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城每個人都很忙。
士兵們忙著在收拾營房,整理器械,而家眷們卻正夜以繼日地搶收著城外的糧食。
不過再忙,一個人的出現,仍然引起了振武城所有人的關注。
安西都護府的副都護李大錘居然來振武城了。
以前他也不是沒有來過,不過那個時候,他在名義上還是一個靠山賊硬的馬匪,但現在,他卻是安西都護府的副都護,令狐大帥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那種。
北庭都護府變成安東安西兩個都護府,十萬邊軍硬生生地被蕭長車啃去了一塊,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件事,關外軍隊,可謂是人心浮動,令狐野花了多少時間多少銀錢,才總算將部下安撫了下來。
可表面上如此,私底下這些人到底怎麼想的,又有誰知道呢?
李大錘就這樣在萬眾矚目之下,騎著馬悠哉游哉地來到了大帥行轅。
令狐知書站在門口,看著李大錘,笑道:「李大錘,你倒是好膽氣,居然敢單槍匹馬來到振武城,不怕再也走不脫了嗎?」
李大錘翻身下馬,將馬韁往令狐知書手裡一扔,笑道:「如果令狐大帥只有這點子肚量的話,那麼說什麼爭霸天下啊,像我這樣的人,可是很有利用價值的呢!」
屋裡頭傳來了令狐野的大笑聲:「李大錘,有不有利用價值,你得先從這一劫中活下來再說,不過你也說得對,想要爭霸天下,這心胸城府,的確要寬廣。請進來吧,我倒想聽聽,這一次你又想給我挖什麼坑?」
「令狐大帥言重了!」李大錘笑著走了進去。
身後令狐知書楞楞地看著手裡的馬韁繩,突然之間惱羞成怒,將馬韁往地上重重一擲。
現在的李大錘,已經可以和令狐野坐而論道,
而自己,卻淪為了他的馬童嗎?
豈有此理!
令狐野盤膝坐在大案之後,正在批閱著文件,堆積如山的文案讓人一看便頭大如斗,但對於有些人來說,卻是樂此不疲。
因為,這代表著權力。
放下筆,令狐野指了指大案對面,這是把李大錘當成一個平起平坐的對手了。
「說吧,什麼事?」
「我這一次來,是想與大帥做一筆交易的!」李大錘笑吟吟地道。「大帥馬上就要起兵入關了,這些年來積積攢下來的錢糧,估計也不可能全部帶走,所以我來瞅瞅,能不能從大帥這裡勻點過去。您也知道,我們安西都護底子薄啊,一點積攢也沒有,這眼看著哲別便要大動干戈了,但我的錢糧卻還沒有湊齊,您說急不急人!」
令狐野哈哈大笑:「糧食的確有多的,也的確有一部分運不走,但我準備一把火將他們燒掉。」「大帥,這可就是極大的浪費了。」李大錘一攤手道:「剛剛您還在說要心胸寬廣,可轉眼之間卻是寧願燒掉也不給我,這心胸」
「我給你,你能給我什麼呢?」令狐野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大錘。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傢伙既然巴巴地趕來了,自然手裡是握有底牌的。
「前些時日,我才知道大帥幾年之前,便已經河西那邊落下了一些棋子,大帥好算計,也真是瞞得好!」李大錘豎起了大拇指:「如此一來,您大軍入關之後,先進入河西這塊落腳之地,你麾下這大幾十萬人的家眷也都有了去處,能在河西安家落戶,比之關外的確是要強一些,而且又不用直面元人的威脅,極妙!」
令狐野大笑,眼中卻是有些掩飾不住的得意,「既然想要爭奪天下,自然便會伏下一些後手,不然某家大軍入關之後,連個穩固的基本盤也沒有,那怎麼與天下豪雄較量啊!感謝何足道給我把河西又清掃了一遍,那些個對我頗有微辭的傢伙,都被何足道給殺得乾乾淨淨了。」
「原來您意然與何足道也勾結起來了?」李大錘瞪大了眼睛,一副吃驚的模樣。
「你以為何足道真傻啊!」令狐野微笑著道:「在河東拿下晉陽之後,他的人便已經到了我這裡。」
「這麼一來,您還真有問鼎天下的資格了呢?」李大錘豎起了大拇指。
「李大錘,不要東扯西拉,今日來到底想要做什麼?」
「令狐大帥,考慮問題要長遠,您越是有希望取李氏而代之,那就越是要對我們安西都護府好一點啊!這一次哲別與我們的大戰,您到底希望是誰贏呢?」
「自然是兩敗俱傷才好!」令狐野道。
「您的要求也恁高了!」李大錘一笑道:「俗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您這抽身一走,當真讓我們被哲別給滅了,關外這千里沃土,百萬子民都落入到了元人之手,您認為元人會就此止步嗎?」
「到時候我自然會提百萬大軍,再征關外。」令狐野豪氣干雲地道。
「何必捨近求遠呢?」李大錘道:「我和蕭長車沒啥子雄心壯志,就只想在關外這一某三分地之上過活,我們一直在,那到時候您的關外,便穩如泰山嘛。」
「你的意思是說,我如果真成功,你就會歸順於我羅?」
「自然而然!」李大錘笑咪咪地道:「到時候您封我一個關外王,就足夠了,我保證給您把元人擋得死死的。」
令狐野嘿嘿一笑:「這是以後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吧,你先從眼下的局面中殺出一條活路來再說。李大錘,哲別急於要返回燕都,所以這一次,他是盡起大軍,他從燕都帶來的三萬大軍,再加上青銅峽和野豬嶺沿線的數萬元兵,光戰兵就超過六萬,如果算上輔兵,十萬那也是有的。」
「這麼說來,令狐大帥是不肯與我聯手先做這一票,做完了您再入關的了!」
「你倒真是異想天開。」令狐野道:「只有你們大戰的時候,我才能走得從容。關內那是珍饈美味,關外只不過是一塊食之無肉,棄之有味的雞肋,要怎麼選,這還用說嗎?」
「那好,既然如此,我有一件東西要賣給令狐大帥!」李大錘哼了一聲。
「不知你有什麼東西值得我買?」
「一份聖旨,蓋著大秦鎮國玉璽的聖旨,內容嘛,我相信令狐大帥一定早就知道,不過這件東西現在在我手中。」
令狐野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看著李大錘,一字一頓地道:「原來是你搶走了?」
李大錘點點頭。
「一件有他不多,沒他不少的東西,你居然也想拿來在我這裡敲竹槓?」令狐野冷笑。
「真的有他不多,沒他不少嗎?」李大錘微笑著道:「有這個東西,您便是奉詔入關,是平叛是勤王,不管他們信不信,你自己信就行了。更何況,這件東西我看了,的確是貨真價實,不得不說,令狐大帥的手伸得真長。」
「手伸得再長,也沒有你伸得長,果然是個馬賊,黑吃黑的事情,做得賊溜!」
李大錘哈哈一笑:「令狐大帥,您怎麼罵自己是賊呢?其實我的要求並不多,你把那些要燒掉的幾個倉庫送給我就好了。」
「你怎麼知道我有幾個倉庫要燒掉?」
「這個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啦!反正是不要,何不送我做一個人情,將來您入關大殺四方,成功上位,我在關外必然頂禮膜拜。」
「明明是敲竹槓,但卻還是能把這件事情說得如此清新脫俗,李大錘你是第一個!」令狐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來:「好,那幾個倉庫里的陳糧,你拉走吧!」
「多謝大帥!」李大錘站起來,抱拳一揖,「那我這就去領了。」
「我要的東西呢?」令狐野伸出了手。
「我孤身而入振武城,怎麼會把這樣重要的東西隨向攜帶呢,不若請知書兄與我一行,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令狐野揮揮手,像是在驅趕一支蒼蠅,李大錘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抱拳向令狐野了揖,然後搖搖擺擺地走出了安東都護府行轅。
清水河和拒馬河邊,有著安東都護府屯集的幾個倉庫,以前有嚴氏在,這些糧食能夠利用嚴氏的水師貨船將糧食迅速地送到各處。
可隨後因為嚴氏被蕭長車李大錘滅了,水師全都落入到了李大錘手中,而這幾天,安西都護府的水師已經揚帆沿河而上,他們想幹什麼,不言自明。
當然,令狐野的確可以一把火將倉庫燒掉,讓李大錘啥也得不到,這也是李大錘要來振武城一趟的原因。
一份代表著入關正義性的聖旨,再加上嘴上抹了蜜一般的說辭,倒真是讓令狐野動了心。
蕭長車和李大錘毫無異義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如果他們真能在關外擋住元軍,那自己最後問鼎天下的話,給蕭長車李大錘一個關外王,有又什麼捨不得的呢?
當然,不管李大錘如何舌燦蓮花,他終是要先面對著接下來哲別的瘋狂攻擊。
假如他們真的扛過來了,那麼令狐野不介意再花一些力氣來修復與他們的關係。
先留點香火情,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