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牆角樹林落在庭園裡,慢慢暈了開,細碎的猶如去歲凌寒而開的數朵臘梅。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陳跡溫柔的看著跟前的三個小傢伙,片刻後揉了揉額頭,板著臉道:「我這才離開幾天,你們就疲懶起來了?小染是女孩子,又正長身體,倒是說的過去,申秋,桂春你兩呢?偌大院子裡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申秋苦著臉道:「少爺,你可別冤枉我們了。咱們家裡哪又那麼多事情嘛。」
陳跡輕輕哼了一聲,走到池子邊的竹椅上躺了下來,咯吱咯吱的聲音里,悠悠說到:「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啊?說來給我開心開心!」
桂春上前半步,而後被申秋拉了下來,申秋上前,搓了搓手,正色道:「也沒什麼好玩的事情啊,就是桂春前些天吃雞蛋給噎到了,小染笑了一整天呢。」
陳跡視線落在桂春與小染身上,疑惑道:「真的?」
兩人點頭,那樣子真箇是假的不能再假了。陳跡也不點破,看著他們眼裡的擔憂,身子輕輕放在椅背上,扶著扶手搖了起來,「府學那邊出了點事,公子我回來躲兩天清淨,如果有人上門,就說我不在。」
小染上前來,輕聲問到:「公子發生了什麼事啊?」
「嗯……大概就是打打架一類的小事情,公子我都習慣了。只是這次有點麻煩,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比較恰當的辦法……」
陳跡淡淡說著,轉了話題,「小染去幫我煮碗粥。」
小染點點頭,起身離開。申秋與桂春杵在旁邊,沒敢接話。
陳跡坐直身子,換了一副肅然臉色,問到:「家裡也有事?別想著瞞我,我心情其實不如看起來這麼好!」
申秋笑道:「我們哪敢欺瞞少爺,真的沒事啊。對吧,桂春。」說著手肘拐了桂春一下,朝人眉飛色舞了一陣。
陳跡哦了一聲,逼視過來,嘴角扯起笑,聲線冷了下去,「真不說實話?」
申秋無辜道,「我們沒敢欺瞞少爺。」
桂春生怕說錯,直接閉口不言,一個勁配合著申秋點頭。
陳跡笑了起來,雙手枕在腦後,躺了回去,眼睛眯了起來,「這樣啊。」過了片刻才又補充了一句,「那就好。」
申秋與桂春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轉而問到:「公子,府學出什麼事情了?」
陳跡翹著腿,淡然道:「我怕我忍不住揍人,所以回來幾天。」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凝重。
老管家那邊陳跡已經吩咐不用跟家裡說那身髒衣服他也處理掉了,弄髒的書籍這會正在院子裡沐浴著陽光。
「算了,你們做事去吧,記得如果有人上門,就說我不在家。」陳跡眼皮子抬了抬,吩咐道:「如果來的人叫宋清明的話,你們領他進來。」
申秋兩人剛剛做了「虧心事」,不敢再多問什麼,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廊道那頭申秋狠狠瞪了桂春一眼,後者委屈得差點哭出來。
出了院子,申秋回頭看了一眼,壓著聲音道:「公子難得想好好念書,不要家裡的什麼事都跟他說。」
桂春點點頭,委屈道:「可是小染……」
申秋眉頭擰了起來,頷首道:「我知道,不是每次都能平平安安的。」攢起拳頭,都能聽見骨頭脆響,「就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我們來想辦法。」
桂春堅定道:「嗯,我聽你的。」
申秋拍了拍桂春肩膀,隨即一前一後離開。
陳跡不是睜眼瞎,怎會看不出三人的異樣,尤其是小染的狀態,那種乍見到他之後的驚惶,即使一閃而過,又哪裡逃得掉他的眼睛。
總之,八成也是跟府學那邊發生的類似的事吧,看來某些人的手伸得有些長啊。
……
太陽西斜,覺察到身下竹椅給人狠狠踢了一下,陳跡悠悠醒轉過來,宋清明一臉怨氣的站在他跟前。笑著起身,親自取了泡茶的傢伙事,打算坐下來認真的喝茶聊聊天。
宋清明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在不遠處坐了下來,語氣不善:「老子等了你一天也不見你過來,怎麼?覺得丟臉不敢見老子?」
陳跡沒臉皮的笑著,提著小茶壺準備泡茶,「怎麼會呢,見著了嘛。」
宋清明哼了一聲,看著陳跡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老子也是閒的,瞎折騰什麼,簡直鹹吃蘿蔔淡操心……」
陳跡坐下後,先問到:「翻牆出來的?練家子?」
宋清明別開頭,直接起身欲走。
陳跡忙拉住人坐了回去,正色道:「有事請你幫忙……」
宋清明轉過頭,譏笑道:「你求我啊?」
陳跡肅然立身,「我求求你了。」
宋清明吃癟,扯了扯被陳跡抓住的袖子,嘖嘖兩聲,狐疑道:「我說陳大公子,你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真給人嚇破膽了,躲到這深宅大院給人當笑話?」
陳跡頷首:「是嚇破膽了,那些讀書種子都好陰險,人家好怕怕。」
宋清明一陣惡寒,往後退了幾步,長長舒了一口氣,以此平復躁動的心情,「你他娘的就不能給老子個實話?」
陳跡嘆道,「我也想有實話,可這不是敵人狀況不明,我如何給你實話?再說這不是求你幫忙了嘛,求你這位大佬罩著我了嗎?」
宋清明啐了一口,猛然轉身,氣呼呼的走開,「老子管你去死。」
陳跡身影飄忽,三兩下竄到廊道上,攔住了去路,「真要見死不救?」
「嘁,你這不是活的好好的?」
陳跡道:「就快死了!」
宋清明繞過陳跡,走出去幾步,回頭道:「古語有云人至賤則無敵,你這種賤到骨子裡的,死不了!」
陳跡提著嗓子,吼道:「我就當你是誇獎我了。不過,你就不想知道林家人當年做了什麼?」
宋清明沒有回頭。
「林青松,林青柏……」陳跡又喊了兩個名字。
宋清明停步,刷的沖了回來,提著陳跡衣領,目色狠厲,質問道:「你知道什麼?」
「你想知道的,大概!」
宋清明動作一緊,兩張臉都快要湊在一處,「你在威脅我?」
陳跡點點頭,「是啊。」
宋清明扔開陳跡,退後半步,冷聲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陳跡已經走了回去,從竹桌上取了一杯新茶,湊到唇邊抿了一口,說到:「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我靠,你他娘的真打啊。」
宋清明看著被自己一腳掃出去老遠,狠狠砸在花台跟前的人,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很多。
陳跡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叫住了忠心護主,提著棍棒就要上前的申秋桂春,示意自己沒事,小染已經竄到他跟前,滿臉擔憂。
「以後記得說人話。」宋清明踢出一腳後,心情大好,總算明白為何自己以前一看到這傢伙就莫名來火,敢情是對面欠揍。恍然之後也就沒什麼不能接受了。
整了整衣裳,坐回椅子,說到,「不得不說,你剛才威脅到我了,既然知道了我在想什麼,那麼不妨拿出點誠意?」
「書局的三百股白送你,怎麼樣?夠誠意吧!」陳跡揉著胸口,扶著老腰走過來,拉了把椅子坐著,朝宋清明齜牙咧嘴了一陣。
「生意歸生意。」
「這也是生意!」陳跡悠悠道,「要不是我也練過,剛才那一下真就給你踢散架了。」
「說正事。」
「得。」陳跡擺正身子,打發了小染三人,拉著椅子坐到了宋清明跟前,確保不會被偷聽!
壓著聲音道:「年關之後,我在青州各處茶樓酒肆,河邊棋攤聽了不少閒言碎語,再親自去過幾處地方,找了些道上人,零零碎碎總能拼出一些東西來……你別這樣看著我,我這也不是為了應付談家在背後使絆子嘛!」
頓了頓,又道:「林家的事情算是意外,而且我相信你肯定也知道一些。不過這次的事情原本與你沒什麼關係,我跟你也算不上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可從昨天到現在你親自出現在我跟前,我沒理由不懷疑你知道這些事……」
「你先別說話,等我說完。」陳跡潤了潤嗓子,眼裡漸而戲謔起來,「說來好笑,兜兜轉轉,咱們之間竟然還有點莫名其妙的親戚關係,所以談家那幾個自以為聰明的傢伙找上林家的時候,之後一連串的事情大概就有了個緣由了。再往前翻翻舊賬,雖然不敢弄死我,至少也要讓我身敗名裂啊!」
「但我這人啊,一直名聲就不好。他們便轉了個方向,通過我搞臭老陳同志,如果我預料不差,如今扔在布政司案几上最多的就是各種揭發老陳同志的文書,他在巡糧,而糧稅很大一部分是老陳同志主持……這世上哪有自己巡自己的?不出鬼才怪!」
宋清明眼珠子轉了轉,倒是沒有再主動說話的意思了。
陳跡仰頭瞅了瞅星空,吐了一口濁氣,「處在你的角度,大抵是覺著骯髒,所以才會如此著急上火的來找我?想把我拽出一個泥潭?」
宋清明嗤笑道:「你在說什麼?」
陳跡搖搖頭也不在意,轉而道:「天啟十二年到天啟二十年,老陳同志做了些……應該是比較好的事,當時整個青州,乃至山東布政司都牽扯了一些人……為首幾位當初能處理的都處理了,但當時出於朝廷臉面的考慮,到底是有一部分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八年時間做的事啊……天啟二十年後,掌管中樞八年的被稱為齊黨的幾位大佬要麼致仕,要麼給壓被遼東的事情壓的動彈不得,某些人的秋後算賬不就來了?不然早在當年,老陳同志就該是升任臬司副官,去年則入京,至少能撈到一個三品侍郎……」
宋清明凝眉,默不作聲。
陳跡笑道:「老陳同志原本應該是今後幾年乃至幾十年的齊黨大佬之一,但事到如今,仍舊給死死壓在了一府通判的位置上,仕途堪憂到親家都想要悔婚的地步!你說可笑不可笑?」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陳跡鼓著眼珠子,頷首道:「真假對半開吧。在這樣一個大前提下,才有人敢對我出手,而且差點打死……對於老陳這樣的人來說,官場失意並不能真正打擊到他,所以這些人的著手點很不錯的。你問我到底想幹什麼?我當然是干他娘啊!」
陳跡靠了回去,卻忘了不是他的躺椅,一個踉蹌,實在對不起剛才那豪言壯語。
宋清明問到:「這跟林家又有什麼關係?」
陳跡爬了起來,笑到:「林家有錢啊。」
宋清明皺了皺眉,「就算有錢,林家也不足以在青州官場做什麼事,何況那麼大座山東布政司了!」
陳跡眯起眼,嘆道:「林家在南邊認了個祖宗,那祖宗可了不起,往前數幾十年都是大官不缺,而且後繼有人……要不是天啟十年經略遼東的那位大佬出了事,何有後來齊、楚、浙三黨聯合上位的事?」
宋清明心下一落,辯解道:「這些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
「如今的官場,不就是這樣?寧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事情做的還少嗎?」
宋清明怔道:「就算你說的對,可這跟我又有何關係?」
陳跡搖搖頭,似笑非笑,兩手在身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林家難道就沒找你這些個外侄?許給你一座偌大的湛國公府?」
宋清明蹙眉,「原來你也不是一無用處啊!」
陳跡頷首,「當然。」戳了戳腦袋,「這裡面乾貨還有不少,就是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而已!」
「你跟我說這些,不擔心我與那邊通氣?」
「嘿,果然你知道一些事情啊!」陳跡長嘆一聲,起身活動了一下,剛才摔那一下竟然還是有些疼。
宋清明無語,似乎自己被詐了,別過頭去,不願說話了。
陳跡也不介意,續了杯茶,「小道消息,徐閣老已經在本月初一離開京城,估摸著現在應該到天津衛了,如果不走水路的話,一旬之內應該能到青州了!」
陳跡嘬了一小口茶,眼皮子跳了跳,「閣老這次是奉命在登州組建蕩寇水師!」
宋清明看了過來,狠狠剜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