩緩睜開眼,四周卻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見。
按照書上內容,李追遠開始嘗試操控自己的意識畫面進行顫抖,這是他所理解的頻率。
現實里,躺在藤椅上的男孩,眼睫毛開始快速跳動。
阿璃注意到了,她伸手想要去撫摸,但手伸到中途卻又收了回來,隨即,她也閉上了眼。
霧蒙蒙的四周,沒有絲毫變化。
李追遠終於意識到一個大問題,那就是,連個試驗對象都沒有自己在這裡試驗個什麼東西?
可那又能怎麼辦,難道喊潤生哥一起出去綁一頭死倒回來給自己做試驗?
但就在這時,四周畫面開始加速顫抖,像是有什麼強有力的波段正在對自己進行主動回應。
身前的霧氣開始退去,李追遠看見前方,抱膝坐在黑暗中央的一個女孩。
額,
自己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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