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總管黃軒弓著背,縮著脖子,一路目不斜視地走進了政事堂的值房。
今日正好是知制誥周學士當班。
踏進周學士休息的小房間,黃軒把門緊緊關上,看著周學士,眼中露出的卻是猶豫和膽怯。
「帶來了嗎?」周學士壓低聲音問道。
黃軒從懷裡抖抖索索地摸出一個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
周學士有些不耐煩地一把將盒子搶了過去,打開,大秦帝國的鎮國玉璽就此袒露在了周學士的面前。
從身後的書架上抽出一份黃色的捲軸,攤開,周學士伸手便去拿玉璽。
黃軒猛然伸手捂住了盒蓋,道:「學士,這要是讓衛相和大尹知道了,我們兩個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周學士哧的笑了起來:「你怕什麼?令狐野十萬大軍入關,關內誰人能擋?到時候他成功了,你我二人,便是開國功臣,莫說是我們的榮華富貴,便是兒孫們也足以蔭澤幾世了。」
「要是不成功呢?」黃軒明顯信心不足。
「不成功,那令狐野自然便是矯詔,與你我何關?」周學士哧哧地笑道:「令狐野囂張跋扈,假刻一個玉璽算得了什麼事?」
聽到這裡,黃軒鬆了一口氣,抬起了雙手。
周學士拿起玉璽,啪的一聲,蓋到了早就寫好的捲軸之上。
「明天,我就會讓人把這份旨意送到關外去,令狐野拿著這份旨意,那就能明正言順地入關。」周學士得意地道。
黃軒將玉璽塞進懷裡,連聲道:「那就拜託周學士了,可萬萬不敢出岔子!」
「能出什麼岔子?」周學士不以為然:「安心吧!」
夜慢慢地拉下了帷幕,閉城的鐘聲,從遠處一聲接著一聲的逾來逾近,守在城門口的士兵,一邊準備著關城門,一邊對著外面那些還沒有及時進城的人大聲吆喝著,讓他們快些走幾步,城門一關,非是緊急軍情,那是萬萬不會再打開的。
城內突然傳來了急驟的馬蹄聲,守城士兵回頭望去,卻見三匹快馬風馳電擎一般地狂奔而來,不等他們回過神來,這三騎已如同一股風一般地卷了出去,一個守城的士兵被刮到了一點點,頓時便摔了一個大馬趴,額頭在地上嗑了老大一個包。抬頭望去,那三騎連頭都沒有回,愈奔愈遠。
「上趕著去投胎啊!」躺在地上的士兵破口大罵,「幾時落在老子手裡,定然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實這傢伙也知道,敢在城內奔馬,沖城門的傢伙,絕對不是他們這些小兵能惹得起的,也就快活快活嘴罷了。
下一次真與這些人見了面,只怕還要卑躬曲膝地去討好人家。
人生就是這麼的不公平。
罵罵咧咧的一夥士兵用力地將厚重的城門半上,合抱粗的大門槓子一合,再推來拒馬等一些障礙物堆在城門之後,這一天的工作,便算是告一段落。
晚上雖然還要值班,但卻輕鬆多了。
那三名騎士,正是關外大帥令狐野放在長安的人手,
今天,他們終於拿到了夢寐以求的皇帝詔書。
皇帝下令,關外安東都護府大帥、鄭國公、上柱國令狐野入關勤王、平叛!
你要說這個東西有沒有用呢?
他還真有用。
這意味著令狐野入關是師出有名,不是反叛,人家是回來向皇帝效忠的,雖然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有了這個東西,至少大面子上還是能過得去的。
如果有朝一日令狐野真的成功了,那這份玩意兒,就能起能極大的作用了。
但你要說他很有用呢?
也不見得。
至少陽關的馬亮,就一點兒也不買帳,
管你有不有旨意,一百萬兩的買路費,少一文錢都不行。
而令狐野當真入關了,拿著這份旨意,那些世家豪門買不買帳呢?
只怕也得兩說。
長安洛陽肯定要說令狐野這是矯詔。
本著長安洛陽說的,其他人一定要反對這個道理,其它地方的豪門世家指不定也會支持令狐野。
大家首要的目標,是先把長安拿下來,讓長安深宮中那個醉心於煉丹嗑藥的皇帝一命嗚呼了,接下來大家就好各顯神通,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這三人選在這個時間點,倒也巧妙,城門一關,內外隔絕,城內真發現什麼不對,想要出城來追他們,即便是那些特權部門,比如黑冰台,一套手續辦下來,他們也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只不過,盯著他們的,可不是黑冰台,而是來自關外的另一支人馬。
蹄聲得得,沿著官道奔馳,天上明月將地上照得如同白晝,倒也不虞戰馬看不清道路。
就在三人心情放鬆的時候,異變驟起。
看起來平平整整的官道中央,突然從地上揚起了一張大網,鋪天蓋地襲來。
馬上三名騎士武道修為是不差,幾乎在同一時間,三人已是離鞍躍起,同時拔刀斬出。
哧哧有聲,襲來的大網被斬成數片。
但在大網裂開的時候,弩箭的密集發射之聲,卻讓三名騎士心頭一片冰涼。
這不是一般的剪徑劫道,這他娘的就是衝著他們來的。
能夠裝備這種弩箭的,只可能是黑冰台。
「是黑冰台的雜種,跟他們拼了!」落下地來,為首的騎士回看左右,兩名手下身上都插了好幾支弩箭,雖然不在要害,但鮮血也涔涔地流了下來。至於那幾匹馬,早就躺在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三人呈品字形站立,看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對手。
至少有十好幾個。
「不留活口!」為首一人,揮了揮手,輕描淡寫地道。
戰鬥進行得極其乏味,後來的這些人,不但人多,武道修為也是超出這三名騎士不少,而且絲毫不講武德的上來便是圍攻。
不過片刻,三個剛剛還生龍活虎的漢子便變成了地上一具具屍體。
拖著人馬的屍體到了小樹林裡,那裡頭早就挖好了一個大坑,將人馬屍體往裡頭一丟,填土,鋪上枯枝敗葉,從外頭便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痕跡。
一個時辰之後,距離長安城數十里的一處小鎮客棧之中,張輕雲面前攤著那一份蓋著鎮國玉璽的聖旨,搖頭嘆道:「連這東西都可以隨隨便便弄出來,大秦不亡,還真是沒有天理!」
「張司長,接下來怎麼辦?」一個漢子問道。
「派人把這份東西給都護府送回去!」張輕雲微笑道:「說不定便會有大用處!」
關外,龍溝堡,大軍撤退的工作,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張若氣急敗壞地到處尋找著陳良,他以為自己已經說服了陳良,讓陳良不再唯令狐野馬首是瞻,可現實卻讓他的臉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陳良要見蕭長車和李大錘,是他牽的線,李大錘親自來龍溝堡與陳良見了一面。
只不過這一次兩人的見面,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連張若也不道他們到底說了一些什麼。
反正在李大錘離開之後,陳良這邊就開始準備撤退事宜了。
應當是談崩了!
這是張若心中的想法。
找到陳良的時候,他正在那道坡坎之前拔著雜草。
「陳將軍,為什麼要撤退?」張若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對得起這下面埋葬的的前輩和親人嗎?」
陳良笑了笑:「張學士,有時候撤退是為了更好的前進。」
「你們到底是一個什麼打算?」
「抱歉!」陳良搖頭道:「既然李副都護沒有跟您說,我這裡,也就不會有更多的消息了。」
「我是監察使,我有權知道!」
陳良哈哈一笑:「那您去問李副都護吧,抱歉,張學士,明天,我們的主力就要返回雲台荒了,這裡只會留下一個看守小隊,接下來便是元人會過來接管,學士,您也收拾收拾,跟我們一起走吧,是去雲台荒還是去獨縣,您自己決定!」
將手裡的一大把雜草拋灑到地上,陳良揚長而雲。
看著陳良的背影,張若楞怔了半晌,這才緊緊地跟了上去。
寶瓶城,都護府。
茅大賢看著李大錘問道:「這件事情,當真不跟張學士透個風?以他那性子,只怕接下來又要攪風攪雨了!」
「讓他攪吧!」李大錘笑道:「他不攪,反而不正常,正好讓令狐野對陳良放下心來,這一次我們所謀甚大,如果一切都按著我們的設想進行的話,那麼關外便可一戰而定,令狐野將不再是威脅,哲別也得給我灰溜溜地滾回去。」
「攤子是不是鋪得太大了?」茅大賢有些擔心裡。
「沒辦法,你瞅瞅,都是一環扣一環的,少了那一個都不行,我已經儘量地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了。」李大錘道。
「哪裡簡單了,一個計劃,套進去了這麼多的人和事,還都想達到最佳效果,難度真是太大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大錘道:「現在已經張網以待,到時候真有幾隻雀兒飛走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能將大雀兒撈住,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