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潔從桂春手裡接過冊子,認真的看了看,大致與在驛館看到的對比了一下,果真是了。筆神閣 bishenge.com至於此時,心中千萬個問號,一時間也只能壓下去,抬頭與桂春說到:「你親自跑一趟,送兩冊到青州府衙……」
桂春重重點了點頭,雖然不解,倒也沒敢多問,心裡又擔心著回去該怎麼跟少爺交代。
陳修潔再掃了一眼那些稀奇古怪的陳設,緩緩收回視線,起身離開。到了外面的街上,短暫停了停,回頭瞧著門頭歪歪扭扭的字跡,嘀咕道:「真是不堪入目。」
眼裡漸漸多了一些別樣情緒,又重重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陳修潔朝街口走了過去。很多事情,確實應該跟兒子好好談談了。
管他天是否就要塌下來,目下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
五月里,超過半個月的時間,陳跡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端午佳節,陳家上上下下都在一陣揪心中度過了。眼下陳跡有所好轉,圖個喜慶,林韻宜張羅了一個家庭聚會,難得一家人能夠坐在一起,安安心心的吃個飯。
這一天已經是大昭天啟二十一年五月二十六了。
陳修潔回來的時候,天色還早,妻子應該還在廚房張羅,女兒精神狀態雖然有所恢復,但近幾天因為不肖兒子的事情擔驚受怕,老夫人便又傳了話著她好生養著。
思來想去,只有陳跡的西廂一如既往地的「無所事事」,近大半年時間,陳家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倒也都源於陳跡,陳修潔不禁開始反思自己以前的教育失敗了。
正想著這些,林韻宜驟然出現,東看西瞧瞅到他之後,小心提著裙擺朝他小跑了過來,一把抓住他,說到:「老爺回來了,就過來幫個忙啦。」
陳修潔被拽著走出一段距離才反應過來,看著妻子的樣子,倒也沒有拒絕,與兒子的談話姑且留在後面再說吧。
只是待他到了地方,後悔來的那麼乾脆已經來不及了。
——
清晨醒來,天色放晴,和煦的陽光染著一層淡紅色,切著院牆投射進來,散在微濕的石板上,水漬聚集處,又映襯出一角天空的青色。牆角花壇里被暴雨砸得亂七八糟的花草,倔強昂著頭,竭力全力想要含住「一夜溫存」的露珠。微濕的晨風打過來,拂掉竹葉上的水漬,漸而又淺淺的簌簌聲音傳來。
檐下,陳跡還是一如既往地的姿勢,但凡往跟前擱上一支魚竿,便如「獨釣寒江」了。
再次醒過來也有一段時間了,這一次他對自己這具身體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認真的反思了一下,歸根結底,根由還是他一直以來想的太多,精神過於緊繃了,因而導致他對自己沒有太過強烈的「歸屬感」,潛意識裡還是「我不是我」的意念占了上風。借著那一場大病,源自於精神層面的傷痛,揭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於此,陳跡做了詳細的剖析。
當然在此之外,他更多的心思還是落在外面自己掙下來的那些家當上。這段時間聽著桂春「見縫插針」的透露的消息,他已經察覺到了異樣。奈何小染盯他過甚,他便一直沒有機會與桂春好好聊聊,更別說外出跟自己的幾個大股東碰面。而且也是桂春打聽來的消息,侯明玉在他病下後就被他老爹關了禁閉了。
對於書局來說,這無異於「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陳跡覺著好生難過,做點事情真就那麼難麼?
小染從外面進來,手裡端著藥粥,到了他跟前,眼睜睜看著他吃,一邊說了晚上要一起吃個家庭團圓飯的事情。
陳跡哧溜哧溜喝著粥,豎著耳朵,也聽了一些,小半碗後轉頭問到:「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個忙?」
小染看向他,搖了搖頭:「夫人說少爺好好養著就好了。」
陳跡哦了一聲,吃了剩下的小半碗後,遞過碗來,又道:「真不用幫忙麼?」
小染搖搖頭:「真不用啊。」
陳跡提醒道:「小染,你看我現在也能吃能睡能走動,你不用隨時跟著我了,家裡人手本也不多,你可以過去幫幫忙的。」
小姑娘猛烈搖著頭,眼珠子都快瞪出水來,堅決道:「少爺你別想支開我,這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陳跡悻悻收回視線,好嘛。當下又道:「那你去屋子裡搬個椅子來,陪我下棋了。」
小染哦了一聲,轉身進去,片刻後拿了東西出來,不知是又想起什麼,驟然嚴肅了起來,「少爺,小染真不是偷懶……」
陳跡抿嘴笑笑,示意小姑娘先坐下。
小染卻較真起來了。
陳跡只好也收斂了玩笑臉,正色道:「小染不是偷懶,我知道了呀。」盯著小丫頭看了一陣,陳跡起身靠了過去,捏住小姑娘臉頰往兩邊扯了扯。
「少爺……」
陳跡擺擺手,已經坐了回去,說道:「快坐下。」
「……」
小染在學會五子棋的規則後,很快就晉升成為了九段高手,陳跡若不用些心思,都不怎麼下得過了。眼下心裡記掛著別的事,倒是連輸了好幾局。小姑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時就指著棋盤,提醒道:「少爺,堵這裡啦!」
陳跡哦哦兩聲,將已經落下的棋子收回來,放在小姑娘指的地方。兩三手後,又是場景再現了。
「少爺,這裡這裡……」
「哦……嗯!」
……
晚些時候,廚房送了午飯過來,主僕兩人暫時休戰。用過早飯,小染燒水煮茶,陳跡回屋拿了本小染新買回來的志怪小說,認真的看了起來。
不時,陳跡擱下書,望向蹲在泥爐邊,舉著蒲扇扇火的小染,好奇道:「小染,你說這世上真有狐狸精麼?」
小染轉過頭,呆萌道:「啊?我……我不知道啊。」
陳跡笑笑,重新靠了回去。
午後清茶,棋盤上則是陳跡一路贏了。
期間有個把時辰的陰雲籠了過來,小院子裡便生了盆炭。
申時末,前廳來人傳話,陳跡讓小染收了棋與書,打了熱水梳洗,又在小染的幫忙下換了身正式許多的裝束,才往前廳走了過去。
……
花廳,陳跡過來時,已經擺了桌子,桌上放了碗筷,倒不見傳菜,應當是還在後面忙碌。於是帶上小染折身往廚房過去,半路上就給陳文萱揪著耳朵拉回來。
陳家並無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而且如果真按著那些來,桌上吃飯的就只有父子二人了。
陳跡弓著身,儘量的挨著陳文萱的腳步,畢竟是真扯耳朵,小染見狀已經縮在了最後面,後來直接跑去廚房,開開心心的幫忙去了。
走了一段路,陳文萱才放開他,陳跡揉了揉耳朵,抽了抽鼻頭,說到:「姐,不待這麼扯人耳朵的。」
陳文萱愣了愣,莞爾一笑,「再不扯扯,過陣子給你說了媳婦,可就扯不著了。」
陳跡立時呆了,這口氣莫不是有了下手對象了?
「姐,你說啥嘞?我還要養你的,不說媳婦!」
後腦勺挨了一巴掌,陳文萱板著臉:「說什麼胡話,不說媳婦怎麼成!」
「嗯,也是。不過這種事不能急的嘛。」
「不急怎麼成,你快十八歲了!」
「才十七的嘛,我還是個孩子。」陳跡跟著做了一個恍然表情,定定看著陳文萱,訝然道,「不會家裡給安排了吧?」
「一驚一乍,遲早都要安排的!」陳文萱往前走了去,陳跡追上,苦著臉道,「姐,這事你得幫我啊!」
「怎麼幫你?」陳文萱看著抓住她袖子晃蕩撒嬌的陳跡,不禁覺著有趣,臉上倒很是嚴肅。
「我不想這麼早成親嘛。」
陳文萱挑了挑眉。
陳跡壓著聲音,偷偷摸摸看了看四周,「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哈?」陳文萱瞪著眼珠子,恍惚一陣才穩過來,一連問到:「誰家的姑娘?你們怎麼認識的?人怎麼樣?」
陳跡一邊偷瞄著四周,一邊一個勁的比噤聲手勢,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陳文萱哪裡管這些,繼續道:「你說出來,我幫你看看。」
「姐,不待你這樣的。」陳跡也不管後面怎麼收場了,強硬道,「總之,我要自己娶媳婦,你們不能亂摻和。而且你們也得考慮考慮現實,我這名聲,人家姑娘跟我過日子豈不是要平白遭受很多白眼!」
陳文萱還想再說什麼,陳跡已經發現有人過來了,當下掐了陳文萱的手臂,到底下了些力氣,陳文萱吃痛,惡狠狠的瞪了過來。
陳跡陪著笑臉,眼裡滿是祈求。
陳文萱揉了揉被掐的手臂,慍怒的又瞪了一眼,才不情不願的點頭,壓著聲音道:「只幫你保密一段時間哦!」
「……」
陳修潔已經攜夫人走了過來,陳跡並不敢再多說了。
總之先這樣應付著,之後的事情,呃,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陳修潔見了姐弟聊的很開心,只是簡單提了幾句,倒沒有過多問什麼。陳跡也不敢亂遞眼神,只能寄希望陳文萱遵守契約精神了。
去往花廳的路上,陳文萱冷不丁的喊了聲爹,隨後說到:「跡哥兒快十八歲了呢!」